春风明月楼位于京城的城西,到了晚间,日暮落下,华灯初上的时刻,明月楼的灯才亮起来,一层的大堂里坐满了宾客,二三楼的雅间里更是笑闹声不绝。
    这里能吃酒,也能寻欢。
    林楠绩结结巴巴道:“这是青……青楼?”
    司南浩嘿嘿一笑:“怎么样,哥们带你来见见世面,算我账上。”
    林楠绩瞄了周围一眼,装作苦笑道:“可我是个太监。”
    虽然是个假的。
    司南浩给他倒了杯果酒:“放心,只吃饭,不喝花酒。而且啊,这里酒菜可是一绝,不输大酒楼。”
    来都来了,林楠绩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再加上,他确实有点好奇。
    平时待在宫里办差,虽然也能出来,但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林楠绩不禁四处打量了起来。
    春风明月楼这个名字对林楠绩来说并不陌生,许兰因之前就是在这里做的花魁。
    两人坐在大堂隐蔽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和上二楼的楼梯,将所有地方尽收眼底。林楠绩边吃小菜,眼神边往门口瞄,然后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豁!通奉大夫陈同甫来了。
    看不出来啊,这厮平时道貌岸然。
    他还记得,陈同甫和原先的礼部尚书韩立交好。
    不多时,又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林楠绩双眼圆睁。
    郑寺卿,您都快六十了吧?
    老当益壮啊!
    紧随其后的身影让林楠绩筷子都掉了。
    诶!!!方大人您怎么还敢来啊!
    这回不怕夫人不让你进屋了吗?
    林楠绩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文觉狗狗祟祟摸上二楼的背影。
    然后陆陆续续还有其他大小官员,有叫得上名字的,有只记得脸的。林楠绩默默地看向司南浩:“我记得,大齐是不允许官员狎-妓的。”
    司南浩喝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明着是不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说了,谁会把这种事情捅到皇上那儿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许姑娘那件事,皇上虽然罚了,但就算按律法也罚不了多少,动不了根本,风头过了照旧。”
    林楠绩默默地看向司南浩,移远了一点。
    司南浩瞪大眼睛:“不是,我没有!”
    林楠绩满眼写着不信任:“你这么轻车熟路还说没有,骗鬼呢。”
    司南浩瞥了一眼楼上:“这儿的酒菜是真不错,还能顺道来看看许姑娘,嘿嘿。”
    林楠绩诧异道:“许姑娘还在这儿?”
    司南浩抹了把嘴:,正色道:“这和之前可不一样,许姑娘现在是当差的。这里情报来得快,而且有锦衣卫罩着,谁敢动许姑娘。”
    林楠绩心想,这倒也是。
    酒菜上来了,林楠绩看着满桌的珍馐暂时将其他事情抛到脑后,和司南浩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谁知道,刚吃到一半,就遇到有人闹事,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二楼雅间骂骂咧咧地走下来:“你们敢辱骂我父亲,我跟你们没完,你们给我等着!”
    “得了吧,谁不知道北昌王通敌,现在是大齐的耻辱。你和北昌王一起在边关三年,谁知道你有没有份?”
    那人怒火中烧:“你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楠绩抬头一看,居然是姚振安。
    姚振安到底是习武之人,扑上去就把那拱火的公子扑倒,按在地上,拳头瞬间就如雨点砸落下来。
    林楠绩和司南浩对视一眼,心道不妙,连忙上前将姚振安拉开。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公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姚振安骂道:“你还打人!我要报官!告你殴打朝廷命官!”
    众人被这变故吸引,纷纷看向发生争执的两人,听到是北昌王之子以后,瞬间议论开了。
    “这北昌王都还在诏狱里关着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脱层皮,这姚振安居然还来喝花酒。”
    “别人说几句,他就动手打人,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
    那公子果然让小厮去报了官,没想到被司南浩一把拦住。
    司南浩看着那公子道:“你说,你是朝廷命官?”
    那公子挺直了腰板:“不错!”
    司南浩抽出绣春刀:“大齐律法规定,京官不得狎-妓,你相好的是谁?”
    周围人一看,锦衣卫的人来了,都低着头,不敢再多嘴。
    那公子气焰也一下子消了:“算了,今天算我倒霉,惹不起行了吧。”
    说完便恼怒地瞪了姚振安一眼,和朋友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林楠绩扶着姚振安,交给他的小厮,姚振安看着喝了很多酒,被颤颤巍巍地扶走,嘴里还在大骂着。
    林楠绩看着姚振安摇摇晃晃的背影,轻轻皱眉:“明天估计有人要被弹劾了。”
    司南浩“啧”了一声:“北昌王英明神武一辈子,可惜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争气,这世子一点没有继承北昌王的神武。”
    林楠绩心有所动:“你说姚居安?”
    司南浩点点头:“姚居安能文能武,从前在京城就很有名声,你不知道,京城里许多姑娘的意中人都是姚公子。反而是其他两位公子名声不显,被北昌王带在身边挣军工,但也不及姚居安的十分之一。别人都惋惜,要是按才能,怎么也该是姚居安当这个世子。”
    林楠绩点点头,姚居安身为不容忽视的一支股,前期隐忍蛰伏,后期挑起动乱,的确很有才能。
    这时候,突然有一位婢女走到两人身旁:“二位公子,我们姑娘邀二位上去一叙。”
    林楠绩有些意外,看见司南浩冲他眨了眨眼,嘴型比了个“许姑娘”。
    两人便跟着奴婢走进兰字房,这里与下面的嘈杂不同,十分清雅幽静,不像是风尘之所,反而像文雅小姐的闺房。
    许兰因盈盈一拜:“林公公,好久不见。”
    林楠绩也许久没有见过许兰因了,惊喜道:“许姑娘,近日可好?”
    许兰因引二人坐下,亲自斟了茶:“我一切都好,有皇上的旨意,我现在为锦衣卫搜集情报,廖大人对我照顾有加,比以前快活多了。”
    林楠绩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许兰因笑吟吟地看着林楠绩,她这小半辈子见的人多了,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男人,但她却觉得眼前的小公公最特别。虽然是个公公,但没有扭捏阴森之气,也没有寻常男子的自大自欺。
    “皇宫一别,林公公气色越来越好了,仪表堂堂,俊秀出众,御前的人果然不凡。”
    林楠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许姑娘过誉了。”
    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司南浩有些酸溜溜道:“那我呢?”
    许兰因掩面一笑:“司南大人自然也对我十分照顾,只是总是往这春风明月楼跑,许多客人都不敢来了。”
    林楠绩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南浩脸色一垮,小声嘟囔:“那我也是怕你在这里不安全。”
    许兰因笑道:“廖大人给我安排了人手,不会有事的。”
    司南浩脸色更垮了。
    “对了,”许兰因忽而正色道,“我听说,最近朝廷因为北昌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司南浩道:“可不是,北昌王现在还在我们诏狱里关着呢。”
    许兰因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你们方才也看到了,北昌王世子在楼里闹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司南浩来了兴致:“可有什么发现。”
    许兰因皱了皱眉:“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我对这北昌王世子还算有些了解,他虽然鲁莽,但不像是父亲蒙难还出来花天酒地的人。”
    林楠绩忽然道:“你怀疑他中了圈套!”
    许兰因眼前一亮:“不错,北昌王虽然被抓,但民间素来敬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而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但若是北昌王府的名声坏了,于北昌王并不是一件好事。”
    北昌王身上本就有通敌的嫌疑,现在世子又在青楼闹事,虽然报官被拦了下来,但明天上朝的时候必定会有人参北昌王府一本,到时候只会雪上加霜。
    林楠绩想到书里其实并没有这一段,按照书中的走向,北昌王被关进刑部大牢,很快就因为一些原因供认不讳。然而现在北昌王被关在诏狱,诏狱像个铁桶,只忠心于皇帝,那人手伸不进去,自然得另寻他法。
    他忽然站了起来:“不好。”
    司南浩一头雾水:“什么?”
    林楠绩道:“你带人保护北昌王的两位公子,我怀疑可能还会出事。”
    司南浩立即明白过来:“好,我这就去。”
    林楠绩又对许兰因道:“许姑娘,劳烦你这边有有用的消息立即告诉我们。”
    许兰因点点头:“一定。”
    三人在春风明月楼分别,天色已迟,林楠绩连忙赶回宫去。
    第三十八章
    林楠绩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了皇宫,赶回紫宸殿复命。
    刚走到紫宸殿前,天色已经全黑,一轮明月挂在中天,林楠绩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紫宸殿前广阔无垠的石板地上踱步。
    天上月亮高悬,映照着一道孤零零的人影。
    林楠绩走到近前,看见那人影修长的身量和沉郁的气度,抬头望月,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个时辰,还能在紫宸殿外面如此悠闲的踱步,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谁。
    林楠绩停在李承铣身后一丈远,轻声唤道:“皇上,奴才回来了。”
    李承铣像是没听见一样,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向弯弯的月牙,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林楠绩瞅着李承铣的背影,一头雾水。
    【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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