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到心酸与痛苦的时候,感到茫然和想逃避现实的时候,我会选择回家……也许,那从我幼年时开始,便拿着棍子强迫我练功站桩的父亲,能分担我心里的痛苦与忧伤……或许还可以给我出出主意,让我这局中人,走上一条离开黑暗与迷惘的路;还有,家里那一向爱我胜于自己生命的母亲,一定会默默地用她的菜肴温暖我疲惫寒冷的身躯。”——周家豪,0年月日,记于回家的列车上。
    …………
    晚秋的凉风吹落了漫长又弯曲的公路两旁的相思树叶,飘飘洒洒的叶子落在积满尘土的公路两边,为枯黄的深秋增添几分萧瑟之色。
    一辆由海湾市区开向盘龙山的班车飞驰而过,枯黄的落叶与尘土便被卷飞而上,飞向云雾深锁的山涧。
    周家豪斜躺在班车的座椅上,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凝望窗外,脑海中乱得像一团糨糊。
    他此刻希望自己能在这宽大的座椅上入睡片刻,好好让自己放松放松,最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回忆。
    但是,这么简单的事,他根本就办不到,回忆就像上了瘾的毒,刻骨铭心般烙印在他脑海中。
    十天前,二十七岁的周家豪是一位中校军衔的现役军人,在那个竞争激烈、军事人才辈出而闻名全国的天泉军区中能够脱颖而出,周家豪很为自己军装上的两杆两星的肩章感到骄傲,也为副团长兼散打教官这个职务感到自豪。
    这因为,与那些前来镶金的红色背景子弟不一样,周家豪只是一个从大山中走出的穷小子,没有背景后台,没有派系等等的支持,这一切都出自他自己的努力。
    整个天泉军区,若是选出一个枪法最好与搏击最好的战士,周家豪若是自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这种说法从周家豪入伍的两年后维持到现在。
    可是现在周家豪有些后悔自己的身手太好了,他的一拳,便将自己所有的前途打得支离破碎,由光明耀眼的天堂坠入黑暗无边的地狱。
    那天,周家豪跟随部队的采购车到山下小镇买些私人物品,不幸地见到一个黄毛小混混殴打一位老人。
    怀着军人的正义与热血,周家豪上前推开黄毛混混,严厉呵斥对方住手。
    但回应周家豪的是混混的街头式拳脚,对付这种人,周家豪很不客气一拳就将他打倒,但接着,迎来的不是老人的感激,而是咒骂。
    当看到咒怨中的老人扑到那黄气混混身上大声哭叫儿子,你怎么样了之时,周家豪就知道糟糕了。
    可是他不知道后果会严重到今日这个地步。
    因为那一拳打爆了黄毛混混的下巴骨头,兼造成混混头部倒地受创,老人将周家豪告上法庭。
    此事,引发了军区与当地山民非常激烈的矛盾,渲染后的军官打人事件传播得比歼0战机更快,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家豪根本就没有证据与能力证明自己当时是见义勇为和自卫还击。
    结果,军区赔偿一笔钱给老人,而周家豪则勒令开除军职退伍处理。
    当万般无奈的周家豪带着简单的随身衣物离开军区时,一双如老牛恬静的眼睛蕴满了不舍的泪水。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周家豪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人,他一向认为只要是自己能承受的痛苦与烦恼,都不必要让至亲来分担——包括与他快要结婚的女友,曾惜露。
    曾惜露,与周家豪同年,海湾市区人,海福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白领,长相甜美,性格婉和。
    在一次周家豪回家探亲的时候,两人经朋长介绍相识,经三年牛郎织女式恋爱后,相约今年底结婚。
    为了照应女友的事业,周家豪倾尽自己的所有积蓄与父母的所有积蓄,在海湾市区买了一处一百二十平米的单元房,准备作为婚房用,并已准备着向部队调往海湾军区服役。
    曾惜露很感动周天豪所作出的一切,用心将新房布置得异常温馨,周家豪每次假期回家,大部分时间都与心爱的女友缠绵在新房的床上。
    这次,周家豪失魂落魄,满怀心酸地回家,没有打电话告诉曾惜露,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
    静静地打开房门,新房中橙色的灯光照耀着熟悉客厅,就像一片温馨的净土。
    周家豪虽然离开部队,但并没有完全绝望,因为他还有婉美温柔的曾惜露——他相信,曾惜露会用爱抚平他心里的委屈与创伤。
    沙发上散落的男女衣物,未曾掩门的房间中的床上喘息呻吟的男女畅快之声,让周家豪的心由火热降至冰点,眼前所见一切尽是死灰。
    “讨厌的家伙,两年来一直都是这么猴急,像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女友曾惜露的声音还是那么婉美动人。
    但周家豪听得心在滴血,嘴唇也让崩紧的牙齿咬出了血,腥腥的,苦苦的,因为这话曾惜露也曾经对他说过。
    “嘻嘻……你就要结婚了,我不猴急些行吗?”一个低沉嗓音的男子怪笑,像是在曾惜露的某部位捏了一把,惹得一声又娇又糯的声音惊叫一下。
    “你呀,比他睡在这床上的时间多了十倍,还不满足吗?”
    “不满足,一辈子都不满足,嘻嘻。”
    “傻瓜,结了婚,一样会有机会的……。”
    “喔,你不是说他那里跟身体一样,强壮得像头牛吗?还怕喂不饱你?”
    “哼,饱了又怎样?谁让我爱上你这个太子爷……你这坏蛋,仗着是老板的儿子这段日子又对其她女孩毛手毛脚,有我还不够吗?”
    周家豪的行旅包再也无力握住了,沉重地自手中掉下,那些代表着曾经荣誉的水晶奖杯,发出清脆的破碎之音,就像他的心。
    声音惊动了房内动作的男女,两人大叫谁快速地穿件衣服走出。
    看到如石雕般站立的周家豪,曾惜露脸色由潮红变成一片苍白。
    “既然你都知道了,开个价吧!”那叫罗威的男人拿出支票簿,轻描淡写地说:“你一个当兵的,一年到晚地忙着训练演习也捞不到几个钱……。”
    周家豪不等他说完,一个巴掌便将他打飞。
    一个巴掌,罗威便满口血沫混着数只牙齿流出,一边脸庞肿得像特大号的馒头。
    “听着。”周家豪一字一顿道:“我要一分钱,她只值这个价。”
    “曾惜露,给你一天的时间,带你的东西离开我家,明天晚上你还敢在这里?我会将你从阳台上扔下。”
    周家豪说完便摔门离开,在江边微凉的夜风中疯狂地奔跑,跑累了,便垂着头紧紧地握住护城河的栏杆,像个快要窒息而死的人一样喘息,撕心裂肺般的痛从压抑中释放出来,让他泪如泉涌。
    男儿流血不流泪,血,他周家豪经常流,眼泪也流过,但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流得痛快。
    一连串的打击,让二十七岁的他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再不流泪,周家豪恐怕痛楚会压得自己疯掉。
    在一家小酒吧中,听着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周家豪将一杯杯廉价的烈酒往嘴里灌,他只想醉,让自己尽快地醉得不省人事。
    只有醉掉,才不会思想,才能忘却。
    吧台前面的棱形镜面中,周家豪看到自己——一米八二的强健身板,挺直的鼻子之下微薄的嘴唇,刀削脸形配上短短的寸头,怎么看都是一个精神利爽,性格坚毅的年轻人,但是,为什么要配上那双恬静又忧伤的眼睛?
    只要有了这双眼睛的存在,就映射出了他内心的悲痛,这多没意思啊!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忧伤?”
    “为什么我的心要痛?”
    “为什么没有首长相信我是见义勇为?”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是自卫反击?”
    “乡亲们为什么不肯为我作证?”
    “哈哈……”
    “老子不稀罕,不就是个团副吗?不就是两杆两星的中校军衔吗?”
    “我也不稀罕她,玩弄情感的女人,她一分钱都不值。”
    “为什么部队要这样对我?”
    “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终于要醉掉了,周家豪开始趴在桌上胡言乱语,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头脑沉晕,心脏与脉搏加快跳动,耳朵像听到血液在流淌……。
    此刻,家豪知道酒醉时真的会忘却一切。
    但醉醒后呢?
    在一家廉价的宾馆里,周家豪昏睡了一天后的答案是——醉醒后,就是想继续喝醉……。
    回到空荡荡的家,看到了那封写满对不起的信,有一种由苦涩与心痛交溶着的感觉在弥漫。
    空虚的家不再温馨,呆在这里,凉风似乎会将寒意扩大数十倍,冷得周家豪不能呼吸。
    而且,黑夜也变得无比漫长——于是乎,憔悴不堪的周家豪决定踏上回老家之路。
    宁静的盘龙山老家,有他强壮如山的父亲和只会默默关心他的母亲。
    默默关心,只因母亲是一个哑巴,他对周家豪的爱只能用手语和精美的菜肴来表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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