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瑛虽不信邪,未免被人看出破绽,也咬牙切齿跟着道:“神女赐福,神女……”
    骤然,头顶一声巨响!
    温雪瑛不敢抬头,一股浓烈且特殊的气味却迅速蔓延开来,头疼心痛竟瞬间有所缓解。
    温雪瑛说不上那是什么气味儿,只是特别又熟悉,却又叫她一时回想不起。
    不远处的严况等人也闻声抬头,墨空中应声炸开一道火镰,化作红光散落,星点光雨之中,又见一道金光自天而降。
    众人定睛细看,金影缓缓降落高台,那竟是个——
    人。
    “好俊的戏法……”程如一由衷感慨道。
    严况淡淡瞥他一眼,继续抱剑瞧着,沈念则是一头雾水。
    梁战英却秀眉凝蹙,轻声道:“来了……”
    不过顷刻间,温雪瑛竟觉疼痛大为缓解!
    那种特殊气味仍旧萦绕四周,她缓了口气,试图微微抬头。
    篝火映照高台,一名金衣窈窕的蒙面女子,正捻指敛袖站在台上。
    她面色威严,端庄无匹,满身金饰琳琅,头戴金丝薄纱,火光打在那双深邃神秘的瞳眸上,神秘又神圣。
    这神女……的确像个神女。
    村民逐渐安静下来,念念有词的低头叩拜,温雪瑛也连忙跟着照做。
    “神女赐福……神女赐福……”
    女子在高台之上沉声开口,仿佛远山幽谷中传来的世外仙音,虽不洪亮,却足以让在场之人听清——
    “神女之爱……福泽万民。”
    暗处的严况见状,捏了捏掌中佩剑,道:“师妹,还不动手吗?”
    梁战英闻言一愣,随即手疾眼快拉住就要冲上前去的严况:“不可!”
    严况不解:“罪魁祸首既已浮出水面,便应立即拿下审问。”
    梁战英还想解释,严况却仍旧执着于上前抓人。
    程如一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严况:“雪姑娘既知晓此事,想必这场面她也不是头回见了……”
    “官人再急,也先听人把话说完吧。”
    严况略有迟疑,梁战英立即道:“我早就试过直接拿人,可那女子武功与我不相上下,而且村民都发疯一般维护那女子,我险些栽了跟头……”
    “后来,我叫聆天语的姐妹替我拖住百姓,我们虽占上风,忽然间,却有村民接连吐血暴毙!我与众姐妹左右难顾,那女子便趁机逃离,还说这是‘亵渎神女’的下场……”
    梁战英一副头疼不已的表情:“根本不知她给村民下了什么毒……也不知蓬莱新乡究竟是何物。正因无从下手,我才于山中暂住,想为了找机会溜进蓬莱新乡。”
    严况道:“我可以和你直接杀进去。”
    梁战英果断拒绝道:“不成……里面毒雾机关众多,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严况还想说什么,却闻一阵脚步声,是温雪瑛已然悄悄溜了回来。
    “各位,我……我也许……也许能研制出解药!”
    温雪瑛气喘吁吁,却难掩兴奋:“这是慢性中毒……所谓神女赐福,不过是给予村民暂时解药罢了!”
    ……
    回程路上,严况、沈念和梁战英三人骑马在前,程如一和温雪瑛坐在后头的马车里。
    沈念道:“既如此,温医官安心研制解药,本官跟雪娘他们先去查那林子里的尸骨。”
    “一旦研制出解药,又有确凿证据指向蓬莱新乡,本官便能向上调请兵马,踏平那鬼村!”
    严况看沈念少有的一脸正经,心道糊涂知府也不糊涂,这办案的手法章程,他心里倒是全都清楚的。
    “还有一事……”
    温雪瑛开口道:“诸位可知先前村民为何执意扣下我?”
    梁战英闻言一愣,下意识道:“难道是……”
    温雪瑛道:“原来村子每月都要为神女献上一名美貌女子,他们称之为‘神侍’。而上个月银杏村献上的‘神侍’却被神女当众退回,说是不够美貌……”
    “所以他们当初,是想将我作为神侍,献给他们的神女。”温雪瑛不由叹息:“难怪当初村民说我不知好歹,有天大的福气等着我……”
    程如一忍不住嗤笑道:“能替自己做主才是真正的福气,就算是真神侍子都没什么好稀罕的,更何况是装神弄鬼。”
    温雪瑛继续道:“程先生所言有理。可村民却鬼迷了心窍,方才又向那神女告罪,说一定寻得美貌女子,近日便送去蓬莱新乡……真是可悲可叹。”
    此言一出,车里车外顿时一片安静,众人心里不约而同生出个想法来。
    沈念看向严况,严况看向梁战英。
    而梁战英则为难道:“我与他们数次交手,蓬莱新乡和银杏村没有人不认得我。再者说,我不是小师弟,不会易容术啊……但扮成神侍混进蓬莱新乡,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严况闻言,转头看向沈念。
    “老严……你看本官作甚?”
    沈念被严况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虚害怕,连声道:“不成不成!本官虽英俊无匹,但绝不可能男扮女装!更何况……本官堂堂知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认得本官这张赛过潘安的脸!”
    严况无语叹息道:“我的意思是,你府里可有其他人选……”
    坐在车里的程如一先是看了一眼温雪瑛,随后又摇头道:“雪姑娘容易被认出,温医官要研制解药,片刻耽误不得。此事生死未卜,危机重重,也不能随意让寻常女子贸然前往。”
    说着,程如一撩开帘子露出脑袋,道:“雪姑娘,你手下聆天语的姑娘中,可有武艺高强,聪慧貌美又懂得随机应变之人?”
    梁战英听得此言,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沈念却点头称好:“程先生妙计!聆天语的姐妹担任此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对吧雪娘!”
    梁战英低声道:“明日我找个时间,看看再议吧……”
    ……
    夜里,严况和程如一互帮互助处理了伤口,正准备安寝,程如一脱了外衣打算铺床,却被严况一把拦住了。
    “有伤就歇着。”严况说着将床帘撩起,床罩掀了搁在一旁,又将两床被褥抖开。
    “严官人……你也不是泥塑的金刚啊。”程如一小声嘀咕,却只能在旁看着严况忙活,罢了,他脱下鞋袜,上床钻被窝一气呵成。
    严况也熄了灯在外侧躺下,这两个多月以来,一直是这么睡。
    因为按照严况的说法,如果程如一睡在外面,肯定会被刺客一刀先宰了。
    而严况睡在外面,刺客肯定会被严况先宰了。
    “严官人……”程如一小声唤人。
    “说。”
    “好奇……只是好奇啊,你若不想说不能说,也无妨。”程如一低声道:“你说林姑娘和梁姑娘的父亲本是一文一武的官员,那他们……”
    “当时前朝残党未清,梁伯父奉命讨伐,却遭人嫉妒,诬陷其勾连残党,意欲谋反。”
    “林伯父与之交好,极力上书求情作保,最终却被一同抄家、问斩。”
    严况的声音又轻又稳,听不出喜怒悲欢。程如一却叹了口气:“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我相信……”
    “嗯。”严况道:“阿月和战英也一直都相信他们的父亲。”
    程如一又道:“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三载,按二位姑娘的年纪来看,这冤假错案是落在先皇那儿……”
    “有仇无处报,有冤无处诉。当年涉案之人尽皆被灭口,幕后黑手至今不知何人。”
    严况少有的感慨道:“好在如今,她们都有了坚心守护的事物。二位大人在天之灵,也会替自己的女儿欢喜的。”
    程如一沉默半晌。久到连严况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闻耳边传来极轻的疑惑声——
    “你在镇抚司这么多年,是不是也想过替她们平反?”
    “或者说,你就是为了帮……”
    “睡吧。”严况打断道:“再不睡,就会猝死。”
    程如一叹了口气。他早发现了,严况的确不会骗他,且有问必答。
    但前提是,这事跟他严况本人没关系。
    ……
    这一夜,严况久违的没在梦里见到火海尸山。
    明月高悬,银白月色自谷顶一线天散落谷中。
    四季不败的花海之中蝶影翩跹,一到夜里,花香更浓,叫人闻了身心都暖洋洋的。
    一群少年偷了师父的酒,在屋脊上东倒西歪了一大片。
    彼时少年严况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振臂高呼道:“天地为证!我兄弟五人,此生不分不散!”
    另一名年长些的少年,举起酒壶应道:“兄弟同行,永不相弃!”
    只听得“啪”得一声!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红衣少女正傻笑着,掌心拍得瓦片哗啦啦直响,迷迷糊糊道:“除暴安良,斩尽天下宵小!”
    另有一名十岁出头的小少年,他原本几乎快醉晕过去,正仰面躺在蓝衣少女腿上打呼,却被红衣少女这一掌拍得清醒过来,跟着口齿不清道:“对,对!我要永远和师兄师姐在一块!行侠仗义!做大英雄!”
    蓝衣少女只是温和笑笑,清透如芙蓉般的脸颊,却因醉酒而微微泛红。
    ……
    “师兄、师妹、师弟……”
    程如一揉着眼睛在旁打量,心说严况这是做梦了,便凑上前去,捏着嗓子试着甜甜唤他——
    “诶,师兄……我在呢。”
    “师妹……”严况还真的又唤了一声,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在应程如一。
    正当程如一还想再继续逗逗严况时,骤然,一连串的巨响!
    严况瞬时惊醒过来,正对上程如一略有尴尬的目光。
    “老严!程先生!起来了!”
    沈念砰砰砰的砸着门,丝毫不心疼自家木材,只一脸兴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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