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修容喉间溢出些许铁锈味。
    她知道那是什么,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邰修容握住杯盏,她杯中只有白水,她身体差得连茶水都喝不得,但她依旧紧紧握住杯盏,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察觉到一点暖意。
    她堪堪哑声:
    “……那是人命。”
    邰谙窈偏头看了她许久,轻声道:“她们害我的时候,也没想过这是一条人命啊。”
    “我知道姐姐心善,但我却睚眦必报。”
    她皱了皱脸,杏眸依旧透彻,她一蹙眉,让人不禁觉得要是拒绝她简直是十恶不赦,但她却是问她:
    “姐姐不愿意帮我?”
    邰修容呼吸急促了些许,她眼里有悲伤:“你不怕做噩梦么?”
    邰谙窈觉得她有点烦了,话音也冷淡下来:
    “我只怕过得不好,那才是梦魇。”
    邰修容闭上眼,她知道她阻止不了邰谙窈,也知道她不会拒绝邰谙窈,许久,她说:“你去御前时,见到了舅舅。”
    邰谙窈望着眼前人,觉得她的确是个好人,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挺虚伪。
    瞧,她不还是答应下来了么。
    在她眼底,邰家最是重要,什么人命不人命的,都得给邰家让步,包括她这个二妹妹也是。
    邰谙窈和她四目相视,她勾唇:
    “那又如何呢?”
    “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联系,我是邰家的女儿,这辈子都改变不了,我的荣誉也是邰家的荣誉,不是么。”
    邰谙窈见她还是不说话,情绪淡了下来,斩断了她最后的退路:
    “只要我得宠一日,邰家就不会再有第三个女子入宫。”
    邰修容呼吸陡然一颤,她手中的杯盏不慎落地,碎了一地,白水溅在了地毯上,让那一块地毯颜色渐深。
    邰修容再也忍不住喉间的血腥味,她唇角有殷红,死死地盯着邰谙窈,艰难地从呛咳中挤出声音:
    “你发誓——”
    “你发誓,只要你得势一日,就会一直提携邰家!否则你一生缠绵病榻,不得好死!”
    她不信邰谙窈,薄情寡义之人哪会顾及亲情,只有见她发誓,才肯安心。
    邰谙窈见到这一幕,她没觉得愧疚,也没觉得不安,邰修容的身子又不是她害的。
    她只是来和邰修容做一个交易,互惠互利的事,她为什么要愧疚?
    邰谙窈没顺着她话:“除非邰家不利于我。”
    邰修容没说话,她唇角的殷红一滴滴落下,却是默认了她这个前提。
    邰谙窈扯唇,谁说邰修容不聪明呢,她年少时病重,因此被亲人抛下,寄人篱下十余年,她最恨病痛!
    她在邰修容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道:
    “你死后,我的荣誉会和邰家共享,绝不会对邰家不管不顾,否则我一生——缠绵病榻,不、得、好、死。”
    那时,邰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在宫中,资源必然会向她敞开,利益交换的事情,她当然不介意。
    至于她对邰家是否有怨恨?
    根本不重要,反正斩不断,不如从中谋取利益。
    邰谙窈在这一刻蓦然自嘲地垂眸,也怪不得邰家会对二人区别对待。
    一个死都要替邰家谋利益,一个却是薄情寡义,换作是她,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78章
    近来宫中颇有些暗流汹涌,云婕妤的待产期越来越临近,颉芳苑也住进产婆,各种嬷嬷也皆数安排妥当。
    这些都是由皇后娘娘和云婕妤经手,和邰谙窈没有什么关系。
    几人都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到宫中最近的人心浮躁,每日请安后都是立刻回宫,不会在外逗留。
    邰谙窈得到云婕妤生产消息的时候,是在四月初的一个夜间,绥锦忽然叫醒了她,低声焦急:
    “主子,醒醒。”
    邰谙窈被吓得一跳,立即惊醒,床幔散开,她看见外间夜色浓郁,她一怔,遂顿,她没和往常一样磨蹭,声音含着困倦:“发生什么事了?”
    要是没事,绥锦不会在这个时候吵醒她的。
    绥锦低声:“云婕妤发动了。”
    邰谙窈彻底清醒了,她艰难地坐起身,夜色让她摸不透时间:
    “什么时辰了?”
    绥锦腾出手来扶着她:“丑时三刻。”
    邰谙窈额间隐隐作疼,也就是说她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坐起身后,也没让绥锦点灯,而是安静地听外间的动静。
    外间很快喧闹起来,片刻后,殿门被从外敲响,小松子的声音压低了传来:
    “主子,皇后娘娘已经前往颉芳苑,奴才看见有人朝御前去了。”
    昨日御前忙碌,时瑾初根本没进后宫。
    云婕妤发动,宫人第一个通知的肯定是皇后
    娘娘,也会立时派人去御前请皇上,这后宫可不是什么平静的地,能安安心心地待产,皇后娘娘必然是要亲自到场坐镇的。
    绥锦替她捋了下青丝,问她:“主子,咱们要不要过去?”
    邰谙窈凝眸,她按了按额角,轻声吩咐:
    “让小松子先打听一下,都有谁过去了。”
    颉芳苑内再是提前排练过,临到真实生产时,也肯定是手忙脚乱,皇后娘娘过去是坐镇,她们这个时候前去,再是打着关切的名义其实也不过是添乱。
    谁都不是傻子,谁也都想趁这个时候浑水摸鱼。
    邰谙窈没有动,也没有再睡下,秋鸣也很快来了殿内,外间彻底热闹起来,闻乐苑内才点了灯,绥锦替她梳着青丝,邰谙窈轻声道:
    “不必刻意打扮。”
    绥锦了然,抬手替她拨了一下额角的青丝,特意将玉簪调整了角度,看似松垮,但走动间也不会轻易掉下来。
    闻言,秋鸣也挑了一件不出挑的宫装,依旧是青色,颜色较往常却是浅淡些许,没有左一层右一层束缚,又将一旁的披风准备好。
    闻乐苑殿内实在安静,彼此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邰谙窈抬头望了眼楹窗外,今日月色稀疏,不见星光,安静无声地笼罩天地,有股乌云仿若将要压下来一样,让人觉得压迫,邰谙窈轻声问:
    “你们说,她这一胎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现时女子处境艰难,虽然都是皇嗣,但谁都清楚皇子和公主的分量是不同的。
    云家也是显赫,一旦云婕妤诞下皇子,这宫中的局势许是又要变了。
    这绝非是邰谙窈想看见的结果。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小松子才回来:“主子,除了皇后娘娘,目前只有甘泉宫附近的几位主子过去了,圣驾也到了甘泉宫,奴才回来时见到慈宁宫的高嬷嬷,其余宫殿也有了动静。”
    邰谙窈穿上秋鸣拿来的衣裳,四月份也热了起来,她依旧是穿了披风,脸上白净,未施粉黛,她朝铜镜中看了一眼,觉得有点不满意,拿着脂粉在脸上涂了些许,再看铜镜时,里面的女子脸上遮住了些许红润,仿若是未休息好的气色难看。
    她这时才出了闻乐苑,至于众人是冲着云婕妤去的,还是冲着时瑾初去的,在夜色浓郁下,谁分得清呢。
    等她上了仪仗,留了绥锦看守宫殿,秋鸣和小松子都跟上了她,小松子低声和她汇报:
    “云婕妤发动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
    从云婕妤发动,到惊醒宫人,在到消息传到后宫,其中耽误了不少时间,邰谙窈得到消息时,颉芳苑就忙碌了好一阵。
    邰谙窈握着手帕,等仪仗停下来时,她刚下了仪仗,就有一阵寒风呼啸地刮过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抬脸望了眼颉芳苑的牌匾,拢紧了披风的帷帽,才抬脚踏了进去。
    邰谙窈到得不早不晚,周贵嫔和姚嫔比她到得要早。
    周贵嫔冲她看过来,邰谙窈扫了眼闲庭中的情况,产房内云婕妤的惨叫声连绵不断,听得让人心底发颤,时瑾初和皇后站在一起,中间有人搬来了椅子,但二人都未入座,皇后低声说了什么,脸色一片凝重,相较而言,时瑾初反倒是眉眼情绪平静。
    邰谙窈没再细看,这个时候也不在乎什么行不行礼的,她走到了周贵嫔跟前的,低声问:
    “现在如何了?”
    周贵嫔皱脸摇头,里头的惨叫声让她觉得有些渗人,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偷摸地和邰谙窈说:“听说云婕妤是起夜时不慎摔了一跤,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
    邰谙窈轻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贵嫔耸肩,谁知道呢。
    时瑾初这时也看见了她,朝她招手,邰谙窈愕然,顶着四周人的视线,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她走到了时瑾初跟前,时瑾初看向她颇有些凌乱的青丝和微白的脸色,知晓她应该是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吵醒的,极快地皱了下眉:
    “不在殿中好好休息,来这做什么。”
    其余妃嫔听到这话,呼吸都是一滞,同样是妃嫔,她们能来,仪婕妤有什么不能来的?
    邰谙窈呐声:“嫔妾听说您和众位姐妹都来了。”
    她不来,不是不合群么。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时瑾初扫了她一眼,没再说她。
    皇后转头看过来,也关心道:
    “你刚养好伤,不必过来的,云婕妤头一遭生产,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她这不是假话,云婕妤已经进了产房将近一个时辰了,里面除了云婕妤的哭喊声,就是嬷嬷让云婕妤省着点力气的劝慰声,皇后生过孩子,也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知晓里面没个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有结果的。
    皇后话音一转,劝说起时瑾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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