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川立时回神,他堪堪垂眸,清隽的眉眼被遮掩住,他往一侧退过身子,朝邰谙窈躬身,无声地将二人距离地拉远。
    她那一声表哥直接传到了殿内,端坐在位置上的时瑾初抬起头,他转头看向张德恭。
    莫名其妙地遭受一记冷眼,张德恭心底暗骂,元宝怎么回事,仪修容来了,怎么不进来禀报?
    邰谙窈还未曾和陈远川寒暄,就听殿内传来时瑾初的声音:
    “杳杳,进来。”
    邰谙窈的话音一止,她有点纳闷,元宝还在殿外呢,时瑾初怎么知道是她来了?
    她匆匆对陈远川一点头,就拎着裙摆踏入了御书房内,陈远川一直低着头,等着殿门合上的声音,他才重新抬起头。
    他没有露出异样,和御前宫人点点头,转身径直朝宫外走去。
    和女子背道而行。
    背对着众人,陈远川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
    杳杳。
    原来,皇上私底下都是这般称呼她的么。
    陈远川当然知道这是邰谙窈的小名,但往日顾忌他的心思,不愿叫她为难,他再是亲昵,也只喊过她一声表妹。
    他有些失神,脊背都无声地弯折了些许,出宫时,险些撞到巡逻的禁军,被人扶住:
    “大人,您注意脚下。”
    陈远川立即回神,他对着扶起他的禁军道谢,低声轻喃:
    “……我会注意的。”
    这一番话说得很轻,禁军也早离去,他也不知是在和谁说。
    *******
    御书房内,时瑾初撂下笔,招手让女子过来,他眸底情绪有一闪而过的晦暗:
    “杳杳怎么来了?”
    邰谙窈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不懂他今日怎么一直叫她杳杳。
    往日,只有二人私底下时,他才会
    这么唤她。
    尤其那事时,他会故意喊得亲昵,慢条斯理地瞧着她臊得满身泛红。
    邰谙窈耳根子有点热,她轻恼了时瑾初一眼,踏上台阶,直到走到他跟前,才轻哼道:“皇上不欢迎臣妾么?”
    又是作怪。
    时瑾初心底的那点闷堵情绪被她轻而易举地打散,他垂眸低笑:
    “谁教仪修容冤枉人的本领?”
    邰谙窈听出了他在喊冤,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想起自己为什么来御前,不由得又想起圣驾数日不曾去凝香阁一事,她眸子一转,试探问道:
    “昨日高嫔查出有孕,皇上怎么也没去看望她?”
    邰谙窈就见时瑾初眉眼的笑意立时淡了下去。
    她掩住眸中的讶然,高嫔到底做什么事惹恼他了?
    时瑾初没有随便找个借口敷衍她,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冒出一句:
    “日后少和她接触。”
    第94章
    少和她接触?
    邰谙窈知道时瑾初口中说的是高嫔,但为什么?
    难道时瑾初也知道了高嫔假孕一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再如何,时瑾初连给高嫔高位都吝啬,怎么可能任由高嫔混淆皇室血脉。
    她脑海中一片问号,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下来:
    “您不喜欢,臣妾日后就少和她来往。”
    邰谙窈隐晦地咬重了不喜欢三个字,说到底还是存了点试探的心思,某人没好气地掐了掐她的腰窝,却是默认了这话。
    许久,邰谙窈也没听见时瑾初的反驳,她掩住眸中的惊愕,原来真的是不喜欢。
    惊愕过后,邰谙窈也觉得这倒是不错,她不知道高嫔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日后她再躲着高嫔也算是师出有名。
    来御前虽然是临时的安排,但到底是没白来。
    ********
    八月桂秋,暖阳恰好,高嫔传出有孕后,慈宁宫看得紧,连带中省殿对凝香阁也半点不敢怠慢,甚至比对待钟粹宫正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一切都和合颐宫没有什么关系。
    小柏子拎着鸟笼,这就是他的活计,说轻松也轻松,但得将鹦鹉当祖宗照顾,平日中也少不得费心。
    娘娘没在殿内,一个仪仗带走了宫中大半的宫人,合颐宫现在也清净,他才走到游廊上,就觉得肚子传来一阵疼,他脸色扭曲了一下,瞧见对面有人过来,他忙不迭地招呼:
    “福媛,帮我看一下念白主子,我去去就来!”
    福媛在合颐宫中惯来安静顺从,被叫住也就直接停下脚步,见小柏子着急得狠,她也没有废话,接过鸟笼:
    “不着急,你慢慢来。”
    小柏子一溜烟就窜不见,福媛这时才低头看向鸟笼,念白主子站在栏杆上,压根不在乎拎着鸟笼的人是谁,见有人朝它看,它业务熟练地学舌道:“娘娘安康!娘娘吉祥!”
    小柏子惯来有眼力见,自家娘娘一升位,他就教着鹦鹉喊了娘娘,合颐宫内常是响起娘娘吉祥的声音。
    福媛见念白这么有眼力见,也不禁被逗笑,鸟笼外圈有延伸,上面摆着点零碎的水果,福媛拿起来喂它,说一声吉祥话就喂它一颗,念白吃得欢,吉祥话不断地往外冒,把记得的话都一咕噜地往外抛。
    “娘娘万事如意!”
    “娘娘福运绵长!娘娘福星高照!”
    “不能有孕!喝药!不能有孕!”
    “娘娘貌美如花!娘娘笑口常开!”
    “……”
    福媛本来没在意,只是逗弄着念白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一串吉祥话中掺和了什么,她动作立时一顿,她倏地低下头:“念白主子,您刚才说什么?”
    念白没理会她,小眼珠不断地往她手上看。
    福媛将手中的水果喂给它,念白没有如她所愿地重复,福媛拍打了下脑袋,她在期待什么,念白平日中再是机灵,也不可能真的能和她对话。
    她拎着鸟笼的手有些僵硬,脑海中不断回荡念白刚才的那句话——喝药,不能有孕。
    这是什么意思?
    福媛想起了娘娘每日都要喝的药,她蓦然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她眼神稍微闪烁。
    小柏子姗姗来迟,他拉得有点虚脱,接过鸟笼:
    “让你久等。”
    福媛回神,她把鸟笼还给小柏子,视线几不可察地从鸟笼上划过,她低眉顺眼道:“没事。”
    小柏子匆忙的拎着鸟笼回去,福媛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皱起眉头。
    从仪修容入宫起,她就被主子安排进了合颐宫,这段时间,她安守本分,和其余宫人也算是打成一片,虽不得仪修容重用,但也算过得安稳。
    修容娘娘不是磋磨人的性子,在宫中也是难得的好主子。
    福媛握着手帕,她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被她压下去。
    她来合颐宫这么久,今日才算是有了进展,她深呼吸一口气,又觉得有点为难,只要是娘娘入口的东西,绥锦从不假借人手,膳食都是内殿的人亲自去拎,煎药一事更是从来都由绥锦亲自动手。
    其实现在细想而来,的确有些不对劲,娘娘和绥锦也过于警惕了。
    福媛朝小厨房看了一眼,娘娘搬入正殿后,就征用了正殿的小厨房,煎药一事也是在小厨房中进行。
    趁着众人不注意,福媛溜进了小厨房,她亲自看了药罐,本来想找点残渣,但绥锦处理得实在是干净,她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看着时间,娘娘请安也要回来了,福媛不敢在小厨房逗留,很快离开。
    还不到午时,娘娘的仪仗就回来了,福媛抬头朝仪仗看了眼,就见娘娘被秋鸣扶着,两人说着话走进了殿内。
    福媛低了低头,泯然于众人。
    十五是每个月发份例和月银的日子,但这个月有中秋节,便提前了一日,让众人拿了银子也过个好节。
    褔欢和福媛睡了一间厢房,她起床时,就问了福媛:“你今日要不要我帮你把月银一起领回来?”
    省得两人都跑一趟。
    她也知道福媛很少出合颐宫,总归她都要跑一趟的,也不嫌弃麻烦。
    没想到福媛今日会拒绝,福媛冲她不好意思地摇头道:
    “你都替我跑了这么多次,今日我去吧。”
    能省点事,褔欢当然高兴,正如福媛所说,之前都是她去的,她也不和福媛客气。
    等正殿内安静下来,福媛亲眼瞧着娘娘的仪仗出了合颐宫,她才收拾了一下,没有露出异样,神色如常地出了合颐宫。
    绥锦恰好瞧见,她眼神一闪,问:
    “福媛这是去哪儿了?”
    褔欢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今日提前发月银,福媛去中省殿了。”
    绥锦也想起来这件事,她放下疑心,对着褔欢点了点头,去就小厨房替娘娘煎药,翌日就是中秋家宴,她要忙的事情很多,能分出点心神在福媛身上,已经是不易。
    而今日坤宁宫的请安也不平静。
    有妃嫔朝某处瞧上一眼,低声议论纷纷。
    邰谙窈也和众人一样朝那个位置看去,赵美人安静地坐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四周人的议论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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