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都未擦,只是轻声说:
    “您知道么,臣妾差点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她在慈宁宫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时,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来了月事,她月事向来不准,会在那个时候来也未必不可能。
    但坠疼来得毫无预兆,而且越演越烈,让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没人知道她当时的慌乱。
    她只能无措地寻找时瑾初。
    她害怕,会因今日一事
    ,叫她日后陷入悔恨中。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时瑾初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间。
    邰谙窈深深地呼吸,将情绪往回咽,眼眸透彻,仿佛被水洗过,她强忍着眼泪,一错不错地望着时瑾初,她说:“我害怕。”
    时瑾初垂着视线望向她许久。
    四目相视,她眸中落着他的身影,她固执,半点不给回旋的余地。
    时瑾初再没能叫她回去,她总有办法叫他顺着她。
    第100章
    时瑾初牵着女子走到外殿,有宫人眼疾手快地搬来凳子,时瑾初让她坐下:“你想看,就坐在这儿看。”
    邰谙窈顺从地坐下。
    在慈宁宫中时,只有她一人跪着,后来时瑾初发怒,除了他和太后,满殿的人也都陪她跪着。
    而如今,变成满殿中只有她一人坐着。
    邰谙窈握住时瑾初的手没有松开,时瑾初任由她握住,站在她跟前,她才终于将视线挪到了敬妃身上。
    邰谙窈想起她出来时敬妃问的问题,不由得扯了下唇角。
    她为什么要替敬妃解释害她的理由?将问题抛给敬妃自证才是她该做的。
    “臣妾自认入宫后对敬妃一向敬重,敬妃为何要叫福媛害臣妾?”
    敬妃心底一沉,仪修容话音中笃定了福媛是她的人,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敬妃没和邰谙窈做纠缠,她冲时瑾初跪下:
    “臣妾知道今日一事,臣妾百口莫辩,但臣妾绝非有意要害仪修容。”
    “臣妾会选择今日向太后告发,是因臣妾觉得太后处事公允,这件事一查就能得知结果,若仪修容是清白的,太后也不会冤枉了仪修容,但臣妾也未曾想到,太后会一听此事就震怒,让仪修容罚跪了这么久。”
    敬妃连连苦笑:“臣妾也不知仪修容有孕在身,险些酿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避重就轻,她说她是觉得太后不会有偏颇才会找上太后,谁也不能说她是错的。
    她眉眼间藏了些许懊悔,仿若是后悔插手了这件事,害得自己惹得一身骚。
    邰谙窈不和她争辩,也不一昧地要给她定罪,只是轻嘲扯唇:
    “孰是孰非,全凭敬妃所言。”
    总归事情是因你而起,你说你不是有意,谁知道呢。
    她这番作态,让皇后不由自主地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邰谙窈没看她,她低垂下头,也没有非要时瑾初罚敬妃,她比谁都清楚,敬妃孕有皇长子和皇长女,地位是有多么稳固。
    说到底,敬妃一没栽赃她,就算是有害她的心思,也只是提供了个机会,让福媛见到了太后,想要让她避孕一事败露。
    正如敬妃而言,若她是清白,一番查证后,她最终也会安然无恙。
    即使证实福媛是敬妃的人,也只能说明敬妃是心怀叵测,再说,某种程度而言,敬妃也不曾冤枉了她。
    念白一事是她故意而为。
    她早在丁才人落水那日,绥锦劝她停药时,虽然有犹豫,但还是选择停了避孕的药物。
    她既然有了怀孕的心思,自然要清除这合颐宫中的隐患,福媛藏得太深,又一直没有动作,难免让人提着一颗心。
    邰谙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地静等着她出手,索性借此事钓鱼。
    念白会学舌不是秘密,为何会选择念白?谁叫似是而非的消息才更叫人容易相信。
    她甚至连绥锦都没有告知,便是因为绥锦整日待在合颐宫,许是不注意会露了馅,绥锦反应越真实越是容易取信于人。
    但邰谙窈没有想到的是,福媛背后的人会是敬妃,更没有想到敬妃会直接找上太后。
    她没奢求今日能让敬妃伤筋动骨。
    但好名声积攒困难,破坏起来却太容易了。
    至少今日后,后宫妃嫔不会再觉得敬妃面佛心善,叫她安安稳稳地隐藏在众人之后。
    合颐宫内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秉着呼吸,等着时瑾初的抉择。
    良久,时瑾初终于出声,他指向福媛:
    “拖下去,杖毙。”
    福媛浑身一抖,她脸色倏然惨白,在她被拖下去时,她抬起头望向邰谙窈,脑海中蓦然闪过什么,她瞳孔紧缩:“是您——”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小柏子让她看着鹦鹉,下一刻她就从鹦鹉口中听说了娘娘避孕一事?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查到娘娘喝的药中是否有避孕之效。
    但绥锦做得太干净,叫她不得不生出怀疑。
    鹦鹉总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番话,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福媛在邰谙窈出现后就一直沉默。
    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如果是仪修容一开始就知道她抱有二心,故意给她透露的消息呢?
    是不是一切就说得通了。
    邰谙窈见福媛这幅模样,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心底蓦然一紧。
    要是让福媛继续说下去,即使福媛拿不出证据,也未免会横生波折,叫人对她平添怀疑。
    时瑾初察觉到他掌心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淡淡地垂眸,元宝猛地捂住了福媛的嘴,将人硬生生地拖拽了出去。
    福媛不断地想要挣扎,但她余光瞥见敬妃的沉默不语,陡然又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敬妃没有看她。
    福媛能想明白的事,她当然也能想得明白,但在慈宁宫尚未查清仪修容是否避孕时,皇上就有偏袒仪修容的迹象,况且如今仪修容被查出有孕呢。
    再费口舌,也只是惹得皇上不喜罢了。
    邰谙窈在这时往时瑾初望了一眼。
    她心底有些咯噔,她怎么觉得时瑾初的态度貌似有些不对?
    时瑾初在众目睽睽下掀眼望向敬妃,敬妃沉默地跪着,也不再替自己辩解,许久,时瑾初冷淡道:
    “今日一事既是因你而起,不论你是有意无意,仪修容险些小产都是事实,朕念你照顾皇嗣劳苦功高,即日起,贬为修容,禁闭重华宫,抄经念佛替仪修容腹中皇嗣祈福吧。”
    敬妃贬修容了?
    众人不禁一阵哗然。
    敬妃也没忍住,在这一刻蓦然抬头,她怔怔地望着时瑾初。
    时瑾初登基时,她就怀了皇长子,后来又诞下他的皇长女,入宫八年,她被封为敬妃娘娘,位置从未有过波动。
    今日一事,她只做了揭穿一行。
    她事先从不知道仪修容怀有身孕,就算仪修容险些小产,也并非她刻意刁难。
    即使她有错,又何至于此?
    正如皇上所言,她照顾皇嗣劳苦功高,若非她膝下还有皇长子和皇长女,叫他有所顾念,是不是还不止如此?
    敬妃扯唇。
    是了,从她入东宫的那一日起,时瑾初何时在意过她呢。
    邰谙窈也轻颤了一下眼眸。
    敬妃没有替自己求情,她只是怔怔地看了许久时瑾初,深深地俯身埋首,声音干涩:
    “臣妾接旨,今日起会好好替仪修容腹中的皇嗣祈福。”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哑声,敬妃位高太久了,就算她平日中再低调,后妃也依旧不敢对她有所不敬。
    于她们而言,敬妃的位置就像皇后一样,固若磐石。
    所以在看见敬妃埋首领罪时,未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她们一个个抬头望向殿内唯一坐着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宫中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但要说她们可怜敬妃,倒也没有,她们只是感到唏嘘,也不可避免地对敬妃生出了些警惕,今日敬
    妃容不下仪修容,来日若她们得意,难道敬妃就容得下她们了?
    所有和今日有牵扯的人都被处罚,邰谙窈没有提出异议,她只是轻轻地靠在时瑾初的手臂上,面露疲倦,诸位妃嫔没敢多待,很快都退出了合颐宫,高嫔在离开前,她扫过邰谙窈,眸中闪过若有所思,一手轻轻搭在了腹部上。
    合颐宫内逐渐恢复安静。
    邰谙窈也被时瑾初送回了内殿,绥锦端来了安胎药,邰谙窈没有推辞,黛眉轻蹙,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绥锦往时瑾初看了一眼,心底有再多疑问,也只能按捺住,转身退了出去。
    须臾,殿内只剩下时瑾初和邰谙窈二人。
    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换了一遍,窗户先前也被敞开通风散起,香炉内点了清淡的熏香,叫殿内那股腻人的血腥味浅淡下去。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邰谙窈还在想事情。
    其余人不知道慈宁宫发生的事情,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她却是知道,元宝是在时瑾初看了他一眼后,才捂住了福媛的嘴。
    邰谙窈握着锦被,指骨些许泛白,她心底略有不安地想,时瑾初是不是知道福媛当时要说什么。
    她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垂眸,安静地在等,等时瑾初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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