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恭喜啊。”隋玉也高兴,“对了,之前忘记嘱咐你了,这段时间饮食清淡些,再早睡早起,这些痘会消得更快。”
    “饮食清淡不了,我喜欢吃肉,不吃肉就没劲,以前太医也说过,奈何忌不了嘴。”左都侯摇头,“早睡早起更不行,我还要值夜巡逻,哪能早睡。”
    隋玉恍然,“难怪会长痘。”
    “是吧,我那些同僚也跟我有一样的毛病,年纪大的不长痘但会上火牙疼,一个个腮帮子肿得跟馒头一样。”左都侯收起铜镜往屋里走,说:“你这趟去太原郡可又进深山了?还有没有蜂蜜?多少我都买了。”
    宋娴冲隋玉抛个眼色,她说什么来着。
    隋玉憋住喜意,拿腔作调地支吾道:“有倒是还有,我本想运去关外卖的,关外的牧民吃羊肉多……”
    “得,你操心他们做甚,有钱赚你就赚。四十钱一罐,你有多少?我明天让人送钱过来。”左都侯打断她的话。
    “那给你凑一千罐?我还要留三四百罐带回去。”
    “你明年还来吗?”左都侯问,见她摇头,他拍板说:“一千三百罐都卖给我,不然你告诉我这些蜂蜜是在哪座深山里买的,谁给你们带的路。”
    隋玉讶然,见这人神色认真,她妥协了,“行,十天后你安排人来拉货。对了,我之前用的陶罐你觉得如何?要是嫌弃罐子不好,你可以给我送一批陶罐过来,我少收你七百钱。”
    左都侯正有此意,他是做高门大户的生意,普通的陶罐上不了台面。
    “两天后我让人送批陶罐过来。”他说。
    宋娴突然重咳两声,隋玉看她一眼,说:“左都侯,跟您打听个事,您认不认识愿意出远门的夫子?我跟宋掌柜想请个教孩子认字懂礼的夫子,奈何接触不到这等人,所以跟您打听打听。”
    “巧了。”左都侯抚掌,“大司马去世后,霍家放出来了一批人,我回去派人去打听一二,看有没有愿意去敦煌的。”
    宋娴欣喜,她忙行礼道谢。
    左都侯摆了摆手,他跟隋玉说:“以后你手里的蜂蜜只能卖给我。”
    隋玉应下,“既然是长久生意,我也实诚点,价钱还是定在三十五钱,你无需再加价。”
    左都侯认真看她两眼,心里的满意更甚,这不是个贪图蝇头小利的人,跟她做生意能少许多麻烦。
    “陶罐的大小要注意一点,最好跟之前的陶罐差不多,能装四斤左右的蜜。”隋玉交代。
    左都侯点头,问:“还有呢?”
    隋玉想了想,说:“喝完蜜水之后最好漱漱口,免得坏牙,然后就没了。”
    “行,那你们歇着吧,我走了。”左都侯不打算再留,他还得回去安排事。
    隋玉送他出门,目送他骑着马走了,她露出了笑。
    “这次能赚不少钱。”宋娴替她高兴。
    隋玉拉她进去说话,免得被路过的人听见了,一罐蜂蜜能赚二十七钱,扣除七百的罐子钱,一千三百罐能赚三万四千四百钱,又能买二十多匹绸缎。
    这下也不用休息了,隋玉拿钱让甘大甘二带人进城买浴桶,小喜和三草负责带人缝麻布帐子,青山则是负责带两个人去砍树回来搭木架。
    浴桶买回来后用开水烫洗,趁着日头没落,浴桶搭上麻布放院子里晒。
    “天黑了,蚊子出动了。”宋娴“啪”的一声拍死一只蚊子,说:“晚上还沥蜂蜜啊?这怕是要把整个长安城的蚊子都招来。”
    “蚊子吸血又不吸蜜。”搭好最后一个木架,隋玉让人把晒干的浴桶都放到木架下面,然后罩上麻布帐子。
    甘大和甘二最先搬出一罐蜂蜜,兄弟俩合力举起蜜罐将蜂蜜倒在麻布上,随即,浴桶里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守夜的人留着心,每过一个时辰过来看一趟。”隋玉交代。
    都安排好了,她进屋去睡觉,宋娴也摇着竹扇跟上。
    两天后,左都侯的人送来五百个小罐,其中二百个是青瓷罐,大小不一,但也相差不大,其中一半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你们主子四处搜罗的?”隋玉问。
    仆从点头,“已经洗过,女掌柜你注意点,别磕着碰着了,瓷罐贵重,时间紧,我们寻不来更多的了。”
    隋玉屈指轻轻敲一下,声音清脆,不似陶罐触声发闷。
    “行,我晓得了。”她收手,“下批陶罐送来的时候,你们把这些拉走,顺便把钱也带过来。”
    仆从应下,随后赶着马车走了,湿润的路面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宋娴过来看瓷罐,釉面光滑,哪怕是阴雨天,罐子看上去也毫不晦涩。
    “这就是瓷罐啊,官家才买的到是吧?我们搭上左都侯的路子能不能拿批货?”
    “别太贪心了,我们拿不出与之交换的利益。”隋玉说。
    “也是。”宋娴托腮,“以后再说吧。”
    隋玉提起瓷罐闻了闻,没有异味,她搬过去灌蜜。
    “主子,骆驼皮和油布买来了。”张顺骑着骆驼冒雨回来,说:“骆驼皮只买到三张,能缝成一个大帐篷,油布买了五十张,油布是三十钱一张,骆驼皮是一百六十钱一张。”
    “敦煌的骆驼皮是什么价?”宋娴问。
    “八十钱。”张顺记的清楚,之前的骆驼皮也是他去买的。
    “噢,那长安的商人卖一百六十钱不算贵。”宋娴点头,“后年我再过来也带一批骆驼皮来卖。”
    “张顺,缝帐篷的事你安排人去做。”隋玉说,“至于其他的人,有事做事,没事歇着,再有七天我们就动身回敦煌。”
    雨下了五天,停雨的那天,左都侯过来了,他不仅送来陶罐和钱,还捎来一个身穿麻布衣的老者。
    “这是陈善农老先生,老家在陇西县,之前在霍家誊抄案牍,如今年老体弱没人再聘请,他本打算回老家养老,我看敦煌和陇西离得不算远,就劝他去河西游历几年,他答应了。”左都侯说话不讲究,当着老头的面,咵咵一通说,把老头的底掀干净了,免得他去了新主家倚老卖老。
    宋娴跟隋玉对视一眼,她出声说:“陈老去我家如何?束脩一年一千钱,吃穿住行我全包,我家有一儿一女,您教他们识文断字,若想出门游历,我安排仆从护送。”
    陈老没说话,他垂着松垮的眼皮看了看在场的人,问:“只有两个孩子?”
    “是啊,不过我这妹子还有个三岁小儿,噢,她还有个十四岁的兄弟,已经识些字,恐怕跟我家的孩子学不到一起去。”宋娴回答。
    “跟谁学的字?”陈老问。
    “我教的,我识不少字。”隋玉开口,她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但见宋娴邀请不来,她跃跃欲试着想把这个人拉去她家,于是出言说:“您是打算多培养些孩子?还是喜好热闹?我在敦煌开了家客舍,用来招待东来西往的客商,除了夏天,一年三季都有客商入住。您若是喜好游历,其实可以多跟客商们交谈,关内关外各地的风俗人情以及山水走向,他们各有见闻。”
    松垮的眼皮掀了起来,陈老来了精神,宋娴见状暗叹口气,隋玉让她先开口了,她没把人抢回去是没缘分,勉强不来。
    “她的客舍占地广,您若是想多教些孩子,放出消息后,城里的孩子过去不愁没地方坐,我的孩子也可以去客舍学习。”宋娴帮腔。
    “不要太多,我老了,精力不济,教二十个孩子足矣。”陈老看向隋玉,说:“我过去了,你兄弟给我打下手管教孩子。”
    “当然可以。”隋玉应下,“束脩一千钱,衣食我全包,若是想出门游历,我安排仆从护送。”
    陈老点头,他转身说:“劳烦左都侯送老朽过来。”
    左都侯收起铜镜,他随意地点下头,说:“人送到了,钱也送到了,我走了。”
    隋玉送他出门,随口说:“这几天凉快,痘又消些了。”
    左都侯露出笑,“这几天我不当值,按你说的,早睡早起,清淡饮食,脸上的痘消了不少。”
    隋玉道声恭喜,“后年我再过来,你或许已经变成个美男子了。对了,我若是再运蜂蜜过来,到时候如何找你?”
    “西市的安平坊,你找崔童跟他说蜂蜜,他自会去寻我。”左都侯翻身上马,说:“祝你一路顺遂。”
    马蹄疾飞,泥点子飞落,隋玉后退两步避了避,“谢谢”二字还未说出口,枣红马已经跑远了,拉着蜂蜜的马车跟着离开。
    三天后,左都侯家的仆人拉走剩下的九百罐蜂蜜,隋玉收下尾款,随后在长安城以一千二百钱一匹的价格买下二十八匹绸缎。
    七月初七,由一百七十头骆驼组成的商队载着布匹和钱箱离开长安。
    “二伯,你看迎面过来的商队,其中是不是有好几个女人?”走在商队前面的客商说,“这是不是小崽的娘带领的商队?”
    “你问一声不就知道了。”
    “我们靠边,给对面的让路。”隋玉偏头跟张顺说。
    张顺骑着骆驼出队,他驱着骆驼往后跑,大着嗓门喊:“靠右,给对面的商队让道。”
    “他们让道了,我们加快速度过去。”
    两个商队间的距离拉近,打头的客商向张顺道谢,他的目光掠过几个女仆,在看见隋玉的脸时,他顿了顿,问:“可是长归客舍的玉掌柜?”
    隋玉眼睛一亮,“对,是我。”
    “你儿子长得可真像你。”客商笑,他从驼背上挎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说:“这是小崽托我带给你的。”
    “多谢啊。”隋玉笑眯眯地接过,“劳烦你们了。”
    “这没什么,我们也有孩子,能理解。”客商收回手,他试探着打听一句:“你们回程挺早啊,货脱手的挺快?现在长安什么货最畅销?”
    “我们是运道好,进长安的时候赶上大司马去世,那段时间城里的商货紧俏,几天就卖空了。”隋玉坦诚交代,“对了,关外的情况如何?在打仗吗?”
    “打仗?你听谁说的?我们五月初离开的,没听说关外在打仗。”客商摇头,“就是车师那边好像有些乱,我们没从那条路走,没遇到什么危险。”
    隋玉掰算一下,四月初的时候她在草场遇上送公文的驿兵,从四月初到五月初,一个月足够驿兵快马跑回边关了,莫非是因着大司马去世,是战还是和的主意迟迟没定?
    “看看你儿子给你送了什么。”宋娴探头过来。
    隋玉回神,她打开沉重的匣子,里面装满了木片,她拿起一个木片看了看,沉默了。
    “这画着什么?一团黑。”宋娴看不明白。
    “是猫。”隋玉点了点木片下方险些认不出的字,“这应该是良哥儿握着小崽的手写的,或是小崽比照着他舅舅写的字画下来的。”
    宋娴笑一声。
    换个木片,这个上面是隋良写的字:姐,胡豆开花了。
    胡豆在三月初种下,四月底的时候开花,六月底的时候,小崽就发现有一部分豆荚鼓了起来。
    “胡豆能吃了。”隋良剥开豆荚,豆粒正嫩,他嚼一颗,有丝甜甜的味。
    小崽挎着他的挎兜站在胡豆地里拽豆荚,他戴着一顶帽沿宽大的草帽,从前面看,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人再被胡豆的豆秧一遮,身子也消失了。
    大黑狗没撵到兔子,它垂着尾巴回来,走到小主子身边,它屁股一扭蹲坐下来,吐着大舌头哈哈呼气。
    “坐我脚上了。”小崽拍它,“大黑,你压到我脚了。”
    大黑扭头舔他,小崽要躲,帽沿一歪遮住了眼睛,他伸手要扶,却不料大黑狗突然挪开屁股,一个失力,他栽倒在地里,人倒下了,草帽还扣在豆秧上。
    隋良听到声回头,就看大黑狗头埋在豆秧下,他以为小崽在跟狗玩,也就没在意。
    身后突然响起豆秧的哗啦声,隋良回头,就见小崽还在原地,大黑狗来找他了。
    “大黑,不跟你小主子玩了?”隋良剥颗胡豆抛给它,说:“吃了,是甜的。”
    大黑狗摇了摇尾巴,又看向豆秧下爬着的人。
    “瞅什么,地里有田鼠?”有鸟群飞过,隋良摘下草帽抬头看,嘴上说:“找你小主子玩去,盯着他别偷懒。”
    下一瞬,脚踝突然被掐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腿突然被缠住了,隋良吓得大叫,小崽乐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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