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了。”隋玉挥了挥手上的三根竹简,说:“谏大夫、籍田令、侍郎,大概是为了棉花种植或是营妓放良而来。”
    “营妓放良?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隋良不解,“莫非是你提议的?”
    “对啊。”隋玉有些得意,“不是我提议的,他们怎么会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赵西平插话。
    “大概是骂我吧,比如牝鸡司晨。”隋玉笑。
    “我们骂回去。”小崽说,“我们人多,不怕他们。”
    赵西平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你打算怎么办?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我们明天就能离开长安回敦煌。”他问。
    隋玉把三根竹简撂桌上,说:“今晚我就生病了,谁也不见。良哥儿,生意上的事你负责,多进城转转,赶在过年之前,把我们手上的毛毯和棉被卖个好价钱。之后在长安城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类似染料、驴皮、会吹拉弹唱的卖艺人、皮靴、花样子什么的,只要觉得是能赚钱的,都可以买回来,明年我们驮回敦煌卖。”
    隋良点头,“行,生意上的事交给我,正好我还要去花家走一趟,不知道他们从沿海运海货回没回来。”
    “上门的时候记得捎些礼,别空手上门,之前在长安过冬,花家没少照顾你。从敦煌带来的暖手筒不指望卖钱,你拿去送礼。”隋玉嘱咐。
    “好。”隋良点头。
    隋玉看向小崽,说:“你跟你舅舅去玩,把你爹也带上。”
    “我又不是小孩,我也不出门,我在家陪你。”赵西平不高兴,“不见他们可行吗?”
    “反正他们总不能跑到我床前来骂人,不用担心得罪这些人,我们无求于人。”隋玉无赖地说,“明天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我们看看长安的大夫,再给我调理下身子,争取明年让我们家多添个人。”
    听她还有心思惦记着怀孩子,赵西平和隋良立马不担心了,就是小崽还懵懵地问:“多添个谁?”
    隋玉斜赵西平一眼,说:“我不晓得,问你爹。”
    隋良拉走外甥,说:“回屋睡觉。”
    隔天一早,赵西平进城请来一个大夫,送大夫出门的时候,他正好遇到一个头戴纶巾的谏大夫。
    “赵中郎将,这位爷是来寻你的。”驿卒被缠烦了,见赵西平出来,他就不帮忙阻拦了。
    “送郎中回城。”赵西平跟青山交代,他走到一旁,问:“不知您寻我做什么?”
    “氎花夫人何在?她一介女子胆敢插手朝堂上的事,这会儿为何又堪比鼠辈躲躲藏藏?”
    赵西平脸色一黑。
    “氎花夫人,你有本事插手朝政,你就别躲着不出来,你躲什么躲……”谏大夫提高嗓门大喊,还准备闯进去。
    “躲的就是你,你像一只得了疯病的老公鸡,不在自己家打鸣,跑来外面疯叫什么?”赵西平力大,他半推半提着这个口喷粪水的老东西走出驿站的大门,说:“我媳妇是得了陛下赞赏的,更是陛下亲封的夫人,你要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你进宫去讨伐陛下。”
    赵西平从小生活在屯里,没少听婆子们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要比谁骂得脏,他绝对不输这个老头子。
    谏大夫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着说:“懦夫,软脚驴,你竟然辱骂朝廷谏官!”
    “我软脚驴?我上战场杀匈奴的时候,你不知道趴在哪个窝里孵蛋。”赵西平推他,“滚,我们夫妻俩得的赏得的封是我们该得的,可不像有的人,全凭一个烂舌头骂来的富贵。”
    一旁的驿卒看得目瞪口呆,看谏大夫气得脱鞋打人,他赶忙跑去阻拦,骂归骂,打不得啊。
    三个驿卒连拉带攘,推着骂骂咧咧的谏大夫走了,赵西平唾一口,他大步进门跟隋玉告状:“来了个疯鸡在驿站外骂你。”
    “骂就骂吧,反正我没听见……”
    “我听见了,我骂回去了。”
    隋玉惊得猛地坐起来,“你骂谁?怎么骂的?”
    “一个老头子,是个谏官,我骂他是得了疯病的老公鸡。”赵西平如实交代,“你放心,他也骂我们了,他如果去告状,他也落不到好。”
    隋玉栽倒下去,“你完了,你要被他骂臭了。”
    “没事,骂我了就不骂你了。”
    隋玉:……
    她勾着他的下巴凑上去亲一口,不等他回味,她提着他的耳朵拧半圈,“悠着点啊中郎将,留着官位做点实事。”
    “又不是骂陛下,不会削官的。”赵西平拿下她的手,说:“陛下留我们有用,不会因为骂谏官几句就降罪我们。再一个,我琢磨着我出面骂一次,外面的人得到消息肯定把我当成个莽夫,想上门的人要掂量掂量,我们值不值得他们背上骂名。明年开春我们就走了,但这些人不一样,他们要在长安生活一辈子的,他们可要面子了。你没看见我骂了那个谏官之后,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往后肯定有很多人喊他老公鸡。”
    正说着,驿卒来报:“赵中郎将,籍田令来了,指名要见您。”
    隋玉摆摆手,说:“出去继续骂。”
    赵西平看她一眼,真骂啊?
    “那我出去了。”
    籍田令过来是为了解有主的农地变成荒地一事,赵西平一五一十交代敦煌四郡土地的现状,随后又跟籍田令请教种棉的事,比如营妓从良后租种田地除了交税,还要给雇主交几成的粮。
    籍田令前脚出门,扈中郎将又上门了,赵西平请他进门,打听道:“我早上骂走了一个老谏官,会不会有事?”
    扈中郎将大笑,他已经听到消息了。
    “没事没事,陛下知道你把他骂了还笑了,这个老犟头就是欠骂,你也没骂错,他可不就是得了疯病的老公鸡,见点光就扯着嗓子打鸣。”扈中郎将左右看一眼,问:“夫人呢?”
    “病了。”赵西平正儿八经地说。
    “病了好,正好能窝在驿站里养病,免得谁家夫人邀她过门赏什么梅吃什么席,到时候吃一肚子的窝囊气。”扈中郎将也不拆穿。
    第336章 生意经
    赵西平让小春红去跟隋玉说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出来见客,依他判断,这人对隋玉没恶意。
    隋玉得了信重新梳拢了头发,穿着一身旧衣就出来了,她进门时玩笑道:“见过二位中郎将。”
    扈中郎将起身迎两步,调侃说:“看来我们长安的大夫是神医,夫人气色颇好。”
    “抹了胭脂。”隋玉胡说八道,她在赵西平身侧坐下,说:“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面上,我才拖着高烧将退的身子出来待客。”
    扈中郎将不跟她胡侃了,正色说:“我直接从宫里出来的,给你捎个话,让你安个心,营妓从良的事没多少人反对,大概等开春了,旨意会发下去。朝堂上的不少人不喜的是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还有一方面,你们夫妻俩在陛下面前倡议赦免官奴?不少人听到了消息,大伙对这个事的反应比较大。”
    隋玉思索着,问:“陛下不是否决了我这个提议?怎么朝廷上的人还在意这个事?莫不是陛下其实是有意愿的?”
    扈中郎将探究地盯她一眼,问:“陛下当时还跟你说什么了?”
    隋玉心觉不对,这也是个来打探消息的。
    “陛下没说什么,他很不高兴,我们提议让官奴自赎自身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后来提及赦免一部分官奴,他就不高兴了,之后就打发我们出宫,不愿意听我们胡说八道。”赵西平开口,他起身请扈中郎将离开,“我们就是住在边关的小喽啰,别说是当着陛下的面胡扯一通,就是月月给陛下上书,他不乐意,我们就是把头寄到长安来,陛下也不会动容。你是常在陛下面前行走的,与其从我们口中打听消息,还不如在陛下面前多留意。”
    扈中郎将一叹,他以为赵西平是聪明人,以智充莽,没想到还真是个一根筋的莽汉,一句话不对劲,他就立马赶客,全然不顾情面。
    扈中郎将起身,他跟隋玉说:“大家族都是奴仆成群,你们夫妻俩随口一句,触及的是大官大族的利益,所以官宦不喜你们。离开长安前,你们避着点吧,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多谢你好心告诫。”隋玉起身,说:“我送你出去吧。”
    “你已经料到了,我走这一趟的作用不大。”扈中郎将往外走,说:“我过来一趟还有另一件事,可惜惹你们不高兴了,不知道夫人还愿不愿意卖我四床棉被。”
    隋玉笑了,“有人送钱上门,我哪会不高兴。前天公主府的管家找来,用六匹官绸换走六床棉被,你要是买,作价一千六百钱一床。”
    商人以利为本,扈中郎将对隋玉来说,跟他交恶是弊大于利的,她不愿意为了一句打探坏了二人的交情。
    “这么贵?”扈中郎将见她不打算翻脸,立马打蛇随棍上,“我去年为了买汗血马把家底都掏空了,手上拮据,一千钱一床行不行?”
    “乌骓还在你手上?”隋玉诧异,“我还以为你转手卖了。”
    “没在我手上,送给上官了。”他没隐瞒。
    难怪这么快就升官了,不过隋玉没从中得利,她拒绝道:“不还价,你少买两床棉被也行。”
    “不行啊,我已经夸下海口,要拿棉被给我老丈人送年礼的。”扈中郎将哀叹,“我想着玉掌柜跟我交好,我还是有点面子能从你手上买到棉被的。”
    “要不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我压根不会卖给你。”隋玉直截了当说,“我只带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你看肯卖你四床还不够给你面子?”
    “只有三十一床?”扈中郎将惊讶,絮叨说:“你一个种棉花的怎么才运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算了算了,我回去凑凑钱,你给我留四床棉被。对了,明年棉被的价钱会不会降很多?”
    “不会,明年大概只能种六百亩棉花,商人要是愿意,这些棉被还不够他们自家用的。再一个,客商不一定乐意把棉花运到关内卖,他们带棉被出关能跟大宛人或是乌孙人换马,或是跟安息商人换宝石,这些都比把棉被运到关内卖一二千钱值钱。”隋玉说。
    “那我买六床棉被,我这就回去拿钱。”扈中郎将闻言快步往外走。
    “哎!”隋玉喊他,“只卖你四床。”
    扈中郎将当做没听见。
    “你给我送两车瓷器过来。”隋玉追上去,说:“我送你个人情,你也得还我一个,你帮我寻摸两车从官窑出来的釉面瓷。”
    扈中郎将停下脚步,回头说:“两车釉面瓷换两床棉被。”
    隋玉笑盈盈地摇头,她可不打算出钱,“明年再有棉布、棉袄、棉鞋、棉帽运到长安,你还能优先买到手拿去做人情。”
    “两车太多了,一车釉面瓷,除夕之前我让人送来。”
    “成交。”隋玉松口。
    等扈中郎将走了,隋玉披着一身寒气进屋,她交代小春红:“下午他再来,拿六个暖手筒做添头送他。”
    小春红“哎”一声,说:“两个墨青的狼毛暖手筒送给宫里的公公了,二掌柜还交代给他留六个,又送扈中郎将六个,剩下只余六个了。”
    隋玉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赵西平跟她一起回屋,关上门,他坐在榻边低声问:“陛下是不是有意赦免一部分官奴?我想起我们要出门的时候,他跟我们说好好种棉花,他等我们把棉花种遍大汉的疆土上。棉花种多了肯定需要劳力,劳力从哪儿来?只有把官奴赦为良家,朝廷才有地税和粮税。”
    隋玉也想到了,“我也觉得,陛下目前没松口应该是觉得为时还早,另一方面是在衡量棉花跟奴隶哪个利大。”
    “那我们回敦煌了就使劲干活,争取在两年内把河西四郡都种上棉花。”赵西平来了劲,他想起长城根下成山的人骨和腐臭的死尸,还有从胡都尉手里讨来的十个奴隶。他们好比畜牲,甚至是比不上畜牲,有没有命活,能不能吃饱穿暖,全看有没有个好主家。他家里也养着奴隶,经年相处下来,他待他们也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就有同理心,再看那些过得还不如狗的奴隶,他就不忍心看下去。
    同为人,人给人当狗使唤,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隋玉望着他的眼睛,他的想法都在眼睛里,她伸手触到他的眼角,在他疑问的眼神里,她捂住他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他对奴隶是欣然接受的,所以从没想过去说服他,更没有跟他倾诉的念头。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或许已经被她影响了,生活在这个朝代,他是官也是兵,但对身为罪奴的奴隶生了恻隐之心。
    “蒙我眼睛做什么?”赵西平问。
    “不敢看你。”
    赵西平一把撸下她的手,他逼着她仔细看,好好看。
    二人在屋里嬉闹半天,等傍晚隋良和小崽回来了,夫妻二人才走出房门。
    “婶婶,我今天敲定一笔生意,人参要卖出去了,你们的卖不卖?”绿芽儿跑来问。
    “什么价?”隋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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