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用包袱皮缠严实,小崽快步开门跑了。
    “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隋良站在门外没进来,“我把你老爹老娘接来了,你有没有要谢我的?”
    赵西平扬起手,说:“进来,赏你一巴掌。”
    隋良不惧,他大步进去,先看他姐一眼,又挑衅地看向他姐夫。
    隋玉含笑看着,她和稀泥道:“食铺的生意如何?”
    “一般般,买下铺子又重新修整,一共用了八千七百多钱。今年一冬做饭食生意,再加上兜卖粮草,一个半月赚了九百多钱。大概是因为敦煌有棉花,进关的商队多数留在敦煌了,没再往东走,只有从关内过来的商队路过武威郡,生意不算红火。”隋良说。
    “开春了,生意会好一些。”隋玉说,“今年敦煌住的客商可多了,我们的客舍住满了,民巷那边也住满了,甚至还有一部分没地方住,又不愿意走,官府就把他们安排到妓营里住去了。”
    “明年还会更热闹。”隋良有预感,“姐夫,你明年开春了是不是要离家去酒泉和张掖安排种棉花的事?”
    赵西平点头,“我已经上书朝廷了,看朝廷是打算如何安排。你姐手上有近三万斤的棉籽,大概能种七八千亩棉花,敦煌的地和人力都不够,肯定要往东三郡延伸,我肯定要过去。”
    “那我明年留家里,我姐开春就要生了。”隋良不放心。
    “你姐生的时候我肯定在家,我已经有安排。”赵西平说,“酒泉和张掖的农监近几天应该会过来,我把种棉花前的安排先吩咐下去,他们开春先准备。等你姐出月子了,棉花苗差不多能移栽了,到时候我再离家。”
    “这还差不多。”隋良还算满意,“我瞌睡了,先回屋睡觉,晚饭就不吃了。”
    等隋良走了,赵西平“呵”一声,“臭小子,还考验我来了。”
    隋玉满脸嘚瑟,“这可是我的娘家人。”
    小崽蹬蹬蹬跑进来,隔壁吆喝一声,脚步声拐道进了隔壁的屋。
    “你也去看看你老爹老娘。”隋玉蹬他一下,“让你爹娘看看你这个宝贝疙瘩。”
    “真正的宝贝疙瘩可不是我。”赵西平给她扯了扯被子,说:“你再躺一会儿,饭好了我来喊你。”
    今年的棉花被有多的,隋玉上个月准备的时候给赵父赵母留了两床棉被,还有两身厚棉衣。至于侄子侄女,他们也各有一身棉衣,棉被是没有的。
    赵西平过去的时候,赵家祖孙七人已经把棉衣穿上身了,他们聚在一个屋里高声说笑。
    门开了,屋里一静,紧跟着,赵二丫笑眯眯地恭贺她三叔升官,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道喜。
    赵西平没搭理,他坐下询问爹娘的身子如何,得知没什么大毛病,他立马调转矛头问五个侄子侄女:“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就不来了。我让你们过来是跟着夫子认字的,你们还会写几个字?”
    赵大郎他们脸上的笑凝固住了,一个个像鹌鹑一样缩了起来。
    “你大哥大嫂给大郎定了门亲事,五月初二亲家上门,婚事定下了,他们就想过来,但那时候没有过路的商队,我们不放心他们独自上路,之后又忙秋收。”赵母干巴巴地解释。
    “不放心什么?路上有拐子把他们拐走了?还是不认识路分不清方向?”赵西平毫不动容,“我小舅子带上大壮,主仆俩从武威郡回敦煌,又从敦煌去武威,大夏天来回两趟,不也没出什么事?”
    “我们比不上隋良。”赵二丫气鼓鼓地说。
    “就以你们这态度,一辈子都比不上他,不用生气,这是事实,好赖都分不清,除了卖苦力种地还能做什么?不让你们来的时候,你们个个挖空了心思想过来,给你们上进的机会了,你们又贪玩偷懒。兄妹五个,最大的都能娶媳妇了,甚至不敢结伙出远门,别说比不上他,也比不上我。”赵西平毫不客气,他看向赵父赵母,问:“我大哥二哥在家里忙什么?春种忙完了,亲事定下了,他们不会把孩子送过来?就让他们在家里玩半年?这到底是我的儿女还是他们的?”
    赵父赵母哑口无言。
    “你们来我这儿要是一心琢磨着吃好喝好,想来当少爷小姐,那你们来错地儿了,我亲儿子都没当个少爷养。”赵西平起身,“你们自己琢磨吧,今年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明年开春你们就走,往后不用再来了。”
    赵西平走了,徒留一室安静。
    “赵中郎将,下值了啊?喝酒去不去?”准备去吃晚饭的客商问。
    “不去,你们去喝,别喝醉了啊。”赵西平脸上又挂上笑。
    杜镖师听到他的声音,他慢下步子,看赵西平准备回主院,他跟了过去。
    赵西平回头,杜镖师快走几步,上前说:“大人,我考虑好了,我跟你干,给你当护卫。”
    “跟雇你的客商说了?”
    “说了,押镖的人少我一个也没事。”
    “行,你明天就上任,明天早上教我们打拳,我也跟着你练。”赵西平说,“月底给你发月银,等下雪了,我给你准备一身棉袄棉裤和棉鞋。”
    杜镖师“哎”一声,“我明早就在这儿等着。”
    赵西平点头,“你去吃饭吧,跟阿水说一声,以后你吃饭不用给钱了。”
    杜镖师又“哎”一声,他快步走了。
    隔天一早,赵大郎听到院子里有开门声,随即听到大壮的声音,听着脚步声出去了,他蒙着褥子继续睡。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客舍外传来响亮的跑动声,赵大郎心里一哆嗦,心里觉得不对劲,他赶忙推醒同榻的兄弟,又喊醒睡在隔壁的妹妹,兄妹五人迎着寒风哆哆嗦嗦跑出去,一开门就听到他们三叔的声音。
    等声音走远了,赵大郎兄妹五个才敢出去,他们跟镖师混一起跑步,快要累吐了才敢停下来。
    然而迎着微亮的天色,他们发现三叔带着一帮小的在空地上练拳法,没有跑步。
    小崽看见他们,他热情地招手,“堂兄,堂姐,一起过来练啊,杜师傅可厉害了。”
    寒气逼人的天,赵大郎又累又热,只差像狗一样吐舌头了。但他不敢叫苦,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弟弟妹妹们走过去,接受武师傅一声又一声的挑刺和训诫。
    一旦加入进来,赵大郎兄妹五人就没能再脱身,他们日日早起练武,天亮后再去学堂听课,学堂散课,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们五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之前学的都忘光了,他们只得求爷爷告奶奶,求得小崽和阿宁私下重新教,他们埋头苦练苦学。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年关已至。
    一部分商队已经从织布坊买到棉被,剩下的一部分只能等年后织布坊开工,他们才能再买到棉被。
    趁着这段时间大伙都清闲了,隋玉琢磨着要跟他们谈生意。
    第353章 货栈初立
    除夕的清早,赵西平天不亮就醒了,听到外面有扫雪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起床,一个人出了门。
    隋良和小崽醒来时,天上漂浮的乌云上方有薄弱的光芒洒下来,有积雪映衬,天色已然大亮。
    舅甥俩穿戴好出门,赵西平已经在墙根下堆了一人高的雪堆,门前二丈宽的雪都被他铲来了。
    “用雪搓搓手,过来堆雪人,今年堆五个。”赵西平很是兴奋,“再有二三个月,我们家就多个人了。”
    小崽吸口清冷的寒气,这一刻,他对他娘肚子里娃娃的期待达到了顶峰。
    “明年的今天,我们就是一家五口站一起了。”他蹲下攥坨雪,兴奋地说:“我来堆小雪人,我跟他是一母同胞的,我们有同一个爹娘,还有同一个舅舅。”
    “行,今年让你堆。”赵西平不跟他争。
    隋玉醒来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没出去,而是躺在床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进来,她闭眼装睡。
    小崽推开门,他朝屋里看一眼,踮起脚尖悄悄进来。他从衣箱里拿一件大红色的小肚兜,只比他的手大一点点,他放在手心比量,嘀咕说:“这么小?还没猫官的衣裳大。”
    “小毛贼。”隋玉喊一声,“你做什么呢?”
    “娘,你醒了。”小崽嘻嘻笑,他抖了抖小肚兜,说:“你快起来,我们把雪人堆好了,我拿二崽的衣裳去给雪人穿上。”
    “去吧,喊你爹进来。”
    “好。”
    赵西平进屋前拍掉身上的碎雪,待冻得发僵的手回温发烫,他才推门进去。
    隋玉已经穿上棉袄,她掀开棉被,赵西平拿来棉裤给她穿上,棉裤外再套个厚实的罗裙。
    “什么时辰了?”隋玉问。
    “不早了,巳时吧。”赵西平蹲下给她穿棉鞋,又拿来木梳给她梳头发。
    月份大了之后,穿鞋、梳头、洗头、洗澡的活儿都是赵西平的,隋玉怀小崽的时候,这些事是他亲力亲为,怀二崽,他的动作越发熟练,有时候挽头发比隋玉挽得还好看。
    “你再等一会儿,我去打水。”头发盘好,赵西平出门。
    刷牙、洗脸都是在屋里,隋玉收拾干净,外面的雪人也完工了。
    院子里铺了干草防滑,但一出门,赵西平还是不放心地搂着隋玉走路,就怕她走摔了。
    门外,穿着红肚兜的小雪人立在门口,隋玉踏出门就看见了。
    “娘,你看,这是二崽,这是我,这是你,这是舅舅,最后是我爹,我们按高矮顺序排的。”小崽介绍。
    “再过两年,我要排在第二位了。”隋玉打量着小崽,这小子再有两三年估计比她还高。
    “我们一家五口,保不准我是最矮的。”她说。
    “聪明的人不长个子。”隋良瞥他姐夫一眼。
    “心眼子坠的?”赵西平反击。
    隋玉瞪他。
    “忘了忘了。”忘了他还有个矮媳妇,赵西平立马打补:“夸你的,有心眼的人聪明,我们家你最聪明。”
    隋良得意地笑。
    隋玉也笑了,“走,去吃饭。”
    “我给你端过来。”赵西平又扶她进门,“厨院的雪踩化了,一地的稀泥,铺了干草也白瞎。”
    隋玉又坐回屋里,隋良和小崽跟着赵西平去端饭,下午有丰盛的年夜饭,早饭做的简单,除了鸡蛋和菜包子里的肉沫,再无荤腥。
    “良哥儿,下午你扎几个火把,晚上跟大郎他们一起进城玩,进城喊上安哥儿,他估计没烧过火把,也没跳过傩舞。”隋玉说。
    “烧过火把吧?前年除夕夜他不是来过?他说他烧过火把才来的。”话出口,隋良反应过来,“噢,可能只是个说辞。”
    隋玉点头,“名义上,你跟他是同窗,明天早上,你上门坐坐,去看看隋慧,你是她兄弟,是她的娘家人,她看见你,心里会多些安慰。要是留你在那儿吃饭,你就吃一顿饭再回来。”
    隋良“噢”一声,“以后我负责跟她走动?”
    “安哥儿没在那个家站稳脚跟之前,你年年都要过去。”隋玉看向他,“至于之后,端看你跟安哥儿的交情。”
    隋良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用去吗?”小崽问。
    “平时可以去,正月初一不用去,明天你爹的下属要来拜年,你作陪。”隋玉安排,“明天穿新衣裳,陛下赏你的金项圈和玉佩都戴上,打起精神,给你爹长长脸。”
    “这个模样已经够给我长脸了。”赵西平忒满足。
    小崽偷偷笑了,心里美滋滋的。
    早饭落幕,隋玉要去茶舍坐着,赵西平搀着她过去,他还有事要忙,就喊阿水和花妞过来陪着。
    戏台上腰鼓咚咚响,隋玉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拳打脚踢,她抚着肚子,笑着说:“别急别急,等你长大了,让你哥哥教你玩腰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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