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赵泽宁回以鄙夷一笑。

    容佑棠气得胸膛起伏,却不能破口大骂,正僵持间,忽听见前面传来庆王的声音:“八弟怎么在这儿?”

    赵泽宁起身,开朗带笑地回答:“哦,四哥禁不住热闹,我送他回去歇息了。我想小九有伤,应该也待不久,所以顺路来看看他。”

    容佑棠松了口气,默默走向庆王。

    “小九喝完药,刚睡下了。”赵泽雍温和道:“八弟,父皇刚宣布年后拟建北郊军营,快回宴厅去吧,父皇问起你了。”

    赵泽宁一愣,欲言又止,最终说:“好吧,三哥,那我去旁听凑凑热闹,明日再来看小九。”

    “去吧。”

    目送八皇子离开后,容佑棠迫不及待想打听北郊大营一事。

    第26章

    谁知庆王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容佑棠手心,笑着说:“拿去,放在枕头底下,压祟辟邪,夜里睡觉就不会吧嗒嘴流口水了。”庆王好笑地说,自顾自进屋去。

    我睡觉没有流口水……吧?

    容佑棠愕然又尴尬,愣在原地,低头细看手心:原来不是一个东西,而是好几个红封袋被揉成了一团。袋面都红底挑金丝银线,绣着龙凤、龟蛇、双鱼、星斗等图案,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殿下竟然给我发红封!

    容佑棠唏嘘感慨半晌,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没想过全收下。

    “殿下?”容佑棠原样捧着一团红封袋,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寻人。

    “唔。”赵泽雍已除了外袍,端坐书案后,认真批阅公文,提笔写字的手宽大有力,非常稳。

    容佑棠上前,按例叩首说吉祥话:“值此辞旧迎新之际,特恭贺殿下新禧,祝您诸事胜意,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同贺。”赵泽雍略抬手:“起来吧。”

    “谢殿下。”容佑棠把红封袋都放在书案一角,笑眯眯问:“我能不能拆开看看?”

    赵泽雍奇异道:“你想拆就拆。”

    “其实,我很想知道宫里的红封里头都装的什么。”土包子容佑棠坦然相告,兴致勃勃把全部小袋子拆开、把东西一一倒出来,排列整齐。

    赵泽雍继续书写,头也不抬地说:“无非金银玉之类的东西罢了。”

    容佑棠用指尖拨了拨,果然桌上一堆大多是金锞子,少数银锞子和玉如意,均属内造,精致华美,光灿灿,亮闪闪。

    “咦?有个这样的。”容佑棠拿起个雕成斗剑式样的玉佩,第一眼就看上了,立刻下定决心。

    赵泽雍抬眼一看,莞尔道:“小九也喜欢那个。”斗剑玉佩乃庆王府所出,是管家按照家主脾性,特意请工匠打造的辟祟品。

    “嗯,我觉得这个好。”容佑棠欣赏片刻,装回红封袋,直接收进怀里。然后把其它的也原样装好,推到庆王眼前。

    “?”赵泽雍不解地抬头。

    “殿下,我有斗剑玉佩了,这些您赏给其他人吧。我一个新来的,怎能收这么好几份?委实受之有愧。”容佑棠不好意思地解释。

    赵泽雍颇感意外,定定看着眼神清澈澄明的少年,后者并不回避,恳切对视。

    “好。”赵泽雍温和笑起来,称赞道:“本王赏罚分明,论功行赏,从没有试探的意思。但你能这样做,很不错。人若能抵挡住物质的诱惑,大小能成事。”

    ……竟能说出这么些道理?

    容佑棠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承认:“咳咳,我只是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压根没做多少事,全收下就太厚脸皮了。”

    “哦?”赵泽雍搁笔,愉快笑出声,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往后靠,戏谑道:“赖皮脸也会不好意思?郭小二已经多年没红过脸了。”

    容佑棠悻悻然,谦虚表示:“可我哪能跟郭公子相提并论呢?”

    谁知庆王更愉快了,笑声浑厚有力,略带磁性,难得的放松惬意模样,剑眉星目,眼神深邃,高鼻梁,英武而极富男子气概。他说:“唔,你要努力,争取赶超子琰。”

    容佑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庆王!

    “那行吧。”赵泽雍收起笑容,吩咐道:“其实大家都得了。既这样,就把它们妥善分给贴身照顾小九的人。传本王的话,就说九殿下伤势恢复良好,特赏跟着伺候的人双份。”

    “是!”容佑棠揣起红封袋,立刻转身去执行。

    ——他年纪小小,家境一般,却不贪财,这点十分难得。

    赵泽雍满意颔首,重新提笔批阅。

    九皇子就在前面东厢房养伤,身边日夜有人照料。容佑棠很快回转,眉开眼笑地说:“殿下,都送出去了,他们很惊喜,托我给您带好多吉祥话。”

    “唔。”

    容佑棠回到外间,特别想细细打听北郊大营一事,可探头看看:庆王正在全神贯注地处理公务,表情严谨肃穆,这种时候不能一再打扰。

    哎~

    容佑棠只能按捺下着急,落座罗汉榻,掏出斗剑玉佩把玩,打发时间,后来干脆躺下去,闭目养神。反正只要别发出噪音,庆王就不会过问。

    同时,赵泽雍也很快习惯了外间有个安静机灵的小厮。大半个时辰后,他处理完全部公文,捏捏眉心,端起茶杯,皱眉又放下,说:“倒茶。”

    “……”外间悄无声息。

    “倒茶。”赵泽雍重复,略提高音量。

    “……哦!来了来了!”容佑棠从浅眠中惊醒,赶紧从外间端了温着的茶水进去。

    此时已是亥时末,本该静谧安寝的皇宫却仍四处灯火通明,隐约可听见人来人往。

    “睡着了?”赵泽雍接过茶水。

    “迷糊了一会儿。”容佑棠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家除夕夜不守岁?”赵泽雍亲自把文书分类归置、叠好,用镇纸压着。

    “守啊。”容佑棠话音一转:“不过,我一般只守上半夜。”

    赵泽雍站起来,缓缓舒展活动筋骨,说:“小九年年吃完除夕家宴就睡着了,子时的炮竹都吵不醒他。”

    容佑棠乐呵呵夸奖:“九殿下好睡眠啊,那样才能健康成长的。”

    “哼。”赵泽雍暼一眼容小厮:“吉祥话留着明儿年初一说,以你的口才,应该能得一车的赏。”

    “……”容佑棠被噎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这宫里除了殿下,我再不敢私自接谁的赏!”

    虽是融洽闲聊,但也得小心,切忌口无遮拦,避免祸从口出。容佑棠当然不可能真正松懈,毕竟对方是庆王。

    果然,赵泽雍欣然说:“你明白就好。”

    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台面上的、暗地里的,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关键还得靠个人谨慎。

    气氛不错,适合打听!

    于是容佑棠故作好奇问:“殿下,宫里不用守岁吗?”

    赵泽雍挑眉:“终于憋不住了?本王一回来你就想问了对吗?”

    “殿下英明,小的万分佩服!”嗯,担任小厮书童,关键是要厚脸皮,内向胆怯清高者,是吃不上这碗饭的。容佑棠自我勉励鞭策。

    赵泽雍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疾不徐道:“当然要守岁,如今他们应该在储元殿内吃酒听戏吧。”

    “那您……?”

    赵泽雍喝了口茶,理所当然道:“小九有伤,如何禁得住那等闹腾?本王身为其胞兄,自然应该好好照顾他,家里没有不理解的。”

    “殿下,可您不是说陛下召人在讨论拟建北郊大营吗?”容佑棠都有些皇帝不急那什么急了。

    您就不紧张、不在意、不好奇?

    “除夕之夜,顶多大概宣布一下,你以为能当堂打起来、争个头破血流?”赵泽雍问。

    “呃,这倒没有。”容佑棠讷讷地说:“我只是想着您怎么没像八殿下说的那样,去‘旁听旁听、凑凑热闹’。”

    “此等大事,肯定要拿去朝堂上讨论,今夜的热闹,不凑也不妨事。”但提起八弟,赵泽雍的好心情不由得受到影响。他沉吟片刻,问:“老八都跟你聊什么了?”

    想起八皇子,容佑棠的好心情也受到了影响。而且他还不能怎么样,免得自己越发像个吹枕头风的男宠……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容佑棠深呼吸,忙正色禀明:“回殿下,八殿下只是坐下闲聊几句,剥了几个榛子吃,然后您就回来了,他没说什么。”

    忆起无意中撞见的残忍虐杀一幕,赵泽雍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八皇子是他用心帮扶的弟弟,对方也一贯听话好学,赵泽雍当然希望对方能积极上进、身心健康地成长。

    但会不会为时已晚?毕竟他年后都十八了。

    赵泽雍无奈地叹口气。

    庆王在沉思,容佑棠没好催促打断。但余光一扫,却看到门口有几个犹豫的下人。

    容佑棠轻轻走了出去。

    “公子,劳烦您转告一声:陛下亲赐年糕与汤圆,寓意团圆吉祥年年高,吩咐贵人们都用一些。”

    “好,我这就去通报,几位稍等片刻。”左凡不在,容佑棠的身份也没个定性,但众人都待他客气有加。

    容佑棠简要禀明后,赵泽雍点头,心不在焉地吩咐:“进来吧。另外,小九的那份送去东厢房,给他沾沾唇,讨讨喜气。”

    “是。”

    片刻后,两份香气四溢的糕点摆在了外间桌上。长夜漫漫,子时将近,腹中有些饥饿了。

    “殿下,用一些吧?”容佑棠在外间问。

    赵泽雍踱步出来,落座,抬眼一扫容佑棠:“坐吧。知道你做梦都想家,皇宫虽比不得家里,但过年风俗总是相似的。”

    庆王粗中有细,面冷心不冷,说出来的话极熨贴。

    “……多谢殿下。”容佑棠真有些感动了,也不推辞,道谢后就座,这才发现,食盒里是备了两份食具的。

    “你家里也吃这些吗?”赵泽雍碰也没碰汤圆一下,只意思意思夹了炒年糕吃。

    容佑棠猜测对方不喜甜。

    “吃啊。我家汤圆是芝麻花生馅儿的,年糕用蟹炒,可香了!”容佑棠美滋滋地介绍。

    庆王抬头,随意又问一句:“那老家呢?”

    老家?老家!!!

    刹那间,容佑棠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险些没绷住脸皮,幸亏他一贯有些急智,且事先做足了准备!容佑棠笑脸慢慢变作伤感,落寞缅怀地说:“老家啊?老家又不同了。从前的年糕,是我娘用五花肉和酸笋炒的,加辣椒、蒜蓉姜葱和豆豉,一口气吃一碗都不腻。京里人多半吃不惯的,那味道有些重。”

    这倒不算全说谎。因为容母生前确实年年亲手炒制家乡风味的年糕给儿子吃——问题是:容佑棠如今对外宣称来自江南凌州,因家乡遭遇水患,不幸成了孤儿,被人贩子卖到京城,最终被容开济收养。

    事实上,他是周仁霖的庶子,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真实身份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铡刀,时刻悬于容佑棠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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