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没错,但面圣时殿下千万和软些,以免陛下误会。”容佑棠委婉规劝。

    “嗯。”庆王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走了一段,身后忽然传来疾走脚步声,一年轻太监于侧后方止步,低眉顺目,毕恭毕敬道:“禀庆王殿下:瑞王殿下邀请您面谈要事。”

    “他醒了?”

    那太监答:“约一刻钟前清醒的。”

    啊?

    容佑棠立刻扭头看庆王:瑞王相邀!可一见面,他会不会激动得加重病情?

    庆王略一思索,颔首道:“知道了。”随即扭头说:“走,先去探望瑞王。”

    “是。”容佑棠很为吃力不讨好的庆王担忧。

    不过,当重新见面时,瑞王已经恢复了冷静。

    卧房内清苦药香弥漫,令人精神一震。

    “四弟——”庆王离床榻五尺,内疚地开口。

    “来人,看座,奉茶。”瑞王仰躺,没用枕头,两手搁在青绫背面,露出的皮肤苍白无血色,轻声说:“三哥,坐吧,容大人也坐。”

    庆王依言落座。

    “多谢殿下赐座,但请恕下官不敢逾矩。”容佑棠歉意致谢,选择站立,不愿落人口实。

    庆王暼一眼容佑棠,不好说什么,顺势朝捧茶太监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掌无法端茶,扭头关切问弟弟:“你觉得好些了吗?”

    “老样子。拖一日算一日,说不定哪一次发病就溘然长眠了,再也醒不来。”瑞王平静答。

    “年纪轻轻,切莫如此消沉!父皇长年重金招募天下神医神药,举国之力,定能令你长命百岁的。”庆王虎着脸安慰。

    瑞王叹了口气,平和地说:“我从未奢望过长寿,只盼活着时尽量别留下遗憾。”

    来了!

    容佑棠悬起心,屏息细听:

    “三哥,晨间我过于激动,态度不好,把脾气撒在你身上,事后回想着实不应该,对不住,还望你大人大量,多多谅解。”瑞王轻声道歉,嘴唇灰白,但睡了一觉,眼睛的血丝消褪不少。

    庆王登时越发歉疚,低声道:“四弟此话怎讲?如今只有请你谅解我的。”

    “其实,你我争论分辨没用。”瑞王尽量克制情绪,沉痛说:“你不是凶手、我不是被害者,我们兄弟俩较什么真?”

    庆王听了更觉难受,思前想后,郑重道:“父皇交代了督办丧礼的差事,我必定竭尽所能,力求周全!”

    “除此之外,也不能怎么样了。”瑞王颤声叹息,无奈无力,闭上眼睛,说:“三哥不必再隐瞒,我都明白了。昨夜几番试探容大人,他却滴水不漏,慎之又慎,想必也是知情的,所以一起请来聊聊。”

    容佑棠登时大窘,十分尴尬,含糊道:“下官愚拙,照顾不力,请殿下责罚。”

    “无需如此,我知道你的难处。”瑞王叹息。他睁开眼睛,迷茫无神,定定凝望淡蓝帐顶。

    “多谢殿下宽恕。”容佑棠恭敬拱手。

    庆王并不意外,涩声道:“还望四弟见谅,我并非故意隐瞒。”

    “想必是父皇的意思吧。”瑞王笃定称。他目不转睛,仿佛想用目光将帐顶烧出两个洞。

    庆王坦率点头。

    卧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三人沉默相对。

    片刻后

    庆王主动提起:“四弟,父皇下旨以公主的最高规格厚葬宜琳,御书房拟定的谥号为‘思敏’,父皇改为‘康敏’,为兄认为皆欠妥了些,准备请父皇再改一改。”

    “康敏长公主?”

    瑞王立即打起精神,仔细琢磨,半晌,他摇摇头:“‘康敏’确实不妥,‘思敏’也有待斟酌。谥号乃盖棺定论,其为人如何就该如何,溢美之词不可取,以免招致后人非议。”

    “幸亏四弟明白事理!那你觉得应该改个什么字好?”庆王由衷感慨,倾身询问。

    瑞王全神贯注,慎重斟酌半晌,说:“‘敏’字可用,再搭一个中谥字眼吧,比如‘怀’、‘儆’等。‘怀敏’,你们认为如何?”

    “二位殿下好默契,真不愧是亲兄弟!庆王殿下方才在御书房正是提议拟用‘怀敏’。”容佑棠惊讶地半夸半劝。他深知庆王倍感歉疚难受,故希望瑞王尽快想明白,别迁怒无辜之人。

    瑞王一怔,诧异地扭头凝望兄长:

    庆王端坐,双手搁在膝上,满脸倦容,但眸光耐心温和。

    粉饰太平的案情“真相”揭露后,争执过后的兄弟第一次对视。

    “三哥,你……你的手,没事吧?”瑞王愧疚地问。

    庆王轻描淡写道:“没事。皆因太医谨慎细致,才给包成了这模样,其实并无大碍。”

    “你的伤,本应当在我手上。可惜我是半个废人,连亲妹妹出事也使不上力,连容大人都比我能帮忙。”重疾缠身,瑞王难免黯然。

    容佑棠忙劝慰道:“您谬赞了,下官只略尽绵薄之力而已,给殿下们跑跑腿。”

    “同为父皇的儿女,那也是我妹妹,四弟以后别再说见外生分的话了。”庆王正色告诫。他因为两个手掌受伤,动作不便,忙得许久没喝水,嘴唇干燥,更显狼狈。

    容佑棠把一切看在眼里,可惜当众无法如何。

    幸好,瑞王也发现了,他随即提醒:

    “三哥,你该喝些水了,看嘴唇干得那样。容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去倒一杯茶?”

    正合我意!

    “好的。”容佑棠立即点头,转身出去寻温水,他猜测瑞王肯定会问兄长一些秘密。

    人之常情,谁忍得住呢?

    瑞王目送外人的背影离去,定定神,哀切问:“三哥,是八弟,对吗?昨儿后半夜王昭仪发病,直闹到天亮,五哥回来闭口不谈,含糊其辞,却翻来覆去地劝解我——你们其实早有疑心,只是怕刺激我,所以没告诉,对吗?”

    庆王欲言又止,沉吟须臾,无可奈何地告知:“父皇已下了明确旨意,对外只能那样宣称。”

    终于确认真相。

    瑞王如坠冰窟,双目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问:“真的是八弟?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

    “别问了,四弟。”庆王恳切阻止,无措地劝:“你先养好身体,惠妃娘娘正需要孩子的陪伴。”

    瑞王完全无法接受,思绪混乱,疑道:“三哥,我觉得其中应有误会,凶手是否使了障眼法?他栽赃陷害阿宁?蓄意挑唆咱们兄弟不和?”

    庆王摇摇头,正要否认,容佑棠却端着温水返回,兄弟二人同时住口。

    “殿下,这是温水。”容佑棠端着杯子,庆王本能地想伸手接,抬手才发觉做不到,要强的人当即皱眉。

    下一瞬

    容佑棠直接把温水送到对方唇边,轻声说:“非常时期,殿下忍耐一阵子吧。”

    庆王眉头紧皱,没说什么,就着容佑棠的手,一口气喝完一杯。

    又谈了半晌

    瑞王主动催促道:“三哥身负要务,快忙去吧,等我好了就去协助。另外,你这模样不宜面圣,免得父皇看了担忧,至少换一身干净衣服。”

    庆王讶异地凝视弟弟,无声问:你不怪父皇?

    瑞王疲惫摇摇头,难受得说不出话,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父皇自有他的顾虑,我怪什么?

    “好。那我空了再来看你。”庆王起身,容佑棠行礼告退。

    不多久

    他们踏进庆王还是皇子时的寝殿,此处仍有人日常打扫,以备庆王偶尔休息。

    “吱嘎”一声,房门开启。

    “殿下的头发得重新束一束,乱糟糟的,别急啊,一时半刻就好了。”容佑棠大踏步走在前面,去寻衣柜。

    “嗯。”

    庆王走得很慢,累得筋疲力竭,突然非常泄气,背靠墙壁,沉默垂首,不动了。

    “殿下?”容佑棠转身,急忙返回。

    第140章 拥抱

    庆王背靠墙壁,满脸倦色,沉默垂首,无精打采,一贯英武挺拔的人突然如此,十分反常。

    “殿下,你怎么了?”容佑棠忙不迭返回,疾步靠近询问:“莫非身体不适——”

    下一瞬,庆王二话不说,两手一伸,用力把容佑棠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容佑棠吓了一跳,踉跄站稳,不假思索地反手拥抱对方,担忧细问:“手疼吗?是否该换药了?”

    庆王摇摇头,疲惫不堪,下巴搁在容佑棠肩上,甚至将一半体重分过去。

    沉甸甸。

    措手不及,相对单薄的容佑棠险些被压倒!他一声不吭,咬牙支撑,两人静静相拥。

    由于手掌的烧伤被包扎,庆王只能用臂膀拥抱对方。他闭着眼睛,思绪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想,两眼下方熬得青黑,烧毁的部分头发参差不齐,凌乱翘起,与往常判若两人。

    良久

    庆王才低声说:“太医嘱咐早晚换两次药即可。”

    “好,那我到晚上再提醒您。”

    “嗯。”

    “不着急,慢慢来,陛下还有好几个皇子,应该请他们多少分担些,没得白白累坏你一个。”容佑棠涌起一阵阵的心疼,用力环抱庆王结实健朗的腰背。他亲眼目睹多次,对方奔波忙碌,劳心劳力,专办苦差事,却总讨不了好——这回更糟糕,夹在父亲兄弟之间,两头为难。

    “嗯。”庆王闷声应答。

    “长公主的丧礼算国事。首先,礼部全程筹办,内务司也责无旁贷,皇家寺庙道观俱是现成的,僧道接到传唤就能来诵经作法,一切都有定例,按祖制操办即可。您只需坐镇大局,想来会很顺利的。”容佑棠绞尽脑汁,软声安慰。

    庆王闭目养神,全身放松,低声严肃道:“并非本王不爱护妹妹。只是,宜琳生前没有利国利民或大忠大孝之举,父皇却下旨以最高规格厚葬,劳民伤财。”

    庆王殿下啊!

    容佑棠又是佩服又是忧愁,苦着脸,赶紧劝阻:“殿下,您在我面前随意说什么都行,但千万别进谏,陛下听了一准雷霆震怒!他因为无法将真凶处以极刑,估计心里内疚,故在丧礼上尽可能地补偿,给长公主以隆重哀荣。如今,其他殿下和大人都谨慎奉承,无论丧礼还是谥号,悉数听从圣旨,您却跳出来,已经反对了谥号,岂能再反对丧礼规格?退让三分吧,图个心平气和。”

    “只能如此,以免父皇气得病势加重。其实,本王已经退让了不知多少。”庆王眉头紧皱,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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