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着茯芍的青丝,爱恋地摩挲,“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妖介入我们的世界。”
    “待在我身边,这里是安全的,我会比从前对你更好。”
    茯芍敛眸。
    “师兄,可我不是从前的茯芍了。”
    “没关系,没关系。”沈枋庭贴着她的面颊,有温凉的潮意传到了茯芍脸上。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永远都是我的芍儿、是我的妻子。”
    面对浑身轻颤的沈枋庭,茯芍终是心软了。
    她松了口,“好吧。”
    沈枋庭一僵,随即欣喜若狂地看向她:“芍儿,你愿意回来了?”
    “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妻子。”茯芍道,“但这一世,毕竟是陌奚先和我结道。”
    “师兄,我只剩下第二交尾权可以给你了。”
    沈枋庭不可置信:“芍儿,你说什么?”
    茯芍正视他,“师兄,你也知道,凭你一人是满足不了我的。”
    “荒谬!”即便是面对茯芍,沈枋庭也不禁拔高了声音,“天下岂有共妻之说!”
    “为什么不行?”茯芍偏头,“你们人类不也和猿猴、狮子一样,喜欢共夫么。”
    “芍儿,除你之外,我再无别人。”
    “我知道师兄对我用情,所以才愿意接受你。”茯芍道,“哪怕你不能孕育后代,我也愿意和你结为伴侣。”
    一头不能生孕的雄性,不会有任何雌蛇理睬。茯芍想,她对沈枋庭已是仁尽义至。
    “妖国的雄性都想做我的入幕之宾,卫戕这样优秀的雄蛇我都拒之不理。师兄,除了陌奚,我只有你。”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陌奚是我第一胎孩子的父亲。就算只是为了孩子,我也要保全他的地位。”
    “你说什么,”沈枋庭怔怔看向茯芍的腹部,“你怀了…陌奚的孩子?”
    茯芍纠正:“也是我的孩子。”
    沈枋庭如遭雷击。
    他知道茯芍是想要孩子的。婚后的几十年来,他们一直想尽办法求子,可人与妖如何能轻易诞下后代。
    这是横沈枋庭心中的一根刺,他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但在得知陌奚不过短短两年就让茯芍有了孩子时,那根深埋已久的刺顿时扎得沈枋庭心脏鲜血淋漓。
    他极力平复呼吸,比起孩子,他更在乎茯芍。
    “芍儿,你知道我不可能与别人分享你。”沈枋庭看着茯芍腹部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喜欢孩子,这个孩子可以留下。但你,必须留在我身边。论先来后到、论情分长短,都是我先。
    “我不管其他男人、别的蛇妖如何,你只能是我的妻子,除你之外,我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沈枋庭!”茯芍愠道,“我已经做了让步。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赶紧撤了结界,放我回去!”
    “不可能。”沈枋庭起身,“芍儿,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的你?你我同修近百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绝不会放任你与邪妖同流合污。”
    茯芍喝道,“什么邪妖,看看你自己——满身邪煞,和邪妖又有什么区别!”
    沈枋庭倏地笑了。
    “是,可我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皆是为了你。”
    他扣住茯芍的下巴,黑眸幽暗如冰潭,“芍儿,我已经失去了你一回,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离去。”
    说罢,他松开了茯芍,转身提步。
    “你累了,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见你。”
    茯芍拧眉看着大步离开的沈枋庭。
    前后两世,她以为自己变了;如今一看,沈枋庭身上的变化比她只多不少。
    他何时变得这般蛮横不讲理……
    茯芍扭头,看向困住自己的结界。
    透明的结界上堆满了红色的血纹,密密麻麻的咒纹看得茯芍心烦意乱。
    一个甩尾,她愤愤抽上了内壁。
    这一尾只为发泄,恢复了全部记忆的茯芍自然记得,自己昏厥之前撞得头破血流也没能砸出半条缝隙。
    然而,这不抱希望的一抽,却抽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结局。
    角落隐约有碎声响起。
    茯芍扭身,只见自己方才抽过的结界壁上,一道流转的红咒黯淡了下去。
    茯芍微讶,立刻将手覆在了结界上。
    一共三百六十副红咒,以此组成了铜墙铁壁。
    茯芍默默运转周天,将法力对准了就近的一副红咒。
    五次呼吸后,那符咒上的红芒消去,只是附近的红咒又立刻填补了过来,向此处均摊了咒力。
    茯芍收手,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掌心。
    她想起了进入烬灭海黄螭宫后发生的一切。
    在那晶莹剔透的黄螭宫里,她看见了一座庞然大物。
    那是一尊黄螭雕像,栩栩如生,是死物,却有着浅浅的呼吸。
    冥冥之中,某种玄妙的联系指引她靠近了雕像。
    她攀上了那巨大的黄螭,游至螭首时,雕像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发出淡淡红晕。
    茯芍来不及细看,她的全副注意都被黄螭脊背上的刻字吸引。
    一行排奡的古字镌刻在黄螭脊上,茯芍将将读完,便被强劲的水流弹了出去,彻底失去意识。
    而今,她回想起了一切,包括那行吸引了她的古字。
    寥寥数语,记载了黄螭一生。
    它的确是死了,重伤潜入烬灭海的黄螭没能熬过去,死在了自己所创的层层秘境之底。
    它是最后的龙裔,黄螭死后,世上再无龙族,唯有它早年所生的一窝后代,身上还残留着一点龙息。
    那一支后代,便是黄玉。
    重伤不起的黄螭设下烬灭海,为了阻挡敌袭,也为了让自己的子嗣找到自己。
    从烬灭海第一层到黄螭所在的第八层,每一层对入境者来说都是噩梦,可每一层对黄玉来说,都轻而易举。
    黄螭潜藏海底,流血凝为黄玉,诱使爱玉的幼子们来寻。
    但最初的黄玉还是舍弃了它,或许是为了不被黄螭的仇敌殃及,又或许是有什么难处,初代黄玉们无视了黄螭的信号,就此隐入山林。
    那山名韶,方圆六百里。
    此后,黄玉在韶山繁衍生息,再也未出韶山半步。
    这便是茯芍一族的来历。
    黄螭身上只镌刻了它自己的事迹,三千年前黄玉灭绝的惨案依旧是个谜团。
    传承结束之后,体内那霸道强劲的力量逐渐平和,变得温暖,变得充沛。
    茯芍不知道黄玉先祖们为何会如此忌惮黄螭、以至于躲入韶山,但感受着体内中正祥和的力量,茯芍确信,黄螭不是浮清。
    哪怕濒死,它也不曾动过吞噬黄玉、修补自身的念头。
    否则,它没有必要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封印在身下的黄玉中,留给前来的子嗣。
    仔细想来,黄螭呼唤黄玉,果真是指望它们来救自己么?
    兴许,它真的只是想把自己最后的力量和积蓄传承给后代罢了。
    黄玉一族和其他蛇不同,他们注重家族、重视血脉,这一观念不会凭空产生,一定有所由来。
    自然,这些都只是猜测。黄螭离世已久,黄玉也消亡于世,再没有谁知道当年真实的情形。
    黄螭死了近万年,也就并无那场灾难的记载。
    最后的线索断裂,关于那场灾难的一切都无从考证。
    茯芍低头,透过五指看向自己的鳞尾。
    不论当年是何情形,以至于初代黄玉们选择避世,回到最后,黄玉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浩劫,只剩下了她一蛇而已……
    这股怅然刚刚升起,茯芍便猛地一惊——
    不,不对,她不是孤身一蛇了,就在她的腹中,还有两枚和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她无父无母,受够了伶仃孤寂之苦,她的孩子绝不能再是如此。
    陌奚……
    茯芍抬头,望向困住自己的三百六十张咒纹。
    金红勾勒的蛇瞳微微收束,那目色坚决坚定。
    长尾绷紧,有瑰丽的玉光从鳞上流转划过。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去,回到蛇族的领地、回到同族之中,回到孩子的父亲身边。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在获得了黄螭之力后,破除这些符咒并不难,难办的是沈枋庭。
    茯芍抚上心口,陌奚种的蛇毒还在她体内,可她默默呼唤了数声都不见陌奚的回应。
    沈枋庭觉醒记忆后,隔了近一年才寻来,想必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此处联系不上陌奚,便知沈枋庭十分了解陌奚的性格和毒技,是对症下了药。
    他如此细心周密,只怕自己破了结界,外头还有更多的机关阵法挡在路上。
    茯芍护着腹部,转眸沉思。
    带着孩子,她不能强取,得摸清这里的地形,摸清那个陌生的沈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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