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营帐外,成济跟上了文鸯,两人一同朝着自家军营走去。
    “要我说啊,大司马还不如用我的办法呢!”
    “将这些人送到南国,那边又是瘴气,又是酷热的,他们能受得了吗?岂不是要死大一片?”
    “还浪费时日,浪费粮食,倒不如直接就在这里处置了,要是闻起来,就说是我们自己做的,跟陛下无关!”
    成济又说道:“况且,陛下也不是那么的在意这些虚名,大司马在陛下的身边待得不久,陛下向来是重视天下大事超过重视自己的。”
    “没那么简单。”
    文鸯开口说道:“陛下如今要推行教化之政,况且高句丽也投降了,这种时候若是屠了高句丽,那往后其余部族岂不是誓死不降?”
    成济眼前一亮,“那岂不是更好?”
    “成济啊,我们作战,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能为庙堂完成大事。”
    “庙堂所想要的大事是什么呢?是杀掉高句丽人吗?”
    “是要获取人力物力,同时消除幽州外的隐患”
    “这些人送去荆扬或者别的,便是死了一半,那还有另外一半呢,这十余万人,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你知道十余万人一年能耕作出多少粮食?能建多少渠道和道路吗?”
    听到文鸯的询问,成济便回答不上来了。
    这些年里,文鸯的进步是愈发的明显,随着年龄的增加,他正在慢慢的脱离无脑冲将的身份,朝着合格将领的方向发展。
    在很多问题上,他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成济对此是感受最为明显的。
    倘若是在从前,这厮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自己。
    可如今,他竟然也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了。
    看来自己也得多学习啊!
    此刻,营帐内的毌丘俭正在跟张特谈论一些较为隐晦的问题。
    甲士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押送的途中,这几个人是要除掉的”
    毌丘俭手里拿着诸多俘虏的名单。
    其中有几个人的名字被他圈了起来。
    “这几个,都是高句丽中的贤才,是忠义之士,本来不该杀害他们的,但是他们还活着,便是大魏的隐患,我怕他们如今隐忍,往后却会领着高句丽人发动叛乱”
    “至于这些人,他们都是些无耻的小人,是可以授予爵位的,进行安抚的。”
    毌丘俭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不成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来做这样戕害君子,提拔小人的勾当。”
    张特却严肃的说道:“彼之贤良,我之仇寇。”
    “当初击破蜀国,灭亡吴国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姜维,楼玄这样的君子,都已经被处死,反而是谯周,万彧这样的人,却得到了重用。”
    “今日若是因为他们的才能或忠义而留下他们,往后便有危害大魏的可能,故而不能饶恕他们。”
    毌丘俭点着头,这样的事情,毌丘俭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先前在吴国的时候,那些一心为吴的忠良们,也是最先被处死的。
    毌丘俭也只能说道:“等到他们死后,且勿要羞辱他们的遗体,将他们安葬在这里吧。”
    “唯!!”
    毌丘俭在这里做了不少愧对名士身份的事情,除却“戕害贤才”,他还摧毁了高句丽的诸多城池,耕地,关卡等等,但是就如毌丘俭所说的,平日里,他是熟读经典的大名士,可在战争之中,他是魏国的将军。
    他要确保,起码在以后的三十年里,幽州外都不会再出现能威胁到郡县的塞外势力。
    只有在这种外部和平内部稳定的情况下,幽州才能迎来发展,这片大魏最为贫苦的地方,才有可能迎来曙光。
    过了十余日,毌丘俭方才领着大军返回。
    第54章 耳听为虚
    通往洛阳的道路,比过去要变得平坦了很多。
    几个胡骑骑着快马,正在官道上开路,而跟在胡骑身后的,则是数辆马车,最后还有数十个骑兵跟随。
    这些胡骑的打扮跟鲜卑,匈奴等势力都完全不同。
    他们戴着高高的毡帽,类型有点像先秦时的那种高山冠,披着布甲,腰间挂着动物毛皮所制成的腰带,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马车内,有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看起来确实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就连胡须和眉毛都有些发白,看起来很是面善。
    他此刻正通过车帘看着外头的情况,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年幼的那個就是个娃娃,此刻很是恭敬的坐在一旁,低着头,都不敢与老者对视。
    “数十年不曾回来各地都有变化,但是没我所想的那么大。”
    老者打量着外头那繁华与废墟交接的场景,忍不住感慨道。
    幼童赶忙说道:“承公,陛下登基以来,一心为了大一统,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如今刚刚完成了大一统,各地的兴盛,也不过就是在这几年里了。”
    听到他的话,老者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觉得老夫是在轻视陛下吗?还要你个娃娃来为陛下辩解?”
    幼童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承公许多年不曾前来中原,怕您不知此处的情况。”
    这位老者唤作承移,他是大魏的西域长史。
    论资历,他的这个位置乃是文帝曹丕所封的他几乎都以为自己被遗忘了,要死在西域,不成想,到了如今,庙堂总算是想起了他,皇帝下诏让他返回,允许他返回老家休养。
    承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至于这位幼童,他乃是安定大族出身,他的大父跟承移有些交情,是他从前的老部下。
    而他的父亲在皇宫里当差,这次承移路过凉州的时候,他家的长辈便请求承移能带上这小子一同前往洛阳。
    说是要让他在洛阳找个名师,为进太学做好准备。
    承移也就没有拒绝,带上这小子就上了路。
    这家伙年纪还很小,但是却格外的聪慧,言语流利,完全不像个孩子。
    承移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年纪,看起来对庙堂的事情还挺清楚啊?”
    这娃娃赶忙说道:“父亲有些时候回来,会对我告知陛下的诸多才能,还让我用心读书,往后好辅佐陛下。”
    承移再次发笑。
    却不想,这小家伙有些生气的抬头质问道:“承公是在嘲笑我的志向吗?”
    “你这小子,跟你那大父一模一样你有这般志向,怎么还会害怕别人嘲笑呢?往后要再接再厉,好好读书!”
    “唯”
    这小子当即就服了软。
    承移没有再逗这个小家伙,他再次看向了外头。
    他离开中原已经很久了,而雍凉的变化却并不大,也就是进入司隶地区之后,才能看到一些更明显的变化。
    例如那成群结队的徭役?
    刚刚平定天下,就动用这般规模的徭役吗?
    承移心中有些纳闷。
    马车愈发的接近洛阳,承移的内心也就愈发的不安,他在西域很多年了,在这些时日里,他从不曾返回中原,完全不知道如今庙堂里有了什么变化。
    当然,一些大事他还是知道的。
    包括司马家的行为,包括曹髦上位后的诸多事情。
    但是,听闻跟亲眼去看肯定是不同的。
    他从未见过这位皇帝。
    关于这位皇帝,他所知道的就是天子酷烈,手段狠辣,动不动就诛三族,流放于野。
    他有些时候跟中原的好友们书信往来,可写着写着对方就没了,后来才得知他们被皇帝所处置了。
    这让承移非常的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到洛阳后,所遭遇的会是什么一定要足够的警惕,绝对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给自己的宗族招惹麻烦。
    对比他来说,小娃娃倒是愈发的开心,看待外头那些动工的众人,更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他对洛阳充满了期待。
    如此又行驶了数天,他们终于是来到了洛阳外。
    远远的就看到有一行人正等待着他们。
    看到此人,承移笑着让那些胡骑停下来,随即拉着小娃娃走下了马车。
    “拜见承公!!”
    那人赶忙行礼拜见。
    此人的年纪也不是很大,看起来一副忠厚模样。
    此人唤作张温,乃是曹髦的太官令。
    说起来,也就是负责给曹髦做饭,上酒上果。
    那娃娃看到他,也是赶忙行礼拜见。
    张温朝着自家儿子笑了笑。
    他这个儿子,唤作张轨,自幼聪慧,相貌随了他的母亲,颇为俊美,有名士之资。
    小小年纪,便已经钻研经典,能说出诸事的道理。
    族内的老人们都说,家族的兴盛都要看这个孩子了。
    安定张氏,他们家是前汉常山景王张耳的后人,也就是张敖那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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