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精怪多食草木而生,便有些大凶性的,也多避人而居,大多精怪并不似话本上凶恶至极,不分缘由便要人性命。
    长安城中的精怪,大多是舍弃原型,披上人皮,老老实实模仿“人”的举止言行,有的甚至还会同人接亲生子,效仿人做生意读书,长此以往,反倒真的与人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山中精怪,野性未消,就算化作人形,也能被人一眼瞧出来。
    深山有狐,世人皆知。
    胡老丈家的宴席,总是热闹的:
    露天而坐,席地为床,有美貌狐女奏乐,清俊公子为伴、芳草茵茵,池边碧波,水中鱼女倒酒,山参小童上菜。
    十几只还未化形的狐狸在草地上摔跤玩耍,憨态可掬,时不时还有小鬼抱着沉甸甸的酒坛送至席上,挨个给宾客倒酒。
    ——也不知胡老丈从哪里买的好酒,一开坛,酒香四溢,不用喝便有些醉了。
    宾主尽欢,许多狐狸喝得酩酊大醉,何时化出原形都不知道,只顾抱着自己的尾巴酣睡。
    徐米露就坐在上座,面前放着两张小几,上头摆着一应菜肴:
    什么山参炖鸡、油炸鹌鹑、炙烤山羊腿、蜜肉脯子、蜂蜜烤鸡、凉拌鸡丝、鸡油炖蛋、山茱萸煮鸡、素油炒山蘑,飞龙蘑菇汤、豆腐并木耳、枇杷山杏、野核桃红山果,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黛紫孩童心性,早早便跑到草地上,同小狐狸一起摔跤耍。
    倒是阿青跟沉香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左右护法。
    面前美酒佳肴,可徐米露却尝不出味道,只一个劲儿地拿眼睛去看沉香。
    我师弟呢?
    我白白嫩嫩,斯文可爱的娃娃脸师弟呢!!
    徐米露脸皮发麻,两眼发征。
    坐在她右手边啃点心的沉香似乎察觉到什么,乖巧抬头,娃娃脸上满是困惑。
    ——只是他那一身怎么藏都藏不住的腱子肉,蜜色的皮子,还有宛如虎熊近乎两米的健壮体型,配上一张娃娃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徐米露眼前一黑。
    虽然早就知道沉香不是凡胎,也知道外甥肖舅,沉香那位二郎真君舅舅便身量奇高,可半年不见,沉香冷不丁变成这么大一只,她还是有些……震撼。
    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徐米露身量在女子里也不算矮,可坐在沉香旁边,反倒像坐在藏獒旁边的吉娃娃。
    一个不注意就能被一屁股坐死。
    眼前duang大一只,这半年沉香到底怎么长的?
    吃化肥也没这么猛的效果吧?
    难道仙胎都是这样?
    徐米露再次开始怀疑人生。
    “师姐不知。”
    沉香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才跟徐米露解释起来:
    “我母乃是仙人,又是华山山神,身量本就不俗,当日我父见我母,便是为其身姿倾倒,后来才有的我。
    这些时日,我听师姐的话在庄子上种白叠子,熟了以后便宜卖去长安,得了不少功德香火。
    舅舅说我日后还会再长,只是最高不会过丈,说起来还不到我娘的一半。”
    一丈三米多,还不到三圣母身高的一半?
    那你爹当初是跟巨人谈的恋爱?
    神仙跟人的爱情都这么野的吗?
    奇怪的知识好像又增加了。
    徐米露看孩子一脸期待,求表扬的神情,赶紧拍拍对方的……腰,夸赞道:
    “你做的不错,既推广了白叠子(棉花)种子,又能叫好些贫苦人家过个暖和的冬天。
    师父也晓得了,还叫我给你带了礼物,回去就给你。
    不过你可不能再长了,再长我瞧你就得一直抬着脖子。”
    “那有何难。”
    沉香微微躬身,认真道:
    “我同师姐说话的时候低头不就行了?等以后我再壮实些,师姐你就坐在我肩上,你去哪我去哪。
    这样就算师姐再因为功法问题变成小鸟,也不怕。”
    ——这话说的纯真,可却叫阿青误会了去。
    她眉毛一挑,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中打转,末了才趴在徐米露耳边悄悄道:
    “米露,你这师弟生的倒是俊俏,你可得仔细看好,须知山中妖精,就喜欢这类精装俊俏的少年郎,仔细你这师弟被妖精勾魂,吸了精气……”
    徐米露抬头一看,周围不少妖精狐女,都明里暗里对着沉香大送秋波,一双双美目流转,恨不得生吞了他。
    坏了,她怎么忘了,妖精最爱精壮汉子,沉香来胡老丈家做客,简直就是羊入,不对,藏獒入狐口啊!
    徐米露心思一动,立马举起酒杯,对着胡老丈道:
    “多谢胡老丈今日盛情款待。
    我这师弟天生有些神异,自降生到现在,还不满三年,懵懵懂懂心态宛如稚子。
    方才听沉香说,我不在时老丈一家对他多有照拂,实在感谢。
    哎,不日我二人便要奉师父之命远行,届时还不晓得何时能回长安,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喝到老丈府上的美酒。”
    三年?
    原是个中看不中吃的小郎君。
    哎,罢罢罢,惹恼了徐娘子可就不美了。
    此言一出,不少狐女都收敛起目光,捂脸偷笑。
    要远行?
    沉香有些不明所以,但没吭声,只继续听着,反倒是阿青一脸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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