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至夏季,草原的夏夜并不寒冷,可苏幼月喜欢极了这种被他圈在怀里的感觉。
    相信再过不久,她就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草原夜空上的星子总是很亮,但今夜不同,天上铺着一层云,将星子完全遮住了。
    地上的火光却燃了许久,都还未熄灭。
    猎狼族族人很快意识到,这火不光是人为的,那放火之人还在各处加足了料,光用水根本就不够。
    简直是乱作一团。
    之前被推倒在地上,吓得逃到帐篷后面一个柜子后的拓拔努恒听到附近的声音渐小,再也没了之前那群刺客的声音,踌躇着,慢慢伸出头。
    下一秒,一把弯刀却突然架在了他脖子上,把他吓得一个哆嗦。
    等看清来人,他立刻愤怒不已:“拓跋枭,拿刀对着我干什么!快去追那些贼人!你看看你带回来的女人惹出来多少麻烦!”
    青年的眸子缓缓掀起,虽然眸是斑斓的色彩,那斑斓之下却是翻涌成灾的黑色暗流。
    拓拔努恒看清他的眼神,背后忽然像是爬上了一条四脚蛇,沿着他的脊椎飞速上窜,让他心里忍不住直发毛。
    “拓跋枭,你发什么疯,我是你的亲大伯,你敢大逆不道……”拓拔努恒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改了口,“我是由皇上任命的族长,你要是对我动手,皇上绝不会轻饶了你!”
    “是你。”拓跋枭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你设计我阿母落单,杀了她……”
    拓拔努恒呼吸一窒,嘴角小幅度抽动了一下,粗长的眉紧皱。
    “不是大伯,大伯刚才也是被那些刺客所逼,迫不得已才这么说引你过来……
    而且,枭儿,大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娘当初是被狼群袭击才丢了你的,你是被那头…那只白狼给抢走的,它本来是打算将你给吃掉的!你丢了的那七年里,我们虽然以为你已经被狼吃了,但一直都在找你。”
    见拓跋枭一动不动,静静听着,拓拔努恒琢磨着他的心思,微微松了口气:“一只狼而已,怎么能算得上是你阿母,枭儿,你是人,又不是真的畜牲,应该能明辨是非。”
    他全说完了,见拓跋枭还是没有反应,便忽然露出一副慈祥长辈的面容,伸手想去摸拓跋枭的头:“好了枭儿,别闹脾气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把今天的刺客和那个女人给抓回来,好好让你出口恶气。”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青年的发顶时,手上却忽然一空。
    准确来说,不是他手上空了,是他的手腕上空了。
    青年毫无预兆地翻脸,弯刀一转,将他手生生砍了下来!
    拓拔努恒呆滞了三秒,痛感才撕心裂肺从手腕处传来,他张嘴就要惨嚎,下一秒,却被一刀封喉,割破了喉咙,气息直接从断口处喷了出来,溃不成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音。
    他难以置信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喉咙,似乎是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就要死了。
    青年微微屈膝,蹲了下来,俯视着他,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是他喷出来的血。
    “畜……生……”
    虽然拓拔努恒已经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调,但还是拼尽全力吐出两个字。
    “你说得对,我就是畜牲。”
    拓跋枭的阴影将地上的人完全笼罩,鲜血顺着他锋利的下颚线不停往下滴。
    “我一生下来就与常人不同,常人都要至少四五岁才能记住回忆,我却一岁时,就能将所有发生过的事记清楚。”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真的不是人。”
    青年扯了扯唇,看着地上愕然的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喉咙的伤口里搅动。
    拓拔努恒顿时痛得五官扭曲,身体抽搐。
    “所以,族长的谎话真是拙劣得令我发笑,你怎么会把我当成拓跋仪那个蠢货来哄?”
    “不过族长放心,我定然会将今晚的刺客全杀了,把那个女人抓回来好好折磨,给你报仇。”
    “安心去死吧。”
    拓跋枭说完最后一句,手指又猝然发力,深深抠入拓拔努恒的喉管。
    地上的男人一阵剧烈的抽搐后,终于断了气,可却死不瞑目地瞪着拓跋枭。
    “拓跋枭,你在干什么!”帐篷里突然涌进来一群人,站在最前面鼻青脸肿的拓跋仪肿得像个猪头,看清地上死去的拓拔努恒,暴跳如雷,“你杀了我爹!”
    拓跋枭慢悠悠抽出自己的手指,在族人面前起身,他俊美邪肆的脸颊上全是血,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所有人,才不急不慢将手里的弯刀收起。
    见他又是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拓跋仪甚至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过!
    他又恨又恼羞成怒,对着身后喊道:“我长兄早亡,如今我爹受这丧尽天良屠戮同族的歹人所害,我便是猎狼族新一任的族长,族人们,将这个屠戮同族的畜生杀了,给我们老族长报仇!”
    拓跋仪因为震怒,声音倒也慷慨激昂,一时间煽动得身后不少人满脸愤慨,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闻言,拓跋枭面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嗤笑一声。
    “你,当族长?”
    拓跋仪看见他那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就怒火重重:“我是我爹如今唯一的血脉,自然是名正言顺地新任族长,怎么,拓跋枭你怕了?”
    “怕?”拓跋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了下,就懒洋洋地摇头,“原来你爹没告诉你,猎狼族的族长这个身份不是由拓跋这个姓来决定。”
    “那是由什么决定?”拓跋仪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突然有些害怕拓跋枭嘴里会说出什么,于是猛然拔高声音,“我知道了,拓跋枭,你杀了我爹,是想抢族长之位,就因为你也姓拓跋,所以你觉得自己也有机会,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才是我爹的儿子!”
    “族人们,你们恐怕还有人不知道吧,他拓跋枭不光是个杀了自己亲大伯的畜生,当年他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娘!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畜生,你们放心他做族长么!”
    第399章 由谁来决定
    “这……”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一会儿看看拓跋仪,一会儿看看拓跋枭。
    拓跋仪恨意上头,不管不顾将情绪宣泄而出:“当年是我亲眼所见,拓跋枭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用刀捅进了我二叔母的肚子!当时除了我爹在,大长老和二长老也在,不信你们就去将大长老和二长老请来!”
    见他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猎狼族的男人们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和震惊变成了怀疑和愤怒。
    “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有男人怒喊道。
    拓跋仪见众人被自己煽动,眼底闪过一道阴暗的快意。
    这么多年,就因为拓跋枭天生神力,干下弑母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爹和长老们就那么夸张地无底线袒护他,他一次次揍自己,自己这个族长的儿子也只能忍气吞声,他也早已经受够了。
    如今他还想跟他抢族长之位,做梦!
    拓跋枭静静看着对面声势浩荡的讨伐,似乎根本不以为然,极为嚣张地嘲笑了一声。
    “你们要上,就一起上,本将军懒得跟你们废话,不过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我拓跋枭的对手。”
    霎时间,拓跋仪就气得快要爆炸,他刷拉一声拔出刀:“族人们,跟我一起杀了这个畜生,给我们族长报仇,今后我们猎狼族还是猎狼族,屠尽这草原上所有的狼!”
    此时这么多个男人也早已被拓跋枭嚣张的态度气得不轻,一个个顿时跟着拓跋仪刷拉拉拔刀,雪白的刀芒顿时在火光下雪影闪烁。
    正在这剑拔弩张时,帐篷外却又匆匆赶来二人。
    “都给我住手!”
    众人听到这道声音,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回头看去,正是猎狼族的大长老和二长老。
    “大长老,您来得正好,拓跋枭这个小畜生,他杀了我爹,他这是要篡位啊!”拓跋仪见大长老和二长老来,心道不好,可又抱着些希望。
    这次拓跋枭可是杀了族长,该是死罪一条,大长老和二长老就算再看重他,这次也不能包庇他了!
    大长老面色晦气,拂开拓跋仪:“此事我已知道。”
    拓跋仪见他面色不好,又知道他已知情,心中一喜。
    但他的喜悦只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只见大长老看也没看地上的尸身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了拓跋枭跟前:“拓拔将军,皇上请您立刻进京。”
    请?
    拓跋仪面色一变。
    没给拓跋仪说话的机会,大长老就继续道:“您的亲卫队已经在外等候。”
    这下拓跋仪的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拓跋枭面无表情,用带血的手从额头往上捋了一下头发,两侧凌乱的碎发被血沾上去了些,他也不以为意,应也没应一声,就往外走去。
    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过去的背影,拓跋仪气急败坏道:“拓跋枭,如今我是猎狼族的族长,今天我就将你驱逐,从今往后你再也别想踏进猎狼族一步!”
    他恶狠狠地放话,谁知拓跋枭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抬脚,就走进了帐篷外的夜色。
    拓跋仪自以为扳回一局,总算挽回了些颜面,谁知二长老却突然狠狠扯了他一把:“混账东西,谁准你说这些话!谁答应让你做族长,你还没有资格驱逐拓拔将军!”
    “我……我爹死了,我……我应该是族长,不然还能是谁?”拓跋仪没想到二长老会突然如此凶狠。
    猎狼族的两位长老不比族长地位低,有时甚至比族长的权力都大,拓跋仪看到对方如此凶狠的模样,吓得心里一抖,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
    二长老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我们猎狼族的族长由皇上亲自任命,还轮不到你来当家作主!在这老老实实给我待着,胆敢生事,皇上追究下来,我和大长老也不会保你!记住了么!”
    拓跋仪被其气势所慑,慌乱点了点头,二长老才一把松开了他,冷哼一声朝外面走去。
    等拓跋仪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以皇上对拓跋枭无条件的偏心程度,就算真给他们猎狼族选族长,也定然会听拓跋枭的话来选。
    也就是说,拓跋枭说的话是真的……猎狼族的族长这个身份不是由拓跋这个姓来决定,而是……由他拓跋枭来决定!
    如今爹死了,他当不了族长,大长老二长老对他根本不管不顾,而他又彻底得罪了拓跋枭……今后,他还有什么活路?
    想想自己之前凭着族长之子的身份在部落里得罪过不少人,拓跋仪忽然腿一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彻底傻眼了。
    很快他眼前一黑,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夜色里,拓跋枭披着一身血迹,翻身上马。
    他身边的侍卫迟疑上前:“将军可需稍作洗漱后再出发?”
    拓跋枭一甩缰绳,就直接往夜色深处而去。
    “不必。”
    望着深邃的天色,青年脑海里却闪过苏幼月离开时的画面。
    那简直是——头也不回。
    好,很好。
    她明明答应好的,没有他的允许,不准离开,可她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下次见面,他一定会杀了这个叛徒!
    苍鹰盘旋过草原上的夜,又在一望无垠的大漠上猛然下坠,利爪成钩,抓起在沙堆里逃窜的猎物。
    苏幼月打了个喷嚏,在远处和折镜交流的谢渊便看了过来。
    不一会儿,男人就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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