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般说了,三两天里都这么传。斜对过‘怡香院’的烂货,前头养的丫鬟也这么嚼舌根,说是这几日六部行走的小吏,都在哭爹喊娘……”
    同行才是红果果的仇恨,魏昊见本地姐儿对同行如此鄙薄,也不以为意,人之常情,在这灯红酒绿之地,那就更粗白一些。
    根据这些线索情报,魏昊得出一个结论,这外朝跟内廷,搞不好要闹翻。
    神仙?
    夺权抢钱你算个鸡儿神仙?
    下凡的仙人又如何?仙奴而已,谒者而已,胯下二两肉都被嘎了的贱人罢了。
    省部相公们的脾气,可没说温良恭谦,暴躁起来,江淮死了几十万上百万,眉头皱一下了吗?
    大巢州地陷成湖,见外朝大佬们深感痛心了吗?
    不存在的。
    于是魏昊笃定,自己的状元名头,应该是稳的。
    哪怕自己想要砍死李怀柔,但敌人的敌人就是同盟。
    魏大象在仙人、相公们眼中,可能都是当作疯狗来看待,但不妨碍他们互相盼着疯狗咬对方……
    尤其是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魏昊顿时大笑起来。
    “好郎,是想着甚么美事儿了?”
    “这‘状元红’……好酒!”
    言罢,魏昊甩出十几片金叶子,“若有北阳府的同乡、岳阳府的同年前来,算我请的。”
    “哇——”
    尖叫声此起彼伏,金叶子在灯火之下,更是闪闪发光,徐妈妈手脚快,赶紧搂了眼前的几片,其余被姑娘们搂走的,她已经琢磨好了怎么哄骗出来。
    今天可是说好了免单的,魏郎还留下了墨宝,那《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虽然看不懂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得掏钱啊。
    润笔费那是必须的。
    “上菜!上菜——”
    徐妈妈嚷嚷了起来,催促着后厨灶台,这光景,“添香阁”当真是热闹非凡,就是全然没有半点娼馆的气氛,活脱脱贩夫走卒吵闹的食肆。
    魏昊敞开了吃喝,什么烧猪烧鹅都是随便撕扯,那气势着实吓人,楼阁里的姐儿们也是头一次见吃饭吃出气势来的。
    “妈妈,这等状元,三百年未必出一个吧?”
    “唔……嗯。”
    徐妈妈点点头,然后眼睛放着光,“别家状元干老娘屁事,这魏郎是个出手阔绰的,愿意使钱的汉子,那才是真汉子、好汉子……哎呀,可惜他不嫖,真是……唉……”
    可惜了。
    堂堂丈夫,却不好色,委实有些可惜。
    但兀自嗟叹的徐妈妈一想到金叶子银锭子,顿时又眉开眼笑,道甚么柔情蜜意,何如真金白银呐。
    魏昊也没有留宿暖乡,说了两句以后还会再来的漂亮话,就哄得姑娘们春心荡漾蜜壶流汁,无他,唯钱多尔。
    回到贡院会馆睡下,魏昊开始观摩皇城国运,自白虎归位之后,这残存的国运是消耗一点就少一点,完全没有增补的地方。
    避开犀利之处,魏昊陡然发现,这夏邑布局有些精妙,以朱雀街为中轴,以宣武门为天穹,俨然就是天象图。
    一百零八坊,就是一百零八星。
    唯中天不能窥视,这里就是皇城,是紫微。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魏昊发现与之对应的星光,却大有不同,皇城之中的十道星光,颜色各异,跟国运完全不能融合,但是,它们能够吸附国运,虽然没有蚕食鲸吞,可总有一种“附骨之疽”的感觉。
    “唔……”
    火眼金睛依然不能久视,魏昊感觉双目酸胀,闭目之后,顿时泪流不止,掐指一算,自己观摩皇城气运,前后不过九个呼吸。
    这就是自己的极限。
    “这火眼金睛,应该也有提升威能的办法,观摩星光、国运,应该就是一种磨砺的过程。”
    虽然不知道跟穿越前的齐天大圣有没有区别,但眼下也找不到老君的炼丹炉,自己也没想进去走一遭。
    次日外朝,偏殿议事之时,诸多相公神色肃然。
    “阉竖以法力乱政,吾辈不可坐视不理!”
    “此谓‘仙奴’,焉知非域外之魔?”
    “当阐明大意,不可使内廷干涉朝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老夫当禀明二圣,隔绝‘仙奴’为腹心,发配冷宫,不可启用!”
    侍郎们率先表态,但部堂们却是眼观鼻鼻观口,一个个犹如泥塑菩萨,在座椅上一副深思的模样。
    侍中李怀柔作为门下高官官,掌决策大权,此刻态度至关重要,他想到诸多利害,内心其实极为焦虑,但是事态演变太过超出预料,“十仙奴”的空降,出现了极大的变数……
    “自古未闻内廷掌军事之说,‘天策军’诸事,不在于立或不立,在于权出于何方。”
    李怀柔目光看向兵部尚书,正待说话,却听礼部侍郎纪天霞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皇银账目委实不知道底细,前头说是结余七百万两,修个宫室,大概也就没了。可眼下居然要筹建‘天策军’……这我虽是礼部从事,却也知道七百万两可编不出个‘龙骧军’‘虎贲军’出来。想来,这内帑的存款,怕是不少哩……”
    作为礼部侍郎,纪天霞对天下修真多有制约,流派强弱也是如数家珍,他接着道:“‘仙奴’之法,鸿胪寺早有记录,不外是‘厌胜之术’,此乃太古留存至今的手段,不足为奇。区别只在于神器,在于仙人,仙人强则神器强,仙人弱则神器弱。我听说,七王宅祭出重器,方能奴役神仙……如此,当是‘鼎镇’之法了。”
    众相公闻言,都是不再装傻,被纪天霞摊开来说,那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纪天霞见状,感觉气氛到了,立刻道:“‘仙奴’所图,我辈皆知。然如今天下动荡,三灾遍出,若持鼎御仙,可使仙术救苍生,救百姓,诸位以为如何?”
    第426章 噩梦
    没有天界敕命,随意人间显圣,是犯忌讳的,或者直接一点,违反了人皇中“天皇氏”定下的规则。
    诸如行云布雨、撒豆成兵、移山倒海……
    不管哪一种,都会变动人间某个地方的地水风火,这种改动有些时候其实影响不大,天下内生的规则运转,本身就有这种规律在。
    神仙大能施展大神通,不过是将这种规律集中在了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特别短,规模特别大……
    仙人能承受这种变动,但凡人不行,凡人会死,连受伤都是一种奢望,所以人皇定下了这种规则,将突然改变天文地理的大神通职能,赋予给了“天界”。
    天庭的诞生,也是从“天界”诞生之后,慢慢衍生出来的,不是从一开始就有了天庭。
    人间王朝不怕天庭的根子,就在这里。
    只要不是哪个人主变态到极致,成天搞大屠杀行灭世手段,那么神仙奉旨降世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通常天兵天将下凡,一般对付的都是大魔王或者盖世妖王。
    久而久之,人间多的是明白其中空子、漏洞的老世族,他们或许久远之前也是某个人皇的后裔血脉,又或者是某个人间英雄的后代,对天人关系了如指掌,自然而然的,能够利用的时刻,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驭使仙奴平灭三灾,所有施法之过,由他们一力承担……”
    “老夫听说,是梁、荆、扬、徐、雍此五鼎。”
    “七王宅共有七鼎,此五鼎驭使十神仙,还有二鼎,却没有拿来‘鼎镇’,这是为何?”
    “青王、兖王同‘东伯侯’关系密切,或许……此间有什么秘密。”
    “以诸位所见,御仙五鼎……当如何归外朝掌控?”
    外朝相公们现在都起了别样心思,原本一堆烂摊子难以收拾,但现在有仙人可以操控,那么把仙人彻底榨干,最后被天雷劈死,一切都是完美无缺。
    干他们何事?
    甚至,还能顺便清理陈年旧账,说不得还能从中捞一笔。
    能对“鼎镇”诸事了解的,也清楚榨干一个仙人不可能无休止,哪怕是点石成金,到一个量就会引发异变,或者说是衰变。
    神仙会在人间境界突然暴跌,急剧跌落到地仙,紧接着鬼仙,最后重回凡胎肉体,以衰老病态的模样,终结生命。
    同时,魂魄会当场崩坏,不会奔赴黄泉,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种衰变,哪怕是天仙级数都躲不过,诸多老世族之后,对此都很清楚。
    所以,他们大多都是尽可能做官做大官,因为只有在人间王朝中官威浩荡,才能有大功德,告老还乡之后,再行隐士修行,前半生的“功德”,会成为余生修行的加持。
    明白这一切,才会有这些操作。
    不明白的,不过是照猫画虎,偶尔歪打正着。
    “国之重器,岂能假借外藩之手?当为圣人所掌!”
    “咦?不错!”
    有人提出了一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就很好插手。
    能不能外朝掌控先不说,先让外藩失去掌控,这就是第一步。
    闻弦知雅意,礼部侍郎纪天霞也是瞬间明白这一手操作的关键,于是当即道:“社稷太平在皇帝,在诸位相公,外朝当为圣人迎回七鼎!”
    实际操作如何且先不管,思路首先要摆出来,提纲挈领拿捏住脉络走向,剩下的,就是填充细节。
    外藩可以反抗,但不能用神仙反抗,国运……多少还有;大夏……未曾灭亡。
    那么剩下可以依托的,甚至极端一点,在都畿之地鱼死网破的最后手段,就是各自掌控的武装力量。
    略作盘点,诸位相公陡然发现,金吾卫也好,千牛卫也罢,都是差了一些意思。
    都畿本地驻军都是废物,还不如王府亲卫。
    倘若动用各自家族的私兵,那么就会诞生“师出无名”的状况,于他们不利。
    礼部侍郎纪天霞环顾四周,面色淡然,不再多言,投了一块石头出去,前面是水塘还是草丛,总会有动静的。
    他要做的,就是等一等,不急于一时,慢则一月,快则两三日,会有一个结果一个章程的。
    毕竟,驭使神仙如猪狗的机会,就在眼前。
    消耗神仙的仙气神通,为自己的官威官声官运添砖加瓦,这种一本万利的机会,没人会坐视不理。
    纪天霞自己也不能,但他知道不能急,急不得。
    诸省相公,各部部堂,才是现在最着急的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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