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给你大姐送过去,等会儿去跟你二婶坐那儿吃,”宋慧娟指着外头孟春燕那桌。
    “成,”得了允准的陈明宁端着碗就跑进了里屋。
    宋慧娟端着碗还没坐下,透过窗户瞧着明实还没坐下吃饭,便走出屋,朝他摆了摆手。
    陈明实原本还没注意到她娘,被明丰一拍,抬头就瞧见了他娘,陈明实点点头,对明丰说,“我不跟你挤了,你们先吃,我过去凑两口。”
    说完,人抬起脚就钻进了灶屋,“娘做的啥?”
    “下的饺子,吃不吃?”宋慧娟把装着饺子的碗里推给他,“下的素饺子,你尝尝。”
    陈明实拉开凳子随意一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嘴里才腾出来空,“等过几天再做点,煮了煎饺子成不?”
    “成,”站在灶台前捞出最后一个饺子,宋慧娟端着坐在了他旁边。
    “等会儿大哥敬了酒就没啥事了吧?”陈明实时刻注意着外头的情况,说着猛然问,“大哥吃了没?”
    “吃了,明宁都送过了,”宋慧娟点头,“你爹不是跟你大舅坐一起哩?”
    “对,”陈明实抬起头指给他娘看,“那不是?二舅跟小舅也在。”
    宋慧娟看着那一桌高举着酒杯来回推换的男人们,不免得叹气,“别是又喝醉了,回去你二舅妈得闹气哩。”
    “也就二舅妈能管住他了,”陈明实觉着好笑,他这个二舅舅从前没发现,如今倒是越来越能看出来了,那么大的老板就爱喝点小酒,也不是啥大毛病,可就能让他二舅妈给管得严严实实的。
    “明实!”陈明安从里屋出来,忙进来寻人,打断了他,“去跟着大哥敬酒去。”
    “诶,”陈明实咽下嘴里的饺子,忙起身跟了上去。
    那边陈明守已经带着俞咏秋从里屋走了出来,陈明实端着酒跟在后头,这头一桌先敬舅舅,这也是有说法的。
    老话儿讲,天上雷公,地上舅公。
    几人走到跟前,陈明守先是开口介绍,“这是咱仨舅,大舅,二舅,小舅。”
    说罢,端起酒瓶给他三个舅舅满上,转身端起自己的酒盅就喝了个空,俞咏秋听了陈明安的话,只是喝一口做做样子。
    宋浦生几个也一口喝完,站起身拍着陈明守的肩膀说,“一眨眼你都成家了,那时候大姐抱着你回去,也就跟胳膊那么大点儿,你这几个舅舅见了都不敢抱,现在瞧着真是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也了了你爹的心事了,俩老人就等着抱你的孙子了。”
    陈明守听得眼睛泛红,说不出什么场面话,直点头,“大舅放心,明守长大了,再不教家里跟着操心了。”
    “有你这一句话就成,”宋浦生拍了怕他的肩膀,又看向身后跟着的陈明实,对他也说道,“往后你爹娘就指着你们弟兄俩了。”
    陈明实立刻端着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盅,敬他大舅,“明实都知道,大舅放心。”
    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这头一桌就敬了大半天,接下来有陈庚望弟兄仨再加上陈庚强这个主事的带着,院里院外敬了五十桌才罢。
    第215章
    这五十桌轮着敬完一轮酒,时候便不早了,已经有人渐渐离了桌。
    宋慧娟招呼好这些做饭的师傅们,才腾出身从灶屋旁搭好的棚子下走出来,见有人起了身,便招手过去,“可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这妇人便是嫁到前头的姚氏娘家哥哥的小闺女,名叫桂兰,打她前些年嫁到这同一个公社里,两家的走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都没吃完,俊生不是没来,给他带些回去,”宋慧娟看着桌上剩下的鱼肉,便要回身去找东西来,“我去给你找个盆。”
    “不端了,不端了,”姚桂兰连连摆手,“我瞧着明守娶得这个媳妇可是好哩,往后慧娟姐你就该享福了。”
    “享啥福?”宋慧娟笑笑,“只要他们小俩口过得好就成。”
    “过两年明安跟明实一成家,就剩下个小明宁,”姚桂兰说起来满是艳羡,“庚望哥又能做事,往后咋还不享福?”
    “这俩都是没谱的事儿,”宋慧娟看着也招呼着陈家亲戚的陈明安,心里还是欣慰的。
    “明安也不在外头寻一个家?”姚桂兰也看着那个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明安,对她这个岁数还没个着落有些惊讶,“那我回头给她在那边也看看。”
    宋慧娟一听,便忙把人拦下,“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我也没来得及问她,回头我问了再给你信儿。”
    “那也成,”姚桂兰对她这软性子表姐的反应也不甚在意,这么多年没见她拿过什么主意。
    两人寒暄几句,姚桂兰便与相熟的人一起离开了陈家,不出半个钟头,饭桌上的人就陆陆续续起了身。
    送走外来的亲戚,余下的便是相近些的。
    宋浦为已经喝醉了,他这个会开车的一喝醉,倒连着宋浦生和宋浦华也走不了了,只得坐下来等着人睡醒。
    陈明守留在院子里陪这两个舅舅说话,俞咏秋被陈明安带进里屋换了件暖和的衣裳,那婚纱里头便是特意穿了件毛衣,也扛不住这冬日的一股风。
    陈明实跟着宋慧娟招呼着做饭的师傅们收拾家伙什,这五十桌上多出来的那么些饭菜是扔不了的,这两天本家来帮忙的,一家一盆。
    这时候饭菜都是稀罕的,何况还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鸡鸭鱼肉,谁家也不会拒绝这样一大盆,一家子吃也能吃两天了。
    陈明实端着盆一家一家的送,陈明宁也跑来给她娘打下手,那外头的戏台子还没收拾,今儿还得再唱上一晚。
    谁家办喜事也只唱头一晚,宋慧娟不清楚陈庚望咋跟人打的商量,瞧着人吃了饭没多久,又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使明实过去一问,才知道今儿这一晚唱完人才走。
    看着还在送人的陈庚望,宋慧娟也没去问,手上的活儿也得忙上个把钟头。
    等宋浦为睡醒,睡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已经空寂一片了。
    “明实?”看见从窗边走过的人,宋浦为晃着还有些晕乎的脑袋走出了门。
    “二舅,”陈明实放下手里的盆,忙扶住了满脸红的他二舅舅,又朝后喊道,“娘,二舅醒了。”
    正端着碗往灶屋走的宋慧娟听见声音,把手里的碗往石台子上一放,擦着手就走了过来,“多大的人了?喝酒心里就没个数?教美琼知道了还得闹气。”
    “唉!”宋浦为一听这样又唠叨的话就捂住了头,“不跟她说就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宋慧娟接过明宁递过来的茶缸子给他,“一脸的红,美琼一看还不知道咋回事?多大的人了,也不叫人省点心。”
    “我往后再不喝了还不成?”宋浦为看着
    旁边看笑话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只得求饶,“大姐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回头我这个二舅还咋当?”
    “你也知道?”宋慧娟被他拉着坐下,见他这般,也就不再唠叨他了。
    “娘就爱唠叨二舅,”陈明宁便开始幸灾乐祸,“二舅不听话,回头二舅妈知道了也得说你。”
    “你看,”宋浦为指着这个小鬼机灵的外甥女就给他大姐告状,“连明宁也知道了。”
    “可娘平常也不唠叨大舅舅和小舅舅哩,”陈明宁背着小手装大人,“只唠叨二舅舅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宋浦为一听就来了精神。
    “二舅舅一喝酒二舅妈就跟娘告状,回头二舅妈又得给娘告状了,”陈明宁嘻嘻哈哈说着就笑了起来,连坐着的宋慧娟也笑瞪了她这个小闺女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那可不是!”陈明宁撅着小嘴,像只骄傲的大公鸡,“我还知道个人,他喝醉了娘也唠叨。”
    “谁?”难得有了难兄难弟,宋浦为来了兴致。
    闻言,陈明宁立刻伸着小指头就指了过去,“那不是!”
    宋浦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他大哥,他眼睁睁看着回头朝他们看过来的人,却不好跟他这个小外甥女一样拆他这个大哥的台子。
    “明宁!”宋慧娟瞧着小姑娘越说越没谱,便冷了脸。
    “娘就是这样,”陈明宁一转身逃到她二舅舅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跟他悄声说,“我不敢说了,再说娘就该说我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人就七拐八绕的跑进了西屋。
    宋慧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撞见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也就因为喝酒的事说过陈庚望一次。
    事都早了。
    那一年明宁还没上学,人还小着,陈庚望出去跟人喝了酒,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喝的酒她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还是个夏天。
    宋慧娟晌午做了饭,哄了俩孩子都上了床也没等回来陈庚望,饭就给他放在了锅里。
    正是热天儿,宋慧娟送走上学的小明实,这边还迷迷糊糊给小明宁摇着蒲扇,听见有人敲院门,她忙趿拉鞋就跑去开了门。
    门一拉开,是已经有些醉的陈庚望,人扶着门框,站也还算稳,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醉了的。
    宋慧娟上前要扶他,陈庚望不愿意,拂开她的手自己就跨进了门槛。
    被人拒绝的宋慧娟也不生气,由着他自己折腾,自己关上门上了门闩才往回走。
    她这边端着盆还没进屋,就听见小明宁咯咯咯的笑声,她只当是父女俩玩儿,也没放在心上。
    可等她进了屋,看见被抛得脱离了怀里的小明宁正在头顶冲她笑,宋慧娟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被吓住了。
    “你干甚哩?”宋慧娟眼睁睁看着孩子就那么直挺挺的往下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步上前把人推开了,高高举着双手把人接在了怀里,她的一颗心才稳当当落了地儿。
    可几岁的小明宁哪里知道她娘心里的恐慌不安,还拍着小手咯咯笑,只当还在跟她玩儿。
    而被妇人使足了劲儿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的陈庚望这下子也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看着抱着孩子满是不安的妇人,心里的怒火终是压了再压。
    “你喝酒我一句话都没有,可你咋能还敢这么抱着她哩?这么高,一个不小心摔着了都是个事儿,她还这么小,有个事儿教我咋过?”
    身前的妇人连头也没回,只紧紧贴着那个还冲他笑的老来女,嘴里的话一句接一句,陈庚望听着耳朵里,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儿。
    手上的劲儿一松,整个人就躺在了床上,两眼一闭,听着那妇人唠唠叨叨。
    等宋慧娟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过身,一眼瞧见躺在床上打着鼾声的男人,心里的唠叨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儿了,说了也只当听不见……”
    也就那么一次,宋慧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记住了。
    打那以后,陈庚望再喝醉好歹没再做过这样让她心惊胆战的事了,她也就由着他喝。
    哪家的男人还不喝酒了?这个岁数的男人要是不抽烟又不喝酒,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等宋浦为清醒了,几人才开着车回了大宋庄,陈家这些亲戚们也都散了,陈庚望给做饭的师傅们结了账,陈家这座被塞满桌子的院子才终于空了出来。
    忙完这些,眼看着天儿又黑了。
    宋慧娟没再做饭,只把剩下的这些饭菜热一热,还有没下的饺子,一人均半碗。
    吃了饭,陈明安趁着天黑喊了俞咏秋,“嫂子,去听戏不听?”
    “听一会儿也成,”俞咏秋穿着大红的新衣裳出了门,跟着她这两个小姑子藏在夜色里听了会儿。
    也果真只听了一会儿,人就撑不住了。
    瞧着人被她大哥带走,陈明安转头找人,“明宁,娘哩?”
    “在家罢?”陈明宁也没看见人。
    陈明安便起身进了院子,看见还坐在灶下烧水的她娘,两步上前把人拉了起来,“您咋还在这儿烧水哩?”
    “暖瓶里都没茶了,”宋慧娟指着灶台上这几个空瓶道,“起了茶等会儿还得烫烫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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