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鸡山芒赞掳你的时候,阿普笃慕也在吗?”皇甫佶忽道。
    皇甫南面露诧异,“我不知道。”她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禁打个寒噤,“当时好些人,都拿着刀,我没有看仔细。”
    “赤都的告身,也是你给了阿普笃慕。”皇甫佶已经明白了,他没有怒不可遏,只是克制着心口翻滚的情绪,“我问你乌蛮有没有私下跟西番勾连,你跟我说没有。你连在我面前都没有一句真话吗?”
    皇甫佶在跟踪她——皇甫南心里猛地一沉,她咬着唇,没再否认,只无奈地跺脚,“他是我表兄,舅舅抚养我三年,你要我怎么办?”
    皇甫佶气急了,寸步不让,“不是说你在乌蛮受尽委屈,恨不得死吗?”他一哂,“你现在分明处处都护着阿普笃慕,我可不知道,分开五六年的人,也能叫你这么念念不忘?”
    原来……皇甫南慢慢坐在石墩上,垂眸看着碧波里翻腾的红鲤,苦笑道:“当初在乌爨,我也没有忘记过你。”语气一软,人也泄了气,“我没有护着他。你既然都看到了,随你怎么跟陛下说。”她摇头,“我是皇甫家的人,乌爨人在京都作乱,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甫佶表情缓和了,他迈步走了过来,皇甫南发髻里的花树钗就在眼下,明光灿灿。皇甫佶的手落在皇甫南的肩膀上,强硬地说: “我去鄯州的时候,你跟我走吧。”
    皇甫南愕然地抬头,“鄯州?”
    “陛下如果要处置阿普笃慕,说不准会牵连到你。”皇甫佶道,“去了鄯州,在鄂国公的麾下,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皇甫南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面上很不情愿。
    皇甫佶也审视着皇甫南的表情,直截了当地说:“你还冀望于李灵钧吗?陛下有意要让他去西番议和,兴许还要求娶西番公主,”知道皇甫南执拗,他又透露了一句:“父亲也和荥阳议定了亲事,要把你嫁给郑氏,你难道愿意?”
    这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皇甫南脸色瞬间变了。
    皇甫佶也为难地撇开了视线,“我从母亲那听说的——他们想先瞒着你。”
    知道皇甫佶不会诳她,皇甫南怔住了,半晌,她坚定地摇头:“我不愿意。”
    皇甫佶和皇甫南并肩坐下,她仓惶之下,手头的团扇落地了,他拾起来,上头还是他题的诗,墨迹犹浓: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他是个武人,也能看出皇甫南对旧物的珍视。皇甫南来接团扇时,皇甫佶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平日难免也有手碰手,肩并肩的时候,从没像此刻,让皇甫佶也屏住了气息。
    “李灵钧不会违逆陛下和蜀王的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温和的冷酷,“舅父和舅母的仇,我可以替你报,不用靠别人……”
    皇甫南仿佛没有领会他的深意,这一连的噩耗让她有些回不过神,茫然地看着皇甫佶,“去鄯州,我们……”
    “这一去鄯州,父亲肯定不会认我了,”去鄯州,根本就是私奔,这样惊世骇俗之举,皇甫佶冷静得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你怕自己名分受损吗?西陲不像荥阳,民风很淳朴,没人会说什么,我不会像李灵钧那样得陇望蜀!”
    皇甫南哑口无言。
    “表妹,你不信我吗?”皇甫佶逼问了一句。
    “我相信你。”皇甫南犹豫地说。皇甫佶太了解她了,怕她的眼神泄露了那些烦乱的心思,皇甫南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望着嶙峋的山石不语。
    “等京都的事情了了……”皇甫佶的嘴唇险些贴到皇甫南的鬓发,声音渐低,是种亲密缠绵的姿势。
    阿普笃慕自假山的缝隙间闪身出来,竹棚底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红鲤还在碧波间漫无目的地游着。阿普笃慕在竹棚下踱了几步,靴底踩着那些被随意散落的鱼饵。
    好个花言巧语、三心二意的骗子,让你养鱼!他伸出脚,在鱼池一通搅,满地红鲤水汪汪地乱蹦,好像糟了野猫的蹂躏,皇甫南看到,准得傻眼——阿普笃慕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他来的时候,是蹑手蹑脚,去的时候,怒气冲冲,连人也懒得躲了,才到中门,和刚才送客的僮仆撞个正着,那僮仆睁大了眼睛,指着他正要叫,阿普笃慕瞪了他一眼,“你领错路了!”嘟囔了一句蛮语,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甫府。
    第32章 宝殿披香(二十二)
    皇帝的身后是雄阔恢弘的千里江山图。环佩悦耳地响着,是崔氏那个妖妇躲在屏风背后——李灵钧压下心头勃发的怒气,目不斜视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臣想随入蕃使到逻些,为陛下促成两国和谈。” 皇帝意味不明地“哦”一声。消息传到了蜀王的耳朵,皇帝早有预料,但他还未有明旨,李灵钧来主动请缨,让皇帝略感意外。斜身倚着凭几,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李灵钧,“三郎,西番人心怀不轨,这一趟去,兴许你会陷身于牢狱,连鄂国公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臣明白。”李灵钧眼皮也不跳一下,昂扬地答道:“臣才十八岁,就算西番人囚禁臣十年八载,也还是盛年。如能趁机探清逻些的情况,臣觉得值。” “西番人凶残,你也不怕?” “臣这一身骨血和尊荣,都是陛下和皇后殿下所赐,就算是龙潭虎穴,臣也不怕!” 皇帝出了一阵神,有些迷惘地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颔首赞了一句,“你比你父亲有勇气。”他垂首看向李灵钧的双眼,意味深长道:“朝廷的局势,朝夕之间都可能变天。等你回京都,兴许朕已经不在了……这几年的光阴,多么要紧,你不后悔?” “臣不后悔。”李灵钧一张少年面孔越发坚毅,“臣在逻些,会每日面朝东方叩首,焚香祝祷,愿陛下龙马精神,福寿绵长。” “好。你就随鸿胪卿走一趟,”皇帝声音也温和了,“朕准你从飞骑中选十名矫健的禁卫,再叫尚乘局选两匹良驹,充为坐骑。另外,”皇帝思索着,“鄂国公那里……”屏风后衣裙窸窣着,是得逞的崔婕妤走了出来,她冲李灵钧嫣然一笑,“郎君一路平安。” “谢陛下,谢婕妤。”李灵钧很平静,见皇帝再没了话,便叩首退出了御幄,来到麟德殿,殿内外已经是座无虚席了。 在千秋这一日,皇帝宣召,派遣鸿胪卿持旌节入蕃,签订议和文书,并在麟德殿设宴,为两国的使团践行。整个大殿容纳了上千号人,雕梁藻井下,嚣尘中荡漾着钟罄的余韵,文武官员、南北衙、吐蕃乌爨,都各自为阵地坐着。 李灵钧看见了皇甫佶。他夹在南衙的翊卫之中,和谁也不亲热…
    皇帝的身后是雄阔恢弘的千里江山图。环佩悦耳地响着,是崔氏那个妖妇躲在屏风背后——李灵钧压下心头勃发的怒气,目不斜视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臣想随入蕃使到逻些,为陛下促成两国和谈。”
    皇帝意味不明地“哦”一声。消息传到了蜀王的耳朵,皇帝早有预料,但他还未有明旨,李灵钧来主动请缨,让皇帝略感意外。斜身倚着凭几,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李灵钧,“三郎,西番人心怀不轨,这一趟去,兴许你会陷身于牢狱,连鄂国公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臣明白。”李灵钧眼皮也不跳一下,昂扬地答道:“臣才十八岁,就算西番人囚禁臣十年八载,也还是盛年。如能趁机探清逻些的情况,臣觉得值。”
    “西番人凶残,你也不怕?”
    “臣这一身骨血和尊荣,都是陛下和皇后殿下所赐,就算是龙潭虎穴,臣也不怕!”
    皇帝出了一阵神,有些迷惘地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颔首赞了一句,“你比你父亲有勇气。”他垂首看向李灵钧的双眼,意味深长道:“朝廷的局势,朝夕之间都可能变天。等你回京都,兴许朕已经不在了……这几年的光阴,多么要紧,你不后悔?”
    “臣不后悔。”李灵钧一张少年面孔越发坚毅,“臣在逻些,会每日面朝东方叩首,焚香祝祷,愿陛下龙马精神,福寿绵长。”
    “好。你就随鸿胪卿走一趟,”皇帝声音也温和了,“朕准你从飞骑中选十名矫健的禁卫,再叫尚乘局选两匹良驹,充为坐骑。另外,”皇帝思索着,“鄂国公那里……”屏风后衣裙窸窣着,是得逞的崔婕妤走了出来,她冲李灵钧嫣然一笑,“郎君一路平安。”
    “谢陛下,谢婕妤。”李灵钧很平静,见皇帝再没了话,便叩首退出了御幄,来到麟德殿,殿内外已经是座无虚席了。
    在千秋这一日,皇帝宣召,派遣鸿胪卿持旌节入蕃,签订议和文书,并在麟德殿设宴,为两国的使团践行。整个大殿容纳了上千号人,雕梁藻井下,嚣尘中荡漾着钟罄的余韵,文武官员、南北衙、吐蕃乌爨,都各自为阵地坐着。
    李灵钧看见了皇甫佶。他夹在南衙的翊卫之中,和谁也不亲热,和谁也不冷淡,更没有冲乌蛮人看一眼。平日在这种场合,两人总要借机会凑到一起,今天,皇甫佶只是对李灵钧微微一笑,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灵钧目光在皇甫佶、阿普笃慕、芒赞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盘腿坐在案前,他想到了皇帝最后的未尽之语。微微侧过脸,他对身旁执壶的黄衣内侍道:“去蜀王府传个话,翁先生熟知陇右的形势,问他是否愿意跟我去逻些一趟。”说是询问,他那语气却不容置疑,“叫他即刻收拾行装,明日就要随入蕃使离京。”
    内侍答声是,放下凤首壶去了。
    刚拿起金瓯,皇帝到了麟德殿。一年一度的千秋,让他久病的脸上也焕发了光彩,依偎在皇帝身边,携手而至的人,却不是皇后,而是盛装的崔婕妤。李灵钧垂眸,随众人起身,恭迎了皇帝。
    “朕有三瓯酒,”皇帝年迈,声音不高,但殿上的喧嚣霎时凝滞了,众人都屏气凝神。皇帝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第一瓯,敬这二十载汉蕃两地的百姓,朕但愿以后再无战乱。”
    李灵钧仰脖把这一瓯喝了,胸口热辣辣的,他的眼神很定。
    “第二瓯,敬赞普,”皇帝对芒赞颔首,“愿他也和朕一样,早日扶危定乱,攘除奸佞。”
    芒赞心里一凛,来不及辩驳,见众人慨然应声,只得随众把这口酒倒进喉咙里。
    “第三瓯,”皇帝顿了顿,鸦雀无声中,他转向皇甫佶,“敬鄂国公,没有他,就没有朕的今日。”这话让众人都暗暗变了脸色,皇帝笑容不改,示意皇甫佶举瓯,“鄂国公不在,你替他饮了吧。”
    “谢陛下。”皇甫佶沉稳地说着,等皇帝放下空瓯,也双手举瓯,一饮而尽。
    随众人乱哄哄地坐下,黄衣内侍替李灵钧添酒,嘴巴也凑了过来, “殿下叫郎君留神,”这是蜀王的眼线,“今晚南衙有异动。”
    “什么事?”李灵钧也声若蚊蝇。
    “郎君慢饮,”内侍转身,背对着众人,“陛下要在京都搜捕乌蛮人,还不要惊动了西番。”
    这是坐实了两国勾连,要趁西番人离京的机会,扣押乌蛮的质子?李灵钧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掠了一眼,“鄂国公的消息吗?”
    “鄂国公有奏疏,吐蕃赞普赐了金印给各罗苏,封他为赞普钟,二者已约为兄弟。殿下担心剑川有变。”内侍斟完酒,躬身退出了殿。
    教坊的舞伎上殿了,甩起的绣衫遮住了笑靥,罗裙旋转得快飞起来。年轻武将们的视线被吸引了去,李灵钧则盯着皇帝身边花枝招展的崔婕妤——这样一个狂妄而不知收敛的女人,是用什么迷惑了陛下的心神?
    “陛下,”崔婕妤转向皇帝, “皇后殿下请了外命妇们在太液池乘船游湖,陛下不是想看看皇甫娘子吗?” 她笑意婉转,“正好皇甫相公也在殿上,陛下如果觉得好,可以当场下旨。”
    “叫她来。”皇帝也有了醉意。
    崔婕妤对宫婢使个眼色,“不要惊动皇后和皇甫夫人,就说是皇甫相公的钧旨。”
    皇甫南被宫婢领进了麟德殿,脸上犹带困惑。踩在寸许厚的红氍毹上,迎面就是飞雪惊鸿似的袖裾,还有轻罗金缕遮盖的酥胸和藕臂,这是一场足以让男人恍惚的酒色盛宴。有人当她也是教坊的舞伎,要调笑几句,皇甫南却脚步不停地往皇帝面前去了。郁金色罗裙,春水绿帔子,都只是微微一动,拂过了酒案。
    “见过陛下和婕妤。”不见皇甫达奚,皇甫南顿悟,她垂落了眼睫,盈盈地下摆。
    皇帝用醉眼瞟着她,思忖不语。
    崔婕妤在御前设了月凳,叫人取阮咸来,交给皇甫南,“皇甫娘子,你弹一曲阮咸给陛下听。”
    皇甫南没有接,“我不会弹。”
    “只是随手拨一拨弦子,”皇帝突然说话了,很和蔼,“朕听说,皇甫相公家的女儿,都很聪慧。”
    皇帝一开口,钟罄都静了,皇甫达奚只得硬着头皮说:“九妹,你就随手拨一拨。”
    皇甫南说声“是”,端坐在月凳上,还未伸手,阿普笃慕撂下金瓯,大步走上来,把阮咸从宫人怀里抢过来。他平时在御前也算进退得宜,这个举动简直是鲁莽至极,连李灵钧都吃了一惊,喉头险些迸出“护驾”两个字。
    皇甫佶倒比他镇定,默然盯着御前的几人。
    “陛下不知道吗?”阿普笃慕抱着阮咸,像抱着一把刀,他满不在乎地对皇帝施礼,“爨人除了善锻刀,还善弹月琴。臣也想为陛下奏一曲。”
    他眼里好像没看见皇甫南,盘膝往御案旁一坐,宫人送上了精雕细镂的拨子,散发着淡淡的龙香气息。阿普笃慕垂首盯着上头刻的“盈”字,隔了一瞬,原来那个拨片猛地挑动了琴弦。
    这琴声急促得没有章法,也无人应和,阿普笃慕一张嘴,竟是陌生的语言——银苍碧洱之间的爨人,都对这首歌滚瓜烂熟。
    “赤龙贯日,金鹰横空,
    佳支依达波涛滚,英雄诞生。
    脚下骑九翅神马,栖于太空之云端!
    铜矛刺恶鬼,藤萝缠蟒蛇,
    铁刀劈风雷,竹箭破雨雪!
    哦豁!支格阿鲁!
    左眼映红日,映日生光辉!
    哦豁!支格阿鲁!
    右眼照明月,照月亮堂堂!
    哦豁!支格阿鲁!龙鹰之子!”
    皇帝不解其意,默默地听完,笑道:“朕不知道,阮咸的声音,竟也能这样高亢激烈。”
    “陛下恕罪,”阿普笃慕毕恭毕敬地放下阮咸和拨子,“臣粗手粗脚的,把琴弦拉断了。”
    “无妨。”皇帝将饶有兴致的目光转向皇甫南。
    “陛下,”皇甫达奚也敛容离开了酒案,跪伏在皇帝面前,“承蒙婕妤青眼,看中了臣的侄女,要收她为养女,臣不胜惶恐!感激涕零!只是臣已经和荥阳郑氏交换了婚书,说好年内侄女就要出嫁了,不能在宫里侍奉婕妤,望陛下和婕妤恕罪!”
    “原来如此。”皇帝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见面前跪着皇甫达奚和阿普笃慕,目光又在李灵钧等人脸上一盘旋,他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是喜事,何须问罪?”他扶案起身,有些踉跄,“朕不胜酒力,你们自便。”还令内侍道:“把这阮咸的弦修好,送到阿普笃慕的家里。”
    “谢陛下。”阿普笃慕退回席上。芒赞借机来敬酒,凑到了酒案前,他借着衣袖掩面,对阿普笃慕微微地摇头,又告诫了一句:“不要忘了我们的誓约。”
    “我去解手。”见皇甫南退出麟德殿,阿普笃慕立即推开金瓯,起身离席。到了殿外,他两步追上皇甫南,不顾宫人惊诧的目光,阿普笃慕在廊柱后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用爨语说道:“达惹姑姑还活着,就在乌爨。”
    “什么?”皇甫南错愕地张开嘴唇。
    “这两天别来找我。”阿普笃慕很快地说,“你想回乌爨,就去找芒赞。”他像他们刚在京都相逢那样,变成了疏离冷淡的模样,把手里的春水绿帔子松开,转身走了。
    独自回到皇甫家,绿岫和红芍迎上来——皇甫南和荥阳郑家的郎君结亲的事,已经在府里传开了。两个人都是懵的,见皇甫南坐在镜台前,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李灵钧的名字不敢再提,绿岫小心地说:“荥阳郑家,是国子祭酒夫人的本家吗?她家娘子丢了个臂玔,就被逼得上吊死了!”
    这样的人家,皇甫南会习惯吗?红芍也忧心忡忡。
    “阿兄回来了吗?”皇甫南从纷乱的思绪中醒过来,忙问红芍。
    “相公回来了,没有看见六郎。”
    皇甫南忙把花树钗别回去,拾起帔子,“我要去门外等阿兄。”
    绿岫和红芍忙打起灯笼,急急地追在皇甫南身后,到了乌头门上。又逢千秋节放夜,石桥两岸,沿途的柿子树上挂着密密的绛纱灯笼,在夜风里徐徐打着转,天街上在放焰口,香霭沉沉的。被黯红的光所照的来路上,没有归客。
    “瞧啊,”绿岫等得发闷,指着树上的灯笼问红芍,“那像什么?”
    红芍定睛看去,打个激灵,“像一团团鬼火,在枝杈里跳来跳去的。”
    “像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绿岫憧憬地说,“六郎小时候常爬到树上摘柿子。”她想起了那个叫“阿普”的南蛮,噗嗤一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南蛮替娘子去偷过和尚的菩提果?他长得很俊呢,可惜……”
    可惜他们一个都不是郑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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