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温摇头:“陛下不能派人。你不插手,这就变成他们的独角戏,唱不久的。你若插手了,那就不好说,肯定有损圣明。”
    “那让皇后派人训斥一番?”皇后统领内外命妇。
    柳温又摇头:“皇后与陛下一体,岂能让这件小事损了圣明?”
    “那让谁去?”姜榕问。
    柳温道:“请赵德妃给侯府说一声,敲打敲打崔家。崔家若聪明就该明白上意,歇了算计,给崔七娘订户人家。”
    姜榕一口答应,派小太监给赵德妃派了这件。
    柳温最后叹了一声:“唉,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就这样被抛出来当棋子,这父母还有没有人性。”
    赵德妃得到消息后,眉头拧起,几乎气笑了。听到这则流言后,她坐等看皇后笑话,结果烧到自己身上。
    皇帝和皇后要脸面,她这个德妃难道不要脸面吗?
    她要是宠妃也就罢了,打脸一切觊觎皇帝的人,问题是她的临仙宫冷冷清清。
    赵德妃刚想说不干,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干,可有人会干,比如那三个宝林。
    “你回去吧,我会派人去侯府上。”赵德妃沉着脸道。小太监满脸堆笑地回去复命。
    银屏劝道:“娘娘,崔七娘不进宫对咱们临仙宫好。皇宫之中谁不知道,娘娘是妃嫔中第一得意之人,三皇子又深受陛下喜爱。但这崔七娘进宫就不一定了。”
    “奴婢不知她和蓬莱殿谁更胜一筹,但奴婢知道无论她们谁赢,咱们临仙宫和三皇子都要后退一步。与其引狼入室,不如彻底阻断她的青云路。”
    赵德妃细思觉得有理,冷哼道:“这崔七娘面上清高无暇,满宫上下谁看不出她的满腹算计?打量着把我们当傻子耍。”银屏附和:“是是是,娘娘英明,奴婢浅薄,不如娘娘看得透。”
    赵德妃面露得意之色,对银屏道:“你去侯府上走一遭,把事情说了。”银屏应了一声,收拾好便出了宫。
    赵德妃的父亲因起义旧人被封为忠信侯,但赵侯爷并非武将,而是掌管军队后勤。
    赵侯爷听完女儿l宫中女官的话,一口答应:“请宫里娘娘放心,臣一定把消息传到。”银屏放心地走了。
    赵侯爷心中叹息一声,若是女儿l还有一些宠爱,他说不定就助崔家玉成此事,然后浑水摸鱼。
    但看宫中情形,若胡乱出招,只怕会连累他家的希望三皇子。
    崔七娘,这个门第高于女儿l“品行”高于女儿l的女子绝对不能进宫。
    忠信侯夫妇长袖善舞,结识了不少人,最后通过一家夫人将消息传给了崔夫人:我家娘娘说了,你闺女必须嫁人。
    赵德妃在外人眼中就是除了皇后之外,宫中第一得意之人,不仅有资历还有子嗣,说出的话是有分量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忠信侯的意料。崔家竟然来人给赵侯爷商议:如今皇后盛宠,只要赵德妃引荐崔七娘进宫,崔七娘必当唯德妃马首是瞻,助德妃和三皇子更进一步。
    忠信侯今日算是开了眼,冷笑几声,送走人后,直接进宫禀告皇帝。
    忠信侯自认不是傻子,但别人偏偏把他当傻子。
    若三皇子已经成人,为博太子之位,他也许会心动。然而三皇子与四皇子几乎同龄,三皇子的年龄优势并不大。
    他们家娘娘相比于骄悍的皇后以及心机深沉的崔七娘就是小白兔。驱狼吞虎,白兔必先亡。
    第64章 苦果
    姜榕和柳温听完忠信侯的转述,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情。赵德妃的分量不够吗?难道非要帝后下令才能罢休?
    姜榕安抚了赵侯爷几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和柳温面面相觑。
    是他们提不动刀了吗?还是崔家想喜提抄家灭族一条龙啊?
    柳温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陛下要三思而后行,你现在是皇帝了。”
    姜榕将腿抬起翘在桌案上,语气坚硬而冰冷道:“朕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他们倒好,竟然打上了皇后、赵德妃和三皇子的主意。这无疑碰触到姜榕的逆鳞,家人。
    柳温顿了顿,解释道:“女子爱慕男子,没有违反朝廷任何一条法律。臣明白,这则流言给陛下你带来了困扰,但是流言毕竟是流言。这事交给我,必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准备怎么办?”姜榕问。
    柳温冷哼一声,对于不知进退的崔家人连最后一丝同情也没了,道:“国法治不了他们,我还不能恶心死他们?”
    姜榕眼睛一抬,“嗯”了一声,静待后续。
    柳温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官高的外放到苦寒之地,官低的让御史盯着。他们不是想飞黄腾达吗?做梦吧。”
    姜榕闻言噗嗤笑出声,道:“行,这事就交给你。老子事情多着呢,谁耐烦将精力放到这破事上?”说着,他将脚放下,开始处理奏疏。
    柳温将这破事揽了过来,当场写了几个条子给下面的人。
    没过两天,崔七娘的大伯被外放到西北当太守,堂叔外放北边当长史,父兄被弹劾结交外臣图谋不轨,官降三级,罚了俸禄。
    崔家自食苦果。
    不到半个月,那则流言便没了,也没了崔七娘的消息。据说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就被侍女扶到车上,找了外地小官匆匆发嫁了。
    郑湘是从陆凤仪嘴里听到的后续。
    陆凤仪面露不屑,嘲笑崔家人:“他们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自家人一样,当女人是玉盘上的棋子,即使不用,也要多多益善。”
    “崔七娘是比后妃年轻,比后妃有才华,比后妃家世好,陛下就会迫不及待拿来做战利品,点缀后宫?可笑,陛下英明神武,胸有丘壑,岂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我看这崔家简直烂透了。”
    郑湘反驳道:“阿娘,你说话就说话,别踩我捧别人啊。”什么年轻啊、才华啊、家世啊,她岂会比别人差?
    陆凤仪道:“我是你娘,还不能说实话?你在宫中天天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连一句实话就听不进去啦?”
    “听听听,我谁也不听,就听你的话。”郑湘连忙告饶。
    陆凤仪突然道:“孙伯昭,就是知春亭中被陛下大为赞赏的年轻人,他写的那篇谏文极好。不独我,特别是你,要好好拜读。”
    郑湘连忙道:“等阿娘走了,我读上十来遍。”陆凤仪当真了,转头对侍奉的蕙香道:“好孩子,你盯着你家娘娘,我给你好处。”
    郑湘笑道:“蕙香怕我,除非阿娘给蕙香找个好夫婿。不然,她定然向着我。”
    蕙香的脸红了一下,跺脚道:“娘娘你说什么,奴婢不懂,只知道对娘娘忠心。”
    陆凤仪拉着蕙香的手,仔细端详,看得蕙香想要逃走,半响点头道:“气质沉稳,眼神清明,容貌秀丽,是个好姑娘。娘娘兄长认识一些文吏,我呢认识一些小将,虽都不是大富大贵,门第高华,但衣食无忧总是有的。你是让娘娘兄长帮你寻,还是我帮你寻?”
    郑湘笑着鼓励道:“不必害羞,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蕙香忍着羞涩道:“奴婢的些末小事怎敢劳动国舅爷大驾?”
    陆凤仪笑起来,点头道:“我明白了。”蕙香得了自由,红着脸借口出去沏茶,将新柳换了进来。
    新柳端着茶进来,笑问:“娘娘,你给蕙香姐姐说了什么,怎么把人羞走了?”
    郑湘笑道:“刚才给她说选夫婿的事情。阿娘,你给新柳也留意着。”
    新柳今年十七岁,听到这话没有害羞,反而认真地给代国夫人行了一礼,道:“奴婢这里先谢过夫人。”
    陆凤仪认真地问了她的要求,新柳也一一回了。
    陆凤仪笑道:“满宫的孩子都跟你们主子一个性子,可见是人以类聚。”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陆凤仪看过小花后,便坐车回到府上。郑湘得了新消息,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于是带着小花跑到周贵妃的仙居殿。
    周贵妃将小花接过来抱着,听完,惋惜一声:“崔家那些男人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可惜了崔七娘。被父兄家族蒙蔽做了糊涂事,只希望她以后做个明白人。”
    郑湘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旁人都说她像徐纨素,呵呵,徐纨素可比她聪明多了。”
    周贵妃只见过徐纨素一两面,闻言好奇,突然小声问道:“像崔七娘这样的能在厉帝手下活几天?”人有猎奇之心,周贵妃也不例外。
    郑湘微微一愣,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加上全族活不过半个月吧。”
    周贵妃惊呼:“这么笨?”这水平得有多次,才能把全族也赔上?
    “徐纨素进谏水平就像那个孙伯昭。”郑湘补充道:“虽是劝谏,但说得人心悦诚服。”
    周贵妃知道孙伯昭,也看过他的奏疏,对他的才华极为赞赏。
    郑湘怕周贵妃不信,又道:“飘雪阁的薛婕妤给父亲求官,死无全尸。”
    周贵妃闻言这才相信郑湘刚才的话。郑湘目光幽幽地盯着周贵妃,认真道:“像姐姐这样老实本分不惹事的,只要不在厉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就没事,但好像厉帝天天心情都不好。”
    周贵妃闻言身上一寒,唯有怀中的小花给她带来几分温暖,连忙道:“咱们别说这个,怪吓人的。天热了,小花夏季的衣服都备好了。”
    郑湘心中暗笑,真把周姐姐吓住了。她脸上一本正经,跟着转移了话题,说起小花的事情。
    晚上,姜榕回到蓬莱殿,得意洋洋地说了崔家的处理结果,然后仰身坐在椅子上,道:“我做事周全吧。国有国法,咱们要是带头破坏了,以后谁还会遵守?”
    郑湘听了这话,心中极为赞同,她喜欢有序,讨厌混乱。
    她笑吟吟给姜榕捏肩膀,赞道:“陛下真知灼见,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绝妙的主意。打蛇打七寸,让他们有切肤之痛,又不损陛下圣明。”
    “这里,这里,用力一点,不要那么轻。”姜榕坦然享受。
    郑湘捏着捏着手酸了,然后伸到姜榕面前,让他帮忙揉揉。
    姜榕叹息一声:“你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脑子又……聪明的人,离了我要如何活啊?”姜榕不知不觉反而给郑湘揉捏肩敲背揉腿。
    虽然姜榕的手又粗又重,但按完浑身轻松,真的很舒服。
    “陛下,你要是不当皇帝,可以当个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郑湘由衷地给姜榕规划了新的职业道路。
    姜榕一手把郑湘从榻上拉起来,不屑道:“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朕必定为神医。”
    郑湘掩口而笑,顺着他道:“是是是,陛下天资聪颖,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最好。”
    两人用了饭,姜榕抱着小花在殿中走来走去。郑湘抬头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张脸,不能说一模一样,但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笑意盈盈的脸顿时沉默了。
    晚上上床睡觉时,郑湘拉着姜榕,咬牙道:“我就不信生不出一个长得像我的孩子。”
    第65章 吊丧
    姜榕对此又是甜蜜又是郁闷,吃完早膳,他将闹着过来找他们的小花,拎到前殿,似乎要向大臣们寻求“认同”。
    小花健壮英武,有乃父之风,谁会嫌弃他长得丑呢?
    小花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儿,每逢郑湘用膳,他必来。
    他来了,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饭菜,郑湘或用筷子蘸了汤汁让他尝味,或把菜涮了水喂他,或直接给他一块糕饼啃……总之嘴里不落空。
    他就像闻到腥味的猫,每到用膳时刻,就在后殿闹,脸朝外,手也指着外面,啊啊地叫着,若金珠不抱他出去,他就自己往外跑。
    现在他翻门槛翻得格外熟练,双手扶着门槛,抬起一条腿使劲跨过去,再骑在上面,又慢慢抬起另一条腿往外跨。碰到台阶,就倒着趴下一阶一阶往往下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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