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粟按下狂喜,再次停下打坐修炼。
    这是一般修士难以想象的修炼方法,因为如此快速的灵气绕体,对修士导入灵气的质量和速度都要极高的要求,但赵一粟的呼吸法则发挥到极致,正好可以跟上灵气绕体的速度。
    她已经顾不上疼痛,贪婪地汲取着四周浓郁的灵气……
    在藏器塔的高处,第九十八层,江云尘的洗灵杯飞速运转,他也正对着塔内的灵气大快朵颐。
    两人殊途同归,都在打坐修炼,享受着当下的绝佳环境,殊不知八十层的春夏和王破虏已经遇上了大麻烦。
    第八十四层。
    春夏的灵力已近乎耗空,早该拿上法器立刻出塔。
    可不知为什么,春夏隐隐觉察到这塔内的法器情况不对。
    她这人天生对法器感应格外灵敏,因此才能以二品的修为掌控四品金鼎。
    按理说藏器塔内的法器都是给三品弟子准备的本命法器,这些法器不论来源、不论品级,都应当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无主。
    无主之器,才能被修士炼化成本命法器。
    可春夏却在这附近觉察到一抹有主的神识。
    这是为什么?若是有主之器被不知者取走,强行炼化,一定会伤到修士的根本。藏器塔既然是伏羲山为弟子们准备的福利,怎么可能埋下这种隐患?
    还是说有人为了陷害三品弟子,在这里的法器上动了手脚?
    春夏无法判别,如果此时只有她自己,她一定保命为先,立刻出塔。
    可现在王破虏还在前面,春夏跟他互相堵着一口气,谁也不愿意先离塔,互相去了半条命,竟然较劲到现在。
    王破虏其实也是强弩之末,硕大的体格也就是看起来还好,其实内里的脏腑早就伤到了,勉强把血往肚子里咽,不愿意在春夏面前露怯。
    看春夏已经满身带血,还没有摇铃的意思,王破虏也就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踏上第八十五层的台阶。
    御堂峰男儿都是铁骨铮铮,他王破虏承蒙师恩、受同门义惠,必须做出成绩来报答大家!
    向前的路几乎是步步浴血,王破虏平日炼体苦头吃尽也不从喊疼,眼下也是一言不发,爬得坚定而勇敢。
    在他身后,春夏几乎是摇摇欲坠。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春夏每当觉得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就会感觉到那抹有主的神识离自己更近了。
    也许就在下一层,到那里就能看清法器的秘密了……
    春夏就这样蒙骗自己,一步又一步踏上新的台阶。
    过去的每一秒都丧失了意义,她感觉痛苦有一个世纪那样长,甚至有个瞬间以为自己身在地狱,不由得开始发抖,萌生出求死的绝望感。
    便是在这时,王破虏粗重的脚步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把她从幻境中拉了回来。
    八十九层!
    就是这里!
    有一抹神识爆发出强烈的召唤,一下就将春夏从濒死感拉回神!
    王破虏感觉自己快死了,他已然变成一团烂肉,每个细胞都在往外渗血,九十层,一步之遥,却如海市蜃楼。
    他知道是时候出塔了。
    王破虏摸到了铃铛,却在即将摇动的时候,被一只小手猛然抓住。
    “唔——”
    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天旋地转之后,重重地砸在了一块石头上!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四周一片空白,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在他头顶有一面硕大的镜子,正照着这空白一片的四周。
    他在镜中看见了自己。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十岁之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未踏入伏羲山,正在村里忍饥挨饿。
    从小爹娘早亡,哑巴的祖母一人苦苦支撑,把他拉扯大。他个头又高又壮,心眼实诚,这是祖母最骄傲的事,却成了村内人欺负利用他的缘由……到他十岁时,祖母缠绵病榻,他便成了家里的支柱,每日领最重的务农任务,上山下地,整日劳作,不敢懈怠。所求的,不过是攒上些铜板,能给祖母买些好药。
    因为出门务农,他担心祖母在家无人照顾,便请求邻家寡妇周婶子帮忙,还主动承担了她家担柴的任务……
    过往种种被镜子一照,历历在目。
    王破虏看着镜中的祖母,她已经逝去,却在这镜中音容宛在,不由得勾得他泪洒当场。
    镜中的祖母缠绵病榻,王破虏永远记得那一天,当他出门时,无法说话的祖母照例用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他,等待他归来。
    王破虏看见十岁的自己拿起扁担和柴刀上山,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日出劳作到日落,他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怨恨和不满,他虽贫寒,却得了祖母满心的爱,他虽幼小,却能自食其力,为祖母尽孝尽忠……
    等等。
    王破虏的抽泣声忽然顿住。
    那镜中的景象突然分成两幕,一幕是十岁的他在山上捡柴,一幕是周婶子拿起棍子,狠狠抽向了缠绵病榻的祖母!
    啊——!!
    画面明明没有声音,王破虏却仿佛能听见祖母痛苦的喊声!!
    那一棍子下去,连王破虏的呼吸都跟着抽断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恐惧和恨意!
    第45章 梦魇折磨
    “你奶奶白天在家摔倒了,我家有点草药,可原本是要拿到集市上换钱的……”
    “周婶子,多少钱,俺买!”
    “你奶奶非要起床给你纳鞋底,没站稳,又撞到头了,我明天要去赶集,你要不要我给你奶奶带点药回来?”
    “要,周婶子,多少钱,俺给!”
    “你奶奶一整天没吃饭,我把家里唯一的白面馍馍喂给你奶了。”
    “周婶子,这钱该算的,俺给!”
    “大夫说了,你奶奶这病非得是这个数才能治得起,我今天垫付了点……”
    “周婶子,俺去砍柴,俺去上工,明天俺一定带钱回来给你!”
    ……
    镜中的世界不断流转,王破虏看见痴傻的自己被人蒙骗,日复一日干着苦力,自以为孝顺勤快,却不知祖母在家中日日受尽磋磨!
    他出于感恩给人家的钱,却给那人种下了贪婪的种子。
    从此祖母身上的伤病再也没有断过,他一把把的银子送到那人手里,换来的是祖母的日渐凋零……而祖母日日苦撑,原想多陪伴他一些日子,却没想到自己成了绑架孙儿的镣铐,让孙子沦落成了贼人的钱袋。
    这对祖孙互相消耗着,陷入了苦难的循环。
    直到有一天,祖母趁着四下无人,从床榻上滚下来,一寸一寸爬到了柴房。
    孙儿亲手捡回来的柴,整整齐齐码放在屋外,那是孙儿怕她过冬冷,早早备下的冬柴。只要有时间,孙儿便会把这些柴搬出来晒干晒透,生怕有一丝丝的烟尘熏到了她。
    此时的祖母望着这些柴,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王破虏看见祖母笑了。
    镜中的祖母向着远山他离去的方向微笑着,笑意直达眼底,饱含爱意。
    接着,祖母靠近了柴火,用最后的力气拿出火折子,点燃……
    “啊——”
    王破虏的喉咙里逼出一阵嘶吼声,那镜中的火好似烧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让他痛不欲生!
    “啊——!”
    “啊——!!”
    ……
    凄厉的哭喊声在四周回荡,他好蠢!又蠢又笨!是这世上最最笨的人!
    他一直以为祖母是意外离世,原来真相竟然是这么残酷。
    他都做了些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应当手刃仇人,可那该死的周婶子早在他踏入伏羲山那一年摔死了,为了补屋顶的瓦片,从高处坠落,死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凭什么!
    那贱人凭什么可以死得这么痛快!
    镜中大火笼罩一切,接着所有的景象消失,镜中恢复了空白,仿佛这世间的罪孽都跟着大火燃尽。
    四周静默死寂,偌大的空地上,只有王破虏步履蹒跚,着魔了一般在原地打转,口中念念有词:“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
    春夏缓缓睁开眼。
    她看见死去的娘亲站在她面前:“夏儿,过来……”
    春夏有一瞬间的迟疑,可前方母亲的笑容是那样真切,让她一下陷入到幼年被娘亲疼爱的幸福中。
    “夏儿,过来……”
    娘亲朝她缓缓招手:“过来……”
    春夏一步步向前,娘亲的笑容离自己越来越近,也加倍的真实。
    她能闻到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到娘亲满眼的疼爱和怜惜,以及她挥手时掀起的带着淡淡香味的空气。
    随着往前迈出的步子,春夏感觉自己正变得幼小。
    每踏出一步,她便缩小了一岁,个头矮了点,懂得少了点……当她走到娘亲身边时,就已经是个幼年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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