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总要来凡人的市集玩嘛,怎么带你来了又闷闷不乐的  。”
    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挽着我胳膊打算去逛今天的第五家胭脂水粉铺。我实在没办法在二十多个同色系的胭脂里选到最适合她唇色的那一款,被这么一念实在有点绷不住表情。
    “你答应我先去书局的好吧!太阳都快落山了,宗出先生的签授会肯定来不及了!”我抱怨。
    “他年年都办,就那么几本书翻来覆去再版,你怎么就看不腻呢。”师父反击。
    “那不一样。往年的不说了,今年的附录里面可是添了新篇章的,未摘花之卷错过等一年。”我大急。
    “一年而已,你回家打个坐等他办封笔追念会再来买全集也不迟。”
    看着师父满不在意的样子,我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晕。一年时间对于修道之人确实是瞬息间的事情,但我一天看不到未摘花之卷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怎么可能静下心修炼。
    要说这个凡尘俗世还有什么让我一再留恋的,就是宗出先生的怪志小说了。师父总念说这是凡根尘缘,叫我趁早戒了好好修炼,可是这就像她喜欢泡男人一样,是本能,是习惯,根本不可能戒掉嘛!
    师父看我站在原地不动,回身揽住我往脸上一抹,漂亮的眉登时皱起来:
    “又来这出!又来这出!我凶你了吗你就哭!”
    我素来是纸做的眼皮,包不住什么眼泪,被她大声一吼眼泪掉的更凶,委屈道:“可徒儿真的很需要未摘花之卷嘛……”
    “真是早晚被你气死。”师父无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支九转传音铃,对着另一头怒骂:“项玄,买本书磨磨蹭蹭!再不回来我俩可不等你了!”
    我着急:“要等的!”
    师父白了我一眼,只听铃铛那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少年声音:“书早买好了,刚给师父挑酒,拐个弯就到你们那里。”
    闻言师父轻轻挑眉,嘴角带一点不自觉地笑意,哼道:“还挺乖。”
    头上传来细碎的瓦片响动,我抬头一看,一名剑眉星目的清俊银发少年半蹲在屋檐上,他似是疾奔而来,片刻后利落的翻身落在师父面前。
    一点尘土和青草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少年如水墨的眸弯起温柔的弧度,点点微光落在眼里,温良纯净,这就是我师兄项玄了。
    “师父久等了。”师兄落地后不等师父问,先解释,“酒买的有点多,都收在乾坤袋里,我们回去后得把西厢收拾出来当酒窖。”
    “女儿红买了吗?那个要埋土里的。”师父认真询问,已经开始具体计划如何收纳了。
    他们两个嘀咕了一会,只顾着说酒如何,我半天插不上话,郁闷得直打转  。师父回头看见我干着急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拉着师兄衣袖一起看我:
    “快把未摘花之卷给她吧,看你师妹急的。”
    “给给给,这可是无忌的大事,我哪敢忘。”师兄从怀里取了一本精装的书册递给我,上面还有金墨的署名,是宗出先生的限定签名款!
    我幸福的快要晕倒,收了眼泪抹干净脸颊,恨不得现在就回家焚香品鉴。师父揉了揉我的脑袋,半搂着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感叹:“怎么快一百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把书贴身塞好,开心地踮脚把自己挂在师父脖子上撒娇:“一百岁也是师父的宝宝嘛。”
    身后师兄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干呕,我看过去,见他一脸受不了的在翻白眼。我清了清嗓子:“项玄师兄,今日买书之恩,无忌永世不忘,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师兄被这番话逗得绷不住笑,小声嘀咕:“修炼全修拍马屁上去了  。”
    此时夕阳西下,人间的风景正好,我怀里揣着书,被师父搂着,身边傍着师兄,灵魂无比饱满,愉快地走在回宗门的路上。
    这份愉悦持续了许久,直到回到栖翠湖,看见渡口垂柳旁倚着的那道如出鞘剑锋般凌厉的人影,轻飘飘的心情瞬间落了地。
    “啧。”
    我听见身旁师兄嗤之以鼻的声音,师父搂着我的柔荑也放开了,肩膀上蓦然一凉。
    师父莹白的手腕抬起,轻轻抚了一下鬓发,对我和师兄吩咐道:“你们先乘船回去吧,我大概有日子不会回宗门了  。”
    师兄追问:“师父要去多久?”
    “月余吧,谁知道呢。”师父没有正面回答师兄的问题,她的心思完全被那道人影吸引了,“这几瓶丹药你和无忌先用着,突不突破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保证安全等我回来。”
    几瓶价值连城的弹药在半空划过弧线随意丢的给师兄,他抬手接下,再看师父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那道剑锋般的人影也看见了师父,他从柳树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头雪白的短发染上金色的阳光。黑色修身的劲装将那人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卓越,一柄未出鞘的长剑背在身后,鲜红的剑穗与他耳上佩戴的同款耳饰相呼应。
    这人应该就是师父最近时常念叨的万剑山剑尊,臧浑。
    他的名字时常被师父提及,是因为他脾气很臭,而且不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半个月前师父灰头土脸的回到宗门跟我们痛骂了这男人一天一夜。
    说他不懂怜香惜玉,十天带她爬了三座山去圣地巡礼,天还未亮就把人挖起来练剑,最重要的是不肯与她双修,一定要先拜堂成亲等等的恶劣事迹。
    前面几件事听听就罢,到了拜堂成亲这里师兄拍案而起,怒骂臧浑登徒浪子,要去亲手手刃了他。
    师父拉住他,说拜堂自然是不可能拜的,她这不是逃回宗门了嘛,以后也不去找那个什么破剑尊了云云。
    我在一旁悄悄磕着瓜子,心想,这臧浑贵为剑尊,听描述又是白发俊男,简直是在我家师尊的好球区横冲直撞,她不去再找他才怪嘞。
    如今看来,倒是我猜错了,没想到是那剑尊先来服软,实在是不够硬气。
    我拉着师兄去乘船,免得我俩光棍在这里杵着讨人白眼,可扯了几下没扯动,师兄远远看着那对执手相望的俊男靓女,脑子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看了许久,下定决心似的回身把灵丹塞进我手里,叮嘱道:“无忌,我要外出游历数月,你先回宗门,修不修炼不要紧,千万要注意安全  。”
    我正品着师兄对我的标准降级,再见他人已经往相反的方向去了。看来也不是去追着师父,那他是干嘛去呢?
    上一刻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现在就要各奔东西。我安慰自己说合欢宗是这样的,然后上了回宗门的船。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随着小舟驶入,空气之中泛起阵阵涟漪,好似这片天空也是水面一般,将此间的一叶浮萍容纳进去。
    栖翠湖的法阵认得我的血,这片涟漪对我来说不过屏息片刻便可穿越。但若是外人硬闯,则会连通栖翠湖底,把人生生淹死。这座法阵是师父亲手布下的,与她人一样,对内热对外冷,护短护得不行。
    穿过法阵,驾船片刻就到了湖心岛,这座岛很大,中间地势最高的地方是师父的居所,依次向下的一座水榭是师兄住的地方,我自己的院子则是在湖边,师父为了方便我泅水,特别引了一条小溪到园中。
    我回家后先把宗出先生的未摘花之卷供到案台上,敬上一炷香,先祝宗出先生身体康健,年年皆可出新卷,再祝宗出先生良心不泯,这本不要又留大坑不填。
    敬完之后,我取了换洗的衣服,来到湖边打算先洗个澡去去身上的土腥再好好读书。
    栖翠湖的湖水干净清澈,几可照人,我脱了全部的衣物,半个身子迈进湖水中,感受充满灵力的湖水沁透心脾的舒适。
    四周湖水震颤,我低下头看见一名银发少女的面容,五官柔和乖顺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也算不上风华绝代,更比不过师父天人之资的绝世容颜。
    我面无表情的挥手搅乱自己的倒影,却看见身下的水中一颗巨大无比的鱼头直奔我游来。张开的鱼嘴里全是锋利的牙齿,可把一个成年人的腿咬断。
    我大惊,连忙全身浸入水中,光裸的手足在片刻之间抽长布满鳞片,化为锋利的勾爪,一爪踢开奔来的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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