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杀人的嫌疑,自然是要被收押的,哪里是可以随便将嫌疑犯交给别人的。
    但大理寺也有站不住脚的地方,长宁侯虽然告了顾幽,说她杀人顶替,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真的。
    若是长宁侯能拿出一具尸体来,大理寺能立即将人扣押了,别说是什么怀南王了,便是陛下来了,也未必能将人带走。
    说白了,这一切也可以说是长宁侯自己的猜测。
    这时,长宁侯却道:“既然王爷都开口了,段大人不如应了,只要是等查明真相,审查此案的时候,王爷能将人交出来就是了。”
    长宁侯也知道今日这事只是闹一闹罢了,不可能是真的将顾幽摁死了,大理寺做事有大理寺的准则,没有确切的证据,大理寺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判了顾幽杀人顶替之罪。
    而且因为证据不足,收押也是牵强,将人给李重阳带回去最合适。
    他今日闹到大理寺来,只是想将事情闹大,闹得天下皆知,自此之后,长宁侯府只要是咬死了不认顾幽,说她是杀了人顶替的,是长宁侯府的仇人。
    如此一来,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仇人,顾幽与长宁侯府再无关系,不管是她再闹出什么事情,也都与长宁侯府无关了,长宁侯府的大门也不会再为她敞开。
    长宁侯打算今日回去之后,便在府上办一场丧事,告知天下,长宁侯府的顾幽已死,现在活着的那个,是长宁侯府的仇人。
    段大人顿了顿,转头看向长宁侯的目光有些凌厉,似乎觉得今日长宁侯是来耍他玩的。
    长宁侯巍然不动,坦荡回视,一点心虚都没有,他说的那些话,其实很多也不算假的,毕竟现在的顾幽不是原装货是真的,这个人占了他女儿的身躯害了他女儿也是真的。
    只是有些事情,太过神怪荒谬,大家都不知罢了。
    段大人想了想,觉得此时确实不好将人收押了,既然李重阳开了这个口,将人交给他也不是不行,于是便道:“既然如此,便依了王爷所言,待是本官查明真相,再审此案,王爷需得将人给本官送过来。”
    李重阳应下:“好,如此,便多谢段大人了。”
    见此闹剧落幕,顾幽劫后余生,松了口气之余,恼怒地看向长宁侯:“既然不想认我了,何必大费周章,好,今日我便与你恩断义绝,从此是陌路!”
    “你们长宁侯府算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稀罕呢!从今以后,我便不是顾幽了,而是顾悠,不是幽暗的幽,是悠然的悠!”
    长宁侯扯了扯嘴角:“那就依你所言。”
    他的女儿顾幽不管是死了还是如何了,他都不愿有人顶着她的名字做出有辱她名声的事情,若是她还能回来,便护着这名等她归来。
    若是...若是不能再归来了,便让她清清白白地去吧。
    这是眼下他作为父亲,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至于报仇,他还需得等等,需得是等等......
    顾幽,不是顾悠冷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反悔。”
    长宁侯垂了垂眼:“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是说出来的话,自当是永不反悔。”
    顾悠忍不住笑了两声,觉得心头畅快,仿佛是禁锢着她的牢笼都没有了,她终于可以自由了:“好,我也永不反悔。”
    说罢,她便转身往外走去,生怕长宁侯反悔让她回长宁侯府,李重阳见她离开,便带着曾青追了上去。
    长宁侯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静默良久,没有说话。
    段大人赶紧让人散了,结束今日的这个闹剧,他脸色有些发黑地将长宁侯留下,去了平日里他休息的地方说话。
    “你说说,你说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你想闹事,该去京兆府啊,这些破事,本该是他们处理的,你做什么跑到我大理寺来?!”
    “长宁侯,你当真以为我大理寺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长宁侯坐在位置上,静默良久都没有说话,见段大人一连骂了好一会儿,心知是惹到对方了,这才开口:
    “并非是我胡闹,自从她回来之后,我便觉得她奇奇怪怪的,后来越发觉得她并不是我女儿,我女儿并不是这样的。”
    段大人瞪他,他又继续道:“别和我扯什么失忆,便是失忆了,也不可能是变成这样的,我的女儿难不成我还不清楚吗?”
    段大人顿了顿:“你的意思是,真的怀疑她是杀了你女儿顶替的?”
    长宁侯道:“具体未知。”
    说罢,他又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本册子和一张纸来:“这册子是以前我女儿为了给她祖母祈福抄写的经文,这一张纸则是现在的顾悠留下的。”
    段大人接过去,那册子上的簪花小楷写得清秀精致,和帝城许多自小练了写字的世家姑娘差不多,甚至还要写得更好一些,可是那一张纸上的涂涂糊糊,就令他拧紧眉头了。
    “这是字吗?”上面的字像是鸡爪子似的,段大人拧眉。
    长宁侯点头:“这是当日她逃婚之时留下的书信。”
    书中写顾幽留书逃婚,但事实上顾幽并不会毛笔字,也不识得几个繁体字,那封信被她用笔头沾了墨,照着她所知的简体字写的,学繁体字的古人根本就认不得几个。
    段大人皱起眉头来:“她当初为何逃婚留书?”
    段大人知道顾幽当初是逃婚的,然后才有了顾湘替嫁武安侯府的事情的。
    长宁侯道:“我怀疑在逃婚之前,我女儿可能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当初长宁侯府与武安侯府在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过了两年了才成亲,期间她还给自己绣了嫁衣,准备了嫁妆。”
    “这两年的时间,若是她要后悔,也早该开口了,不可能是到临头了,突然逃婚,逼得两家不得不另选一人替嫁。”
    “原本长宁侯府与武安侯府是要结两家之好的,出了这件事之后,关系变得极差,而且姜世子一心只有我女儿,娶了阿湘之后也没有好好待她,闹得武安侯府也不得安宁。”
    顾幽这一逃婚,长宁侯府和武安侯府闹崩了,两家都没落着好。
    第441章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故意的?
    “我派人将她带回来之后,她还曾勾搭上了那姜世子,想要以‘私奔’之名逃走,被阿湘当场抓获,此后阿湘与长宁侯府越发疏远,阿湘与姜世子夫妻二人势同水火。”
    这一桩亲事原本是想要结亲的,结果和结仇差不多,闹得两家都不得安生,待内宅不安了,府上的爷们平日里办事也没用心,总是想着家里的事情。
    “而后不久,容国公夫人看上了我外甥女谢家姑娘,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段大人闻言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长宁侯又道:“陛下赐婚后不久,她又跑去见了容国公夫人,说是我那外甥女与我长子两情相悦,请容国公夫人不要仗势欺人,拆散姻缘。”
    段大人顿了顿,眯了眯他那有些狭窄的眼。
    长宁侯接着道:“陛下圣旨已下,哪里说反悔就能反悔的,若是容国公夫人和九公子信了她的话......”
    段大人接了他的话往下说:“若是容国公夫人信了她的话,可能会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求了圣旨又反悔,容国公府必然惹得陛下不满,连带的容国公府的名声与谢姑娘的名声都要有损。”
    “另一个便是容国公夫人和九公子不得已只能咬牙认下这桩亲事,但到时候便是嫁过去了,容国公夫人和九公子也会对她不满,九公子若是对嫡妻不满,这事情就大了。”
    一个男子对妻子不满,如何琴瑟和谐,如何诞下子嗣继承香火,将来九公子可是要继承定王爵位的,他将来的长子嫡子关系甚大。
    “再加上这亲事是容国公夫人定下的,很可能是造成母子之间的隔阂,另外还牵扯上谢家,若是谢姑娘在容家出了事,谢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瞧着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是发展下去,很大可能会成为一摊烂局,其中牵扯深远,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人都落不着好。
    段大人眯起眼来,脸色也冷了下来,目光有了几分凌厉。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故意的?”先是长宁侯府与武安侯府,再是谢家与容国公府,再往后又牵扯京兆府尹年家、北亭侯府,怀南王府。
    先前长宁侯府欲与年家结亲,她又私下逃跑,又让年家知晓了真相,年家与长宁侯府昔日的情分只剩下面子情,年大人至今还记恨长宁侯府将顾幽这等女子许给他长子的事情。
    顾悠瞧着是胡闹,但却凭一己之力,搅乱了这帝城的是非,弄得几家人不得安宁。
    “我亦不知。”长宁侯缓了口气,“但我知道,我那女儿是个明理聪慧的,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她定然不是我女儿,此事还有劳段大人。”
    段大人大约也明白了这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再怪今日长宁侯胡闹:“是该仔细查一查。”
    若是顾悠真的是被人顶替的,别有居心搅乱风云,那可是大事。
    长宁侯松了口气:“多谢段大人。”
    段大人又问了一些关于顾悠的事情,长宁侯挑选了一些能说的说了,等到出了大理寺的大门,长宁侯才松了口气,觉得天都明亮了一些。
    段大人思来想去,召来了谢宜真,将事情交给他去办。
    谢宜真听说顾悠还跑去容国公夫人面前说这些话,当下脸色黑得吓人:“我竟然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难怪是我们家十三在长宁侯府住得好好的,竟然搬回来了,甚少有往那边去了。”
    不是谢宜真不自信,以前谢宜笑住在长宁侯府,与谢家人都不亲,他一度觉得她是要住到成亲了才会回来,结果她突然就回来了,而且还和长宁侯府那边的关系似乎也不那么好了。
    谢宜真心有疑,但不好直接去问谢宜笑,问过谢夫人,听谢夫人说谢宜笑不愿提,也没有再过问,既然不想亲近,不去就不去了。
    段大人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好好查清楚这个顾悠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一旦是发现了什么...便立刻抓拿。”
    “是,属下领命。”
    段大人将手边的一个卷起来的卷子交给他:“这是现在查到了所有东西,你也仔细看看。”
    谢宜真双手接过,而后告辞离开。
    段大人坐在位置上,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而后阖起眼睛沉思。
    若这顾悠背后真的有鬼,会是谁呢?夺嫡?前朝?还是外族?
    。
    长宁侯今日没有去礼部,而是直接回了家,去了寿安堂。
    此时在寿安堂中,江氏正歇下不久,谢宜笑同献姑在院子里小声地说话。
    江氏的寿安堂清静,但到了这春日,也是开了不少花。
    献姑最是心疼江氏,与谢宜笑说了说江氏最近的事情,周氏还在府上的时候,江氏诸事不管,待到周氏惹下大祸,去了云中寺,江氏才接过家里的事情。
    前面安静冷寂,每日诵经念佛祈求家宅平安,后面忙忙碌碌,半刻都不得空闲。
    说来说去,献姑还说起了顾知轩与曹丝锦的亲事,谢宜笑听了愣了好一会儿:“这桩亲事是不成了?”
    原本她还以为曹丝锦能成为她的表嫂的,待长宁侯府有了这位贤惠能干的孙媳,江氏能解脱了,周氏也可以靠边站了,甚至连顾悠都可能被压下来。
    可是她没想到,这桩亲事竟然就这样不成了。
    献姑咬牙,面上万分痛惜:“都是大姑娘造的孽,昨日探春宴上那一出,曹国公府觉得是咱们府上不行,大姑娘若是在家中胡闹了些,那也就罢了,可她不知天高地厚,迟早惹下大祸。”
    顾知轩虽好,还是侯府世子,将来还能继承爵位,但有这么一个妹妹,人家衡权利弊得失之后,觉得有可能被连累丢了小命的危险,于是便放弃了。
    人趋吉避凶,这本是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这桩亲事还没开始谈,人家觉得不合适那也怪不到别人身上。
    “瞧奴婢说的,她可不是咱们府上的大姑娘了,只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第442章 到了那时,你也来送送她吧
    献姑身为奴婢,没有什么资格说主子的不是,但她在江氏身边呆了多年,感情也甚深,顾悠惹下这么多的错事,累得江氏不得安宁,顾知轩还丢了这么一桩好亲事,她心中也有些怨。
    尤其是昨日探春宴的时候,她都跟过去了,为顾悠平息了沈明珠的事情,没想到她自己还能跳出来,惹出这么多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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