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王蓝……。”
    “我邻居大爷傅大……。”
    马周在说第三遍。
    林闲眉毛皱成八字,从小巷出来,马周叨叨个没完,将家里的关系说一遍又一遍。
    天水桥在十八坊旁边,桥下停靠多艘乌蓬船,秦淮河和金陵河近乎穿过应天府每一处犄角旮旯。
    城内百姓出行,若有急事可以乘坐乌篷船。
    “恩人,快给恩人磕头。”
    “恩公,你终于来了。”
    蓝玉,傅友德,王弼,常升四人携着一众老小,前来跪拜。
    马周愣住了,队伍中男女老少都有,且蓬头垢面,短短的一小块区域,聚集近百人。
    林闲把木桶接过来:“几位,还没用饭吧。”
    蓝玉脑袋上绑着一条袖子,昨晚受伤的额头紧贴住地面。
    近百余人,一人未动。
    林闲来到大明之后,习惯了跪别人,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跪自己。
    林闲弯腰扶起距离自己最近的蓝玉:“老人家,区区小事,以后的路长着呢!”
    嗯?
    这位老人家的身子在抖,林闲明显感觉到蓝玉的胳膊在抖。
    “老人家,你生病了?”
    蓝玉眼中泪光闪烁,他被殿下搀扶起来了,这是何等的大礼!
    蓝玉被扶起来,其余人却仍然未动。
    林闲声音醇厚:“大家都起来吧,起来吃饭。”
    林闲开了口,桥下的老幼妇孺才窸窸窣窣的爬起来。
    “马周,你去发饭,等你们用完饭菜,我们再商议大事。”
    林闲找了一个树桩,坐在上面,将草鞋脱掉,磕里面的土。
    马周提着木桶,走到离林闲远点的地方,旁边穿着褴褛衣服的人迅速围过来,抓木桶中的米饭吃。
    马周向傅友德使个眼神,林闲今日出府是突然事件,颍国公他们是如何知晓得。
    傅友德被逗乐了:“大幸,我几人昨夜加入梨园卫,蓝玉挨个叩响府门,连夜睡到天水桥下。”
    蓝玉用手抓向桶中的米饭,狼吞虎咽:“昨夜可不是如此说的,还说咱过于紧张。”
    “看见没,咱外甥孙心里明镜一样,给咱玩了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傅友德抚须点头:“此事的确多亏了凉国公。”
    “噗嗤。”
    常升笑出声来,一群朝廷大员昨夜在小巷吃发馊的米饭,今日又到天水桥下吃米饭就咸菜。
    蓝玉愤愤不满:“笑鸟!常升,等会谈生意你别去了。”
    “马周,你意下如何?”
    马周表情尤为严肃:“凉国公,你方才说你的外甥孙?”
    蓝玉,王弼,傅友德几人顿时表情奇怪起来。
    “那是咱外甥孙,上位的大孙,太子嫡长子,虞王殿下。你不会还不知吧?”
    马周额头起汗,他有猜测林闲的身份,却没想到地位这么高。
    等等!太子嫡长子?
    马周脸上还有疑惑:“八年前薨了的虞王殿下?”
    傅友德提醒道:“马周,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你该知道怎么做?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
    马周条件反射的想要跪下,有两只有力的手掌却拉住他:“马参军,注意身份。”
    马周挠头憨笑:“是我孟浪了,诸位大人放心,我一定护好虞王殿下。”
    蓝玉的小黑眼睛直勾勾定住马周,似是利剑:“外甥孙出了事,你提头来见。”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最重要的事,等下商议的时候,常升不能过去。”傅友德提出一个宝贵的建议。
    王弼点了下头:“老夫认为,可。”
    蓝玉同样不耐其烦:“常升,过几日就给你找个理由,溺水而亡,被劫而亡,你选个吧。”
    常升的笑容尬在脸上,再笑不出声:“舅舅,我怎么说也是虞王殿下的舅舅,此事也是我先通知各位的。”
    常升表情紧张起来,乞求蓝玉:“舅舅,你说句话啊!”
    蓝玉还没开口,倒是马周说话了:“开国公,几位大人说的有礼。虞王殿下来时还问起你的事。”
    “问我为什么,昨夜大家都在感伤家乡,你却开怀大笑。”
    常升昨夜着实是没忍住,愧疚道:“舅舅,颍国公,定远侯,我常升保证,再也不会憋不住笑。”
    傅友德王弼蓝玉三人并没有武断决议,而是看向马周:“用你们梨园卫的法子考验一番,若是通过,便再信他一次。”
    常升打起十二分精神,信心满满看着马周:“来,测试吧,我一定行。”
    马周按照刘三吾选拔梨园卫那一套流程来:“你娘死了。”
    常升:“……。”
    蚌埠住了!
    马周继续说:“你娘又活了!”
    常升:“……。”
    不能说一点演技都没有,是真的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
    马周扭头看向傅友德几人:“颍国公,凉国公,定远侯,还是和刘大人反应下,我建议溺水而亡。”
    “正好天水桥挨着秦淮河。”
    蓝玉,傅友德三人皆是点头。
    “常升,你就在此处待着,什么时候搞清你娘死了,你娘又活了再来做事。”
    几人同时站起来,向着林闲走去。
    常升脑袋上的三千根长发仿佛全变成了问号:“我娘死了?我娘又活了?”
    林闲见有人过来,把手中的草鞋放下:“几位老人家,请坐。”
    林闲把屁股往外挪挪,留出一个巴掌大的地方。
    傅友德客气的哈腰:“老朽是粗人,蹲着就行。”
    王弼也蹲在一旁:“林公子坐就行,全听林公子安排。”
    倒是蓝玉一屁股坐在林闲旁边:“你们不坐,咱坐了。”
    蓝玉屁股刚摸到树桩,林闲却起身蹲在一旁:“呵呵,一个树桩怎么能坐两个人呢!还是王老先生坐吧。”
    林闲蹲在马周身旁,蓝玉坐在树桩上,比众人高出一截。
    蓝玉不晓得为什么,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马周虽然蹲在下面,却能对蓝玉现在的感觉,感同身受。
    虞王殿下可不是简单的人!精明到了极点!
    傅友德和王弼神色紧张,频频同蓝玉使眼神,尽管虞王殿下的身份未公开,也轮不到蓝玉坐那个位置。
    林闲站起来,活动下手脚:“马周,大伙吃饭的木桶记得拿回府中。”
    “趁着今日出府,我也想回家省亲。”
    几人神色同时一紧,林闲先前还说要做大买卖,现在扭头就走,肯定是因为树桩之事。
    傅友德和王弼赶紧将蓝玉赶起来,叫住林闲:“林公子请留步,坐下再说会。”
    “对啊,坐下再说会。”
    林闲连连挥手,脚下却没动:“实在是时间有限,这次就不聊了。”
    蓝玉赶紧认错:“林,林公子,是咱僭越了,咱不该坐树桩。”
    林闲往回走两步,握住蓝玉的手:“老先生,一个树桩而已,谁坐不是坐。”
    “你累了就歇会,无事的。”
    蓝玉听到林闲话说到这份上,屁股下沉,又要触碰到树桩。
    林闲的音量瞬间高八分:“诸位,实在是有事,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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