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犹若刀割,我策马急驰,一路直奔圣医谷而去。
    沿途我已向雪山发出求助之信,而今我只有在圣医谷静等凌霄宫的人前来助我。
    到达圣医谷,已是半日之后。
    冬日的圣医谷依旧美丽异常,因几日前的一场大雪,圣医谷内到处银妆素裹,隐隐飘来淡淡的暗香。
    循路入谷,沿途竟是寒梅竞放,淡白素雅,暗香怡人。
    我不由心中疑惑,洛风已消失数月,为何这里的一草一木竟毫不杂乱?
    路的尽头本是一汪碧泉,因冬日之故,此时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
    碧泉之侧,立着一块方碑,上书“梦泉”两个大字。
    我伸手在那“林”的顶头轻轻一按,泉眼之后的石壁上便裂开一道大大的石缝,我信步走了进去。
    圣医谷分外谷和内谷,外谷时令与外界一般无二,存在季节交替,可内谷却是四季如春。
    进得内谷,满目一片姹紫嫣红,各式各色的美丽花朵争奇斗艳,越是美丽,毒性便越大。
    三年前,洛风带我来圣医谷时曾反复叮嘱我,内谷的任何花草都碰不得,只因这些花草皆是他平日炼药之用,剧毒非常。
    而此时,花丛中竟连一棵杂草都寻不见,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谷中有人。
    我疾步奔洛风以前居住的园子而去,才入得园子,便见满园的醉颜正争相怒放,淡青色的花瓣犹若温玉,细润通透,不时飘来淡淡的清香。
    一名翠衣女子此时正立于花间,弯腰锄着花下的杂草,听闻响动,方才抬起头来。
    满头的青丝仅用一根青色的丝绦束于脑后,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眉宇间凝着几分英气,她仔细打量我一番,面上流露一丝错愕,继而放下手中的小锄,行至我身前拜倒。
    “凌霄宫风云十二使碧云参见少宫主。”
    “碧云?”我心中诧异,风云十二使怎会在此?
    凌霄宫最高级弟子便是风云十二使与宫主座下的四大护法,而这四大护法当年已被落轻尘赠予我,而这风云十二使据闻是由六男六女组成,女为云,男为风,分别以赤、橙、青、碧、白、紫命名,而这十二使中我只见过紫云一人。
    “你怎会身在圣医谷?”
    “回少宫主,一月前,宫主听闻圣医下落不明,恐有人前来圣医谷滋事,便派我与碧风两人前来谷中。”碧云一面回道,一面自身上取出凌霄宫的“凌霄令”递于我过目。
    确是凌霄宫的信物。
    我点点头,又道:“你可知雪山至圣医谷需几日的路程?”
    “以近日天气来看,最少须三日。”碧云回道。
    三日?心下不由有些着急:“你与碧风可否帮我去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遂将今日所见所闻并追风的衣着容貌大体描述一番,碧云愈听面色愈发难看,待我讲完之后方道:“少宫主今日所见,若属下猜得不错,应是一种名为‘神虚’的幻术,此乃风落国的一种妖术,早已被国令禁止。”
    “什么?”我大惊,居然又是风落的妖术?
    “你怎知是妖术?”
    “回少宫主,风云十二使与四大护法皆是宫主自风落选出的修真师之后,自小便对修真之术耳熟能详,自是对这旁门左道的妖术也略知一二。”
    心下莫名的一紧,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三日后。
    我终于等来了凌霄宫的救兵,不想竟是落轻尘亲自来了。
    “师傅,怎得劳动了您的大驾?”我迎上前去。
    落轻尘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馨儿,你这一身男子打扮,险些将为师都瞒过了。”
    “行走江湖自是男子身份要方便许多。”我淡笑道。
    落轻尘点点头:“时间紧迫,你速将那日的情形细细与我道来。”
    我便将那日的诡异事情细细道与落轻尘。
    落轻尘沉默不语,许久方道:“馨儿,你说你二人前来圣医谷,是为了‘摄魂香’?”
    我微微颔首:“不错,据追风所言,只要有了醉颜,他便可配得出‘摄魂香’。”
    “你要那‘摄魂香’又作何用处?”
    我又将如何结识寒飞雪,以及寒飞雪研习“日月心经”之事原原本本道与落轻尘。
    落轻尘面色愈发凝重,眸中竟带着些许挣扎和犹豫之色。
    许久,他长长叹口气道:“二十年了,终究还是到了这天。”
    我听得稀里糊涂,只听落轻尘又道:“你可知‘摄魂香’并非常人便能配制?”
    我点点头道:“我曾听追风提过,‘摄魂香’本是用于逼供之用,想来应是极为不易配制。”
    落轻尘再次长叹口气道:“‘摄魂香’乃是风落皇室的秘药,专为逼供风落的永生道的教徒所用。”
    这话我听得愈发糊涂。
    “事情始末,应当自二十年前说起。风落本就是修真之国,国人半数以上皆热衷修真之术,有正必有邪,于是便有了‘永生道’。”
    “永生道是什么?”我不解道。
    “修真从功法上讲,略分三类,其一是阴阳双修的栽接法门,其二是清净孤修的静坐法门,其三是阴阳栽接派和清净孤修派的结合体。而这永生道便是自阴阳栽接派衍生的旁门左道,其派众全数研修日月心经,摄人元阴与元阳借以提高自身修为,而被摄者则会因元精大失致死。二十年前,风显帝即位,登基后第一件治国之举,便是将永生道教众剿灭,却不想因此留下祸患。二十年来,永生道余党四处滋事,祸患不断。”
    “永生道即是旁门左道,为何还会有众多教众?”
    “馨儿,你有所不知。修真的最高境界便是仙升,仙升必可永生,但世间至今能臻悟最高境界之人尚无一人,而这永生道的最高境界便是修得招魂术,从而借助招魂术而得到永生,试问如此捷径,又有几人能够抵挡它的诱惑?”
    “招魂术?”我心下一惊,“这招魂术是否可以令死人复生?”
    落轻尘点点头道:“不错,所谓招魂术,不过是打着永生的幌子,实则却是一种妖术,它将招魂蛊注入死者体内,通过蛊术来控制人的各种行为,而被施术者即是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存在自己的思想。”
    “果然是妖术,那为何还有无数追崇之人?”
    “自是别有用心之人将其美化,借以造势,以达自己目的。”
    心中愈想愈惊,我忙将沉香拂雪背叛之事告知落轻尘。
    闻言,落轻尘脸色大变:“倘若修真之人被人施以招魂术,后果不堪设想。”
    我大惊:“这该如何是好?”
    “如今之计,唯有先救出追风才能再作打算。”落轻尘黯然道。
    “此事与他又有何关联?”我十分不解。
    “这二十年来,风落曾布下天罗地网,大肆搜捕永生道残余教众,‘摄魂香’便是专为逼供永生道教众所制。”
    落轻尘接着又道:“而这‘追魂香’只有两种人知晓配制之法,一种人便是风落国历代的帝王,一种人便是风落历代肩负护国重任的祭司。”
    “师傅,听你言下之意,追风便是风落的祭司?”我震惊不已,我早就料到追风的身份并不简单,却不曾想竟是风落的祭司。
    落轻尘欲言又止,挣扎许久方道:“追风便是洛风。”
    “什么?”我惊得目瞪口呆,“倘若他是洛风,那魅离又是何人?”
    “魅离是谁?”落轻尘问道。
    我遂将与魅离如何相识,如何达成共识,又是如何知晓他是洛风的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道与落轻尘。
    只见落轻尘的脸色愈来愈白,最后竟全无血色,怔怔立于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师傅,师傅。”我轻唤他几声。
    落轻尘抬眼望着我,眸中尽是痛苦之色,挣扎着道:“魅离亦是洛风。”
    “什么?”我只觉周身一股寒意四窜,身子如置冰窖。
    “追风是洛风,魅离亦是洛风。”落轻尘再道。
    “不会的,不可能,他二人怎能是同一人?我从未见过追风的红眸。”我企图说服自己,但理由出口便是苍白无力。
    一样的失忆,一样的如雪银丝,一样的医术精湛,如此诸多的相同之处,可为何我却被蒙蔽了双眼?
    都是那双红眸,那双变幻不定的红眸。
    落轻尘满面哀凄之色:“想不到他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十万青丝一夜成雪,我深知他定是以为我死了,伤心而致;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该作何解释?而那变幻的红眸又该作何解释?”
    “性格迥异,应是伤心至极,再加上心中的仇恨、怨愤、懊悔等诸多情绪加在一起造成的性格分裂之症。”落轻尘痛心道,“这都好说,只要他记忆重拾,走出心魔便可痊愈,但他的红眸,那是血咒,那是血咒啊。”落轻尘倏尔提高了音调,悲怆着出声。
    “血咒是什么?”
    “那是风落祭司命运的诅咒,一生一世的诅咒。”落轻尘凄然望着我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他与你相识。”
    “师傅,你快告诉我,洛风他不是恒王么?他既是王爷,又怎会是风落的祭司?而那血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拽着落轻尘的衣袖吼道。
    “风落皇室数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会在诸多皇子当中选一个皇位的继承人,同时亦会选择一人作为护国的祭司。祭司身份一旦选定,便会被施下血咒。身为护国祭司,一要忠心不二,二要断情断爱,方能肩起护国重任。”
    “倘若不忠,或是动了情爱,便会遭受诅咒?”我急急问道,“那诅咒是什么?能否破解?”
    “对于祭司本人而言,血咒一开,便注定他永远无法修至最高臻界,甚至会丧失所有以前修为;而对于风落而言,那便是要遭生灵涂炭之灾。”
    “血咒既是施在祭司身上,又怎会令风落生灵涂炭?”
    “你有所不知,风落有一镇国之宝‘御乾镜’,位于风落境内的‘九玄观’内,由风落修为最高的修真师所镇守,倘若血咒一开,‘御乾镜’便可打开,既能通晓过去,又可预知未来,如此便势成争相抢夺之物。试想,争相抢夺最后会是何种局面?那便是纷争不断,生灵涂炭。”
    “那‘御乾镜’内的乾坤可是谁都能看的?”
    “祭司乃是天命之人,唯有他一人可以看到。”
    “这便是针对洛风,掳走洛风的最终目的?”
    我心中一片了然,想必那幕后之人定是深知洛风身份,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掳走洛风。
    “这亦是洛风为何无法阻止你与风落联姻的原因。”落轻尘蓦然出声,“为师希望你莫要怪他。”
    “怪他?”我凄然一笑,“早在他奋不顾身纵身跃下悬崖的那刻,我便已不再怪他,而今,我不止欠他一命,我欠下他的更多。”
    他的身份,他的责任,注定了他与我两次的擦肩而过,而最终结果却依然无法改变那血咒的命运。
    “莫非一切都是天意?”我轻叹道,“师傅,为何你今日才道出这事实的真相?”
    “因为所有的根源皆在我一人身上。”落轻尘幽幽叹道,“倘若当初我不将皇位送予皇兄,事情或许就不会是这样。”
    “皇位?”我震惊的望着落轻尘。
    “馨儿,你可知落姓,乃是风落国的皇姓?只有皇族之人才会姓落。”落轻尘的眸子冉起一层薄雾。
    “当年,我本是风落的太子,而皇兄本是下任祭司,奈何我生性不喜皇权,甚喜随性的生活,后遇见了你娘,本以为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却不想我父皇竟以性命相胁,逼我归国即位。万般无奈之下,我回到风落,但心中实在惦念不下你娘,遂与我皇兄私下达成共识,他替我接任皇位,而我连夜赶回云月,却不想你娘竟与兰博云订下婚约。想我身背不忠不孝之名,放弃一切,最终却得到如此一个结果。”
    “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听闻要争选武林盟主,而当时呼声最高之人便是兰博云,我一怒之下,便前去争选,兰博云不出意料败于我剑下,而我本就不为那武林盟主之位而去,因此夺冠之后,遂将那盟主之位赠与他人,自此,我与兰博云之间便结下了不解之仇。”
    “我当时只是逞一时之快,却不想因此造下诸多祸患。后来我方知,你娘乃是逼不得已与兰博云订下婚约,她自始至终都未曾背叛于我,我追悔莫及,前去寻你娘,却不想兰博云那个禽兽竟然设下重重陷阱,静等我自投罗网,我眼睁睁看着你娘被他夺了清白……你可知我当时有多痛?我有多恨?”言至此,落轻尘双拳紧握,恨声道,“我与兰博云之仇不共戴天,这笔帐我迟早要找他清算。”
    “可是,以当时之势,为何我娘要与兰博云订下婚约?”
    “当时不知何人泄露你纳兰一家乃是冷心绝情剑的唯一传人,江湖正道你还不知么?惯以维护正义之名而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如此绝世奇学,谁人不想得到?于是便缔结成派,视你纳兰一家为魔道,要坚决除之。而兰博云当时虽未夺得盟主之位,但在武林中声望甚高,你外祖父便想借他之势保全纳兰一族。不想好景不长,虽有兰博云力保,但你纳兰一族仍难逃灭门厄运。后兰博云将你母女二人接入他府中,不久便成亲,而江湖因你纳兰一家满门被灭而自此沉寂。”
    “那兰博云为何还要置我母女二人于死地?”
    “兰博云本就是权力之人,他的野心极大,当初会收留你母女,便是冲那冷心绝情剑而去,后得到他想要之物,自是要将你母女二人出去,永诀后患。”
    “一个是他亲生女儿,一个是他结发妻子,他又怎能下得去手?”
    “其实他本不是薄情寡义,利欲熏心之人,一切皆因一个女子。”落轻尘叹道,“那女子正是我的皇嫂,亦是风落已故的皇后。”
    “当年,江湖曾有一对双生姊妹花名扬天下,姐姐便是我皇嫂玄诗绮,妹妹便是云月的当今太后玄诗韵。”
    “什么?”我再次震惊。
    “她二人本与兰博云同出一师,玄诗绮与兰博云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想后遇上我皇兄,方知人间情爱滋味,自此情根深中,后嫁与我皇兄。自此,兰博云性情大变,一心只为报复我皇嫂背叛之举,后我皇嫂为奸人所害,兰博云便将全部仇恨转嫁于我皇兄身上。”
    想不到,他们上一代的恩怨竟然如此复杂。
    “可是,当初为何我娘会去投靠兰博云,而不曾投靠于你?”
    “一是,当初以凌霄宫之势,并不具与整个武林抗衡之力;二是,因为你娘自始至终都在怨恨于我,倘若我不对她百般猜忌,亦不会与兰博云结下如此深仇大恨,或许就不是今日这种境况。”言至此,;落轻尘满面伤痛之色,“我对不起你娘,所以我会尽我余生之力弥补。”
    我怔怔望着他,心绪十分复杂,莫非爱情非要让彼此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而如今,我娘昏迷不醒,须落轻尘施功续命,二人虽经历半世方能在一起,可这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落轻尘重重叹口气道:“事情原委你已全部知晓,而今我们只有静等碧云二人探得玄风的下落,再作打算。”
    “玄风?”
    “洛风本名落玄风,洛风只是他行走江湖所用的化名而已。”落轻尘解释道。
    “落玄风,落玄晨。”我反复喃道,“那落玄晨便是太子了?”
    落轻尘闻言,面色一僵:“据我所知,风落至今都未定下太子之位。”
    我心中一紧:“那如此一来,落玄晨岂不要铲除异己,力争下这太子之位?”
    “风落皇室之事,我知道的甚少,以前皆是玄风偶尔提及,自他消失后,我便不曾知晓。”落轻尘道。
    “依我看来,掳走玄风之人极有可能与落玄晨有关,此事待救出玄风后,我定将查个水落石出。”
    落玄晨亦是将我逼上绝路之人,这笔帐我要好好同他清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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