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亮的时候,符鸣悄悄地问石归庭:“石大夫,我发现你真是神了,你用什么办法让家茂定下心来的?”
    石归庭但笑不语。
    符鸣好奇得要死:“石大夫,你就传授一二吧,别卖关子了。”
    石归庭说:“我答应家茂去替春生治病。”
    符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疯病你也能治?”
    石归庭摇摇头:“不能够确定,要看看病人情况再定。家茂说只要治好了春生,他就愿意再和春生在一起。”
    符鸣不以为然,朝符家茂那边瞪了一眼:“符家茂这东西,春生治好了也不该跟他。”
    石归庭叹息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是他真愿意和春生在一起,春生自己也同意,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符鸣想一想,也是,就算是春生治好了,又有谁不计较他的病史,愿意同他在一起呢。不由得叹一口气:“春生这小子,就是个死心眼,当初看着是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啊。”
    石归庭听着,知道符鸣其实也是同情春生的,于是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尽自己的能力将春生治好。“我到了大理之后,就不跟着去丽江了,先跟家茂去鹤庆看看春生的情况。”
    “可以啊,反正送到丽江的货也不多,其余的人都要在大理先等一会,有不少人也会回家的,你就先去鹤庆看看春生。让阿成跟你一起回去好了。”
    石归庭有些不安地说:“这样不会耽误接下来的行程吗?”
    符鸣说:“货送到了,怎么也要休息几天的,没事,你去吧。”
    这一次过瘴气林的时候,大家都非常小心,也没出什么意外,很顺利地过了。晚上在竹塘寨歇息,符鸣将从腾越带回来的桐油送去给寨主,这是去时就说好的,要带桐油回来浸泡溜索用的。至于换溜索,那就帮不上忙了,因为新制藤索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个月,马队不可能停留那么久。
    有惊无险地过了怒江,很快就到了石归庭上回遇险的剑山一带。石归庭想起上回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而且至今还不知道那个二当家的后来情况如何。这些日子跟马队的人在一起,忙着适应新的生活,真的已经把群雄寨的事都抛到脑后了,然而到了这儿,那种恐惧感还是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
    白膺走在他边上,有点戏谑地说:“石大夫,前面就是群雄寨了。”
    石归庭打了个寒战,面部僵硬:“阿膺,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
    符鸣走在他们前头,回头对他说:“石大夫,你到我旁边来吧,一会儿要是碰上群雄寨的人,我跟他们说话就好了,你别出声。”
    石归庭心里一暖,像得到保护神的庇护一样,一下子觉得安心多了,赶忙跑上前,紧跟着符鸣的脚步。
    “不用担心,都这么久了,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符鸣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话是那么说,但眼见离群雄寨的山路口越来越近,石归庭手心里还是渗出了汗。符鸣递过来一个水囊:“来,喝点酒壮胆。”
    这酒是符鸣随身带的,但是平时他也很少喝,因为喝酒容易误事,只有停留某处歇两天的时候,马帮的人才会喝点小酒。
    石归庭接过酒囊,拔出塞子喝了一大口,酒很烈,苦中带辣,火辣辣地从喉咙烧到腹中,一下子觉得放松不少。符鸣笑起来:“感觉好些了吗?”
    石归庭抹抹嘴巴:“不管了,心一横,眼一闭,刀山火海也就下了。”
    符鸣说:“当初我看你上剑山的时候,神情十分镇定啊。”
    石归庭嘿嘿笑起来:“我那会儿真是视死如归了,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还有活路。现如今心境不一样,还是觉得活着好,所以胆子就怯了。”
    符鸣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两眼,面上微微露出点笑容来。
    “要钱还是要命?要命的留下前来!”凭空响起一声惊喝,将石归庭吓了一跳,连忙缩到符鸣背后。
    躲闪间,七八个人骑着马从树丛后转了出来。符鸣拱手打招呼:“原来是向大哥。幸会幸会!”
    石归庭定睛一看,发现那带头的竟是上次的向青。
    向青也不下马,举手抱拳回礼:“原来是符锅头,好久不见。这次又发什么财了?”
    符鸣哈哈笑:“发财说不上,混口饭吃。大当家和二当家一向可好?”
    向青点头答:“都还不错。符锅头要不要上山去坐坐?”
    符鸣笑笑:“这次就不去了。回去替我向两位当家的问好,告诉熊大当家的,马待我回去后就送来。这些是我们马帮送给二当家滋补身体的,另外这点银子是我给兄弟们买酒喝的。”说着从褡裢中拿出一个盒子并一些碎银子,递给向青。
    向青笑眯眯地接过来:“多谢符锅头。我定然向二位当家的转告你的意思。”然后回头吆喝:“走吧,弟兄们,咱们去喝酒去。”说罢眼睛有意无意地在石归庭身上扫过,也没说什么,拨转马头,往山上去了。
    符鸣说:“走吧,没事了。”扬了一下马鞭,吆喝着骡马赶路。
    石归庭刚刚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吊得高高的,一句话也不敢插嘴,生怕被那些山贼再次惦记上。尤其是被向青的眼神扫过的时候,他觉得头皮都麻了,心慌得简直要从嘴里跳出来。直到向青拨转马头,才终于将心放回去,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符鸣回头看他,吃了一惊:“石大夫,你还好吧。”
    石归庭的头上全是汗,身上也是汗湿透衣,他面色煞白,虚弱地笑笑,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没事了。”
    符鸣伸手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他们二当家没死,那就是没问题了,以后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石归庭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如释重负:“又给符锅头添麻烦了,害你破费。”
    符鸣无所谓地摇摇头:“从他这里过,雁过都要拔毛,更何况我们呢。你别多心了,这都是正常范围的开销,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石归庭想说,给那二当家的东西总是你特意准备的吧。但是想想,还是没说,这份情自己心里记着就好了。
    好在□□尚算政通人和,像群雄寨这样的剪径强盗到底还是少数,否则以符家帮这种赚脚钱的马帮,一路上若是总这样付“买路费”,哪里还能赚钱。
    接下来的路程都很顺利,澜沧江上有吊索桥,虽然摇摇晃晃的,但是总比溜索桥便利多了。雨水尽管还多,但是大家也习惯了,也习惯了每天晚饭之前石归庭提供给大家的姜汤,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有人愿意照料你,岂有不乐意接受的道理。
    七月下旬的时候,马队终于到达大理。石归庭这是第一次来大理城,上次他自昆明一路往西南,直奔名山大川而去,从哀牢山一直走到无量山。他原本的计划,是看过点苍山洱海之后,再北上丽江,去看雪山与金沙江的。但是途中被向青请去群雄寨,之后就遇到了符鸣,随着马帮走过了西南边陲,这才重新北折往上。与原本的计划相去甚远,不过还好,兜了一圈,又还是回到了大理。
    大理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前朝的时候,段氏建大理国,统治这片土地达数百年之久,这是大理长足发展的黄金时期。那些历经近千年风雨依然矗立不倒的城墙和城楼,给人一种威严的庄重感,令人肃然起敬。黛瓦白墙的古建筑,蕴含着厚重的历史底蕴。
    石归庭未来云南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了,大理自古有“风花雪月”四大美景,下关的风,上关的花,点苍山的雪,洱海的月,他神往已久,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见识到了。
    只是这次恐怕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去游玩,毕竟他现在不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人,想去哪就去哪,身在马帮,就有了羁绊,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关于这点,石归庭倒没有什么遗憾的,若不是马帮,若不是符鸣,哪还有今天的他呢。什么样的经历都是一种财富,赶马未必就比云游得到的东西少。
    下关的风他一到大理就体验到了。下关是个隘口,常年大风不断,风力最强烈的是冬春两季,据说目前这个季节,风力是比较弱的,但却是炎夏的清风,所以是最受人喜爱的。一入关口,清凉夹带着水汽的风便扑面而来,令人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倍觉舒爽。
    石归庭舒坦得直抖衣裳,劳成在后头嘻嘻笑说:“石大夫,当心你的斗笠。”
    话未落音,石归庭的头上的斗笠就飞跑了,他连忙扭头去追斗笠。却没发现斗笠的踪迹,只听得走在前头的符鸣笑着说:“石大夫,你的斗笠在这呢。”
    石归庭万分惊奇,这风明明迎面然来,但是斗笠却往前跑:“怪了,我的斗笠怎么到符锅头那儿去了。”他跑上前从符鸣手里拿过斗笠。
    符鸣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下关风的特色就在这里,它并不是前后吹,而是上下回旋的,所以你的斗笠才会朝前跑。这下可要系好了。”
    石归庭将斗笠的绳子勒紧:“多谢符锅头提醒。”
    见识过下关风,自然就想要觅得上关花。然而问遍了马帮里的老老少少,都没人说得清上关花到底是指何种花。符鸣说:“传说中的上关花是一种叫做朝珠的花,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它究竟长什么样。”
    没见到朝珠花,石归庭颇有些遗憾。大理人都好奇花异木,家家户户都插柳栽花,尤其是茶花特别多,不过这个季节不是茶花开花的季节,所以不能得见盛况,这又是一大憾事。劳成笑着安慰他:“放心吧,石大夫,你只要跟着我们马帮,风花雪月总能看到的。”
    石归庭远远望了一眼西面的点苍山,皑皑白雪如一顶帽子,笼在苍翠的青山之上,与辽阔的洱海遥相呼应,他的心如脱缰的野马,恨不能亲身去体验一番。但是目前真没有时间去登山游湖,这个强烈的念头只能暂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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