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神情略显幽怨的女子, 林思慎心中莫名有些尴尬,她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面上扬起笑意轻声寒暄道:“楚姑娘, 许久未见。”
    这女子正是林思慎在陇右时结识的南厢琴,乃是陇右受冤屈死的楚司马留下的遗女, 当初她的族人皆被孙文谦迫害而死, 她改名换姓潜伏在孙文谦身侧, 本想找机会刺杀孙文谦, 可却一直没有寻到时机动手。
    后来遇见林思慎,见林思慎不是与孙文谦同流合污的狗官,南厢琴便出手救下了林思慎, 还给林思慎提供了不少情报,两人结盟为友。被追杀逃离陇右时, 林思慎顺势将她救走, 送到了京城藏身。
    林思慎曾答应过南厢琴,要替她父亲族人伸冤报仇,可自从她来了京城,莫说报仇, 林思慎就连露面都没露过, 仿佛忘了自己的承诺, 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也难怪她再见林思慎会如此幽怨。
    “难得公子竟还记得小女子。”
    南厢琴瞥了林思慎一眼, 语气不喜不悲的讽刺了一声, 而后侧身让林思慎进了门, 顺手关上院门落下门栓。
    林思慎心知自己这段日子的确忽略了南厢琴,心中有些愧疚,她偏头扫了眼一尘不染的院子, 口中讪笑道:“楚姑娘真是说笑了。”
    南厢琴闻言勾唇勉强一笑,毕竟是寄人篱下,她又怎会真的耍起小性子来。如今是她有求于林思慎,是她想让林思慎替她族人伸冤报仇,更何况她是聪明人,她知晓林思慎此时待她心怀有愧,若是借机发挥,只会惹的林思慎对她不满。
    南厢琴也猜到了林思慎今日的来意,所以她聪明的没再继续埋怨,而是识趣的径直提起了黎洛:“黎洛姑娘正在厢房歇着,这几日她的伤养的不错,今日小女子还扶她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
    不动声色点到即止的嗔怨,会更显楚楚可怜,再提及黎洛的伤势复原,便是将她伤势转好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必林思慎此时,会对她更加愧疚感激。
    果不其然,听闻黎洛伤势复原不错,林思慎面上果然露出了喜色,她徐徐一拱手对南厢琴道谢:“这些日子多亏了楚姑娘照料黎洛,在下感激不尽。”
    南厢琴欠了欠身,垂眸轻声道:“当初公子和黎洛姑娘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悉心照料恩人本就是小女子本分,公子又何必见外。”
    原本林思慎还想再客套一番,可不等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推门声,她一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厢房门边,穿着一身雪白中衣,面色仍显苍白的黎洛正扶着门框,抬眸向她们二人望来。
    “黎洛。”
    林思慎见状漆黑的瞳孔微微发亮,她快步走到黎洛身旁,抬手扶住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后,柔声问道:“你不好好在屋内躺着,起身来做什么?”
    黎洛面色冷淡的抬眸扫了走近的南厢琴一眼,很快就垂下眸子淡淡启唇道:“屋子里有些闷。”
    林思慎闻言问道:“那不如,我扶你在院子里走走?”
    见黎洛点了点,林思慎快步走进了屋内,找了一件裘衣披在了黎洛身上,抬手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口中轻声嗔怪道:“怎么起身也不披一件衣裳,虽说到了夏日,可你身子弱不能受寒,若因一时疏忽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厚重温和的裘衣将整个身子包裹了起来,很快就恢复了暖意,黎洛垂下眼帘,苍白的面容上好似浮现了一丝复杂神色,可就在抬眸的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冷淡:“我不似你,可还没到那般羸弱的地步。”
    林思慎闻言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扶在黎洛臂弯,往前踏了一步无奈道:“看来你伤的确恢复的不错,竟还有心思揶揄起我来了。”
    一旁的南厢琴见状,冲着二人欠了欠身轻声道:“林公子黎洛姑娘,你们二位叙旧,那小女子不便打搅就先行退下了。”
    林思慎闻言抬眸笑望着她:“也好,一会若有事,在下便再去寻姑娘商讨。”
    黎洛没有开口,只是冲着南厢琴点头示意,与林思慎一同眼看着,南厢琴走进了一旁与黎洛房间相临的厢房关上了房门,
    林思慎见状笑而不语的扶着黎洛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两人都没出声,过了好一会黎洛似乎有些累了,她才扶着黎洛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坐下歇息。
    林思慎站在黎洛身旁,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突然眸子一敛,轻声开口问道:“黎洛,依你看这位楚姑娘为人如何?”
    黎洛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自口中淡淡吐出八字评语:“城府颇深不显于表。”
    “的确如此。”
    林思慎思忖着点了点头,一拂袖坐在了黎洛身旁,抬手摸了摸桌上凉透了的茶壶:“她也是个聪慧女子,只不过她并非敌人。”
    黎洛黛眉一蹙,开口问道:“那她可知晓此事?”
    林思慎环顾四周,敛眸勾唇笑了笑:“她从未出过这院子,想来无从收到风声,不过...这事也瞒不住,我一会便打算告知她。”
    黎洛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怕她沉不住气?”
    林思慎摇了摇头,叹道:“她当初可是日日与孙文谦相对,仇深似海的人近在眼前她都沉得住气,又怎会忍不住一时之气。”
    黎洛闻言默然,过来好一会她才开口:“孙文谦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要想在京城扳倒他,说难不难,可说容易也不容易。”
    林思慎眸光一闪,掀唇冷冷一笑道:“既然他来了京城,那我就绝不会再让他回陇右,二皇子本就对他有了嫌隙,只要再设计离间他们二人,也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借二皇子的刀,让他亲手砍了自己的臂膀。”
    对林思慎忠心耿耿的罗兴,当初和一众手下以命相护,才让林思慎平平安安的逃离了陇右。如今天道好轮回,孙文谦被调任京城,京城可不是陇右,林思慎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平安踏出城门半步。
    望着林思慎阴沉的面容,黎洛很快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可是...想起了罗兴?”
    林思慎没答话,只是垂眸轻声问了句:“柳姑娘如何了?”
    黎洛蹙了蹙眉,听林思慎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了一件事:“上次一事太过突然,我倒忘了告诉你,此前见柳姑娘时,她曾提及想要脱离罗网,归乡隐世。”
    林思慎有些疲惫的扶额,叹息道:“也好,那就让她归乡吧,她若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如此也算给罗兴在天之灵一个安慰。”
    黎洛闻言蹙眉望着她,神色稍显复杂,可林思慎很快就抬眸,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
    黎洛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那便不提此事。”
    林思慎轻咳一声,有些犹豫的看了黎洛一眼,望着她苍白平静的面容,轻咳了一声道:“我听人回禀,孟雁歌已经回到玉山了。”
    黎洛神色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她淡淡的启唇道:“她本就没有再留在京城的理由,回去与族人相聚是好事。”
    林思慎心下有些复杂,不过她提及孟雁歌,也只是突然想起了此事,并非是想要搅动黎洛心绪,稍稍提一嘴后,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和黎洛交谈了一阵后,林思慎就送黎洛回房歇息了,想来黎洛的伤势还要再养上一段时日。
    离开此处前,林思慎又再去找了南厢琴,将孙文谦调任回京一事告知了她,果然如林思慎所料,虽然南厢琴听闻此事后颇受震动,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在询问林思慎是否会对孙文谦下手后,南厢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神色凄然却又恳切道:“小女子还是当初那句话,公子倘若能替小女子报仇替家父洗冤,那小女子甘愿此生侍奉公子,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楚姑娘快快起身。”
    见她又这般,林思慎实在有些头皮发麻,她急忙扶起了南厢琴,望着她那楚楚可怜无语凝噎的模样,无奈道:“楚姑娘,在下早已几次三番解释过,对付孙文谦并非在下想要姑娘报答,姑娘又何必...”
    可话还未说完,南厢琴突然抬手扶在林思慎手背,柔软滑腻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林思慎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林思慎察觉有些不妙,面上神色一僵,一抬眸便见南厢琴清丽的面容上染了一层羞红,她贝齿轻咬薄唇,与林思慎对视一眼后,含羞带怯的垂下眸子,轻声道:“公子如此大义,倒让小女子有些惭愧了。”
    林思慎一把抽回手,心下觉得很是奇怪,她轻咳一声倒退了两步,正色道:“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在此处久留,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南厢琴开口,林思慎就逃似的离开了。
    林思慎走后,南厢琴也走出了房门,她穿过院子走到院门前,正巧瞥见了林思慎在巷子口一闪而过的衣角,她勾唇淡淡一笑,抬手将院门合上。
    可才一转身,南厢琴就瞥见了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黎洛,一惊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冷静,礼貌的冲着黎洛笑了笑。
    黎洛面色冷淡的望着她,转身冷冷撇下一句话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死心。”
    南厢琴闻言眉尖一挑,冲着黎洛的背影柔声问道:“乱世之中寻个依靠,无非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林公子的确是个良人,难不成黎洛姑娘不是这么想的?”
    黎洛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只轻飘飘的开口道:“寻他人依靠便是弱者,我与你并非同路人。”
    南厢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也不管黎洛听不听得到,自顾自低声道:“姑娘此言差矣,寻他人依靠并非弱者,而是选择不同。姑娘是世外之人,岂会知晓这世上许多人,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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