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人潮熙熙攘攘。

    男人走在人群中,充分感受被淹没的安全。

    他的年龄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张脸无忧无虑,东张西望,背着背包,一看就是来旅游的大学生。

    路过商场搭建的舞台,一波一波商演吸引不少人驻足,舞台右边有几个穿汉服的女孩,在等待上台中冷得搓手跺脚。

    “好冷啊,一张暖宝宝根本不管用啊,又不敢多贴。。”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能不冷吗?”

    “城市中心不一定能看到雪.....还有多久才轮到我们?要是有暖手宝就好了。”

    最后面的汉服女孩往前传来一箱东西,每人都从里面拿出一个圆东西。

    “暖手宝!还挂式的,演出时还能挂身上!”

    “一个小哥哥给的,突然到我身边放下这只箱子,说我们会用得上,还夸我们交领压衽很漂亮,不少人乱压左衽......”

    “可能是汉服同好者!”

    “男的喜欢汉服的不多,他看上去来旅游的,大概是是历史迷和做地方风物研究的。”

    等她们去寻人时,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的好心情,在天上飘下雪花时达到顶峰。

    与此相配的是家人的电话问候。

    “圣诞快乐。”他对兄长说。

    “晚会后有庆祝会吧?这样走了不怕说你耍大牌?”

    “他们不敢,出场费给太少,我差不多是做公益了。”

    “不是吧,我同学说你现在很需要这样的机会,你休假一年曝光指数创新低,你的经纪人到处给你求通告......”

    “王含乐,你想把你的圣诞老人赶走就直说。”

    “哈,我看你是一个人要孤苦过圣诞才收留你的好伐?行了,再说下去要打草惊蛇.......”

    “来了!”

    “卧槽,凌晨两点,报复果然不会不来只会迟到......”

    “嘘!”

    屏住呼吸的角落里,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却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弹簧拉动声,反而钥匙转动,门打开。

    屋里没有灯光,显示无人。

    只听“磅”地一声弹音,角落里传来“嘻嘻”两声:“上当了,果然想不到我们会在门内放......咦,你开窗做什么?”随着灯光亮起,照到玄关捕兽夹并拢的物体上,坚硬光滑的棒身轻松撑开森森铁牙,是长久驻扎玄关的棒球棒。

    令她头皮发麻的是拿着棒球棒的人,捕兽夹支到他面前三公分处,头晚这枚功勋捕兽夹上留下的东西,休想逃过他的嗅觉。

    后颈微缩,大量同类的血液味扑面而来,并不是她的血。他瞳孔缩小,棒球棒连着捕兽夹立回角落,他越过她,径自去了她钻出来的房间。

    她心脏在喉管提到嗓子眼。

    房里除他外没别人,他伫立窗前,打量窗框。

    “改天安个栅栏,钢的。”

    “啊?你在对我说话?”

    他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花了四个小时赶过来,你认为我在对谁说话?”

    “没问题!明天就安,生生世世都安!”

    等人离开窗户后,她忍不住打开窗户往外探。

    “五楼......应该死不了。”

    一共八只捕兽夹,门外转角处一只,玄关一只,每处窗户下两只。

    八只全被他收罗堆在客厅中间,头顶水晶灯的光一打,她不堪忍睹地别开眼,每落地一只的响声就让她全身抖一下。

    抖完之后,她就想起,房屋主人是她,得尽地主之谊,干站着等他发号施令算什么?

    “我收拾房间。”

    “哪儿买到的?”

    她逃遁的身形定住,没有回头,“托......托朋友帮忙买的。”

    以为他要问这个朋友是谁,却听背后他声音:“转过来,我不会吃了你。”

    她马上转身,拖过一张凳子划过客厅地板,椅背朝他,她扶着椅背坐下。

    他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于膝盖之间,俯身,皱眉,为凳子擦过地板发出的噪音。

    他还没开始,她就准备好抵抗了。

    “为什么要设陷阱?”

    “短信骚扰我,还跟踪我,我没办法,就想做个实验。”

    “跟踪?”他打直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等她下说。

    她移开视线,硬生生扛住逼供,“你怎么突然来了?”

    “今天下午我收到消息,在美国收养我的家庭,他们的女儿一周前和他们失去联络,问我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她目光游移,心虚,一周前,正是她和他在红工的时候。

    他继续讲:“我认为她可能入境了,来找我,我的养父母很宠爱她,让她不太懂事,从小她就常对人做恶作剧.....他们知道她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想要通知到她回家过圣诞。不过现在来看,已经晚了。”他笑起来,带着嘲弄,掩盖怒气,“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她中了捕兽夹,挣脱了,跑了。”她老实回答。

    等了一会儿,四周只有静谧,连猫狗都趴伏在房内,没有出来打扰。

    他并没有如她所想地指责她,指责她伤了他的同类,还是他的妹妹,他只静静坐那儿,看着她,让她自发自地内心生愧,小心翼翼道:“Snow   white对吧?蔡美丽告诉我的.......她可能伤得很重?要不要去找找?”

    岂料他摇摇头,竟说:“不,这点伤她死不了。”

    “刚好够她安静一阵子。”

    她囧,“你不怪我?”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是她越界了,为什么要怪你?”

    “越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她不该不打招呼就进入别人的领域,这是一种冒犯。况且我有跟她说过,离你远一点......这次足够给她教训了。”还嫌不够,又对她补充:“后续我会想办法,让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冒犯”这个词令她浑身不自在,她就不靠的三番五次冒犯才近得他身吗?

    她突然想起酒店公寓房看见他在窗边打的那个越洋电话,他少见地语气森冷,那是他在警告始作俑者?

    警告有用......就不需要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这个人,无法想象他的狂热爱慕者,会因为那份狂热,做出什么事,认为即便有爱意,也该恪守立场和界限。

    但她无法责备他,当看到他风尘仆仆,头发凌乱,一脸阴鸷出现的样子,就知道他收到她妹妹离开美国的消息,第一时间是担心她,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被他晾了一个星期的她混身一抖,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隔了一层纱,时远时近。

    玄关处立着那个棒球棒放在两人脚边,他当着她面,双手各绞了一张帕子,保护手指,然后握住捕兽夹咬合的锯齿环两端,慢慢掰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清楚看到他双臂青筋浮现。

    他在告诉她,这款捕兽夹的咬合力有多强。

    “猎大型野兽用的捕兽夹,我想应该很难在市面买到。”他鼻腔里喷出一声笑,“你有考虑过你自己,你的猫和狗受伤的几率没?”

    “我把它们单独关笼子里了,我又不是傻子,踩自己的陷阱。”

    “你布得过于密集。”他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

    她晃神,没有再辩解。

    有这个风险的,一旦她忘记收捡,可能在某个她精疲力竭回家的夜晚,咣当一下,她就会哭到呼天抢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失血过多昏厥前打电话叫救护车,还得跟人解释,为什么她的家里会有捕兽夹这种可判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东西,最后才被告知,自己骨折,或者一条腿直接报废。

    “现在来说说另一件事,我知道在我之前,你和他关系很好......”

    “谁?”她他她他满天飞,头都大了。

    “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人。”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包容的眼神,那里正在字斟句酌。

    “你放跑过他一次,我也知道,虽然我有喝醉,但当时是留有意识的,我能闻到他的气味,他并没有跑远,因为你,我决定放过他。”

    辨认着她的反应,仿佛她任何一个违心之举都逃不脱他的眼,就像一台生命体征传感器。

    “说出来是为了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你决定和他在一起,我会遵守我当初的决定,不会对他做什么。”

    “当你没办法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是找的他,是觉得他比我更值得你信赖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凝视,等着他说完。

    “怎么办?我暂时还没有和人分享女人的打算,要不,做一个选择?”

    原来是这样。

    “我选你。”她笑起来,声音平静,快速,利落,不像做选择,像说天气,不,比说天气还快,如邻居问:你吃了吗?她回:吃了。说完她就起身,挪动椅子回原位。

    他愣了几秒,“好。”他也起身,“我睡哪?”

    “最早的动车是六点,要回去?”

    “嗯,没休假。”

    “等一下。”

    她抱出被子和枕头,展开铺上,十分钟搞定。

    他睡了两个半小时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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