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唯能能听见马蹄和车轮声,美玉掀开车窗帘子悄悄一看,见街上已无摊子路人,知道已经很晚了,看向陈铎的眼神儿不由得带上了点心虚,“对不起,我和梅小姐谈得太忘情了,累你过来接我。”
    “浣南近日盗匪猖獗,要不然我不会来。”陈铎看似随意道。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别扭?美玉撇了撇嘴角,看了看绿娥,想起废太子的事,“我有件事和你说。”
    “什么事?”陈铎以为她要说和梅家小姐的事。
    美玉俯身向前,朝陈铎招手,陈铎附耳过去,只听美玉悄声道:“绿娥从知府夫人的丫鬟那里得知,废太子好像从皇陵逃出了。”
    陈铎朝美玉一方偏了下头,淡雅凛冽的梅香扑鼻而来,她耳垂上的珊瑚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红得有些晃眼,他喉结微动,向后一仰退到刚才的位置。
    见陈铎面不改色,美玉略有些诧异,他竟然不好奇,“听说,可能,就在我们浣南。”
    她瞪大眼睛试探自己的态度的样子,好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狐狸,十分可爱,陈铎嘴角一翘,“整个浣南上下都知道了,只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啊?”美玉和绿娥齐齐出声。
    “此事恐怕早已天下皆知了。”马车拐弯,绿娥扶住了车壁,美玉向前栽了一下,陈铎赶紧伸手扶住,“小心。”
    他眼中黑瞳蕴着笑,仿若有融融暖意,煞是好看,美玉想到自己居然把举世皆知的事当成秘密和他说,觉得自己傻透了。
    陈铎将美玉扶好坐稳,美玉脸上发烫,“家里没人和我说,你也没和我说过,我以为你们都不知道。”
    陈铎居然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嗔怪,一双清静淡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美玉,“你今日要来梅府观礼也没有和我说。”
    这算是他们互相有欠?美玉抬眸看着陈铎。
    绿娥在一旁看着他俩,感觉他们圆房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所不同,每次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眼睛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
    “以前你也从来没问过我。”美玉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我希望以后你能主动和我说。”陈铎目不别视。
    他确实在关心自己,美玉抬起头,壁灯下的杏眸清透明亮,声音柔了下来,“那你呢?”
    陈铎想,既然已经圆房,责任使然,她有事应该告诉他,公平起见,他也应该如此,“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提前和你说。”
    “那我也会。”美玉随之承诺道。
    绿娥正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马车停了。
    二人一起进府,守在大门的大房丫鬟见了,去给孙露报信。
    美玉见孙露也在等自己回来有些愧疚,“今日谈事情真的太尽兴了,没想到让大嫂等了好久,明日我一定挑个好首饰去赔礼道歉。”
    “我也等了你很久。”陈铎提着灯笼走在美玉身畔,挑着眉问道:“怎么只见你道歉,不见你赔礼呢?”
    美玉看向他,想起揭开车帘见到他的那一刻,这个人坐在那里不知等了自己多久,却没有派人进梅府找自己,真心实意问道:“你想要什么礼?”
    “我要的礼就是,你和梅小姐今天在府上谈什么了,说了这么久?”陈铎微笑着看向美玉。
    一开始自然是谈若是开胭脂铺子至少需要多少钱,陈家会不会同意,开之前去哪里买铺子,做什么胭脂,雇什么伙计,最后说着说着,说起了彼此之前用的什么胭脂最好,最喜欢哪种颜色的胭脂,最喜欢哪种颜色的衣服……最喜欢哪出戏,哪个书生写的话本子,梦中情人是什么样的……说到最后,已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尽兴。
    既然陈铎问了,美玉正好问一问他的意见,“我和她想要合伙开间胭脂铺子,你觉得可行吗?”
    陈铎没想到美玉有此想法,想到家里大嫂执掌中馈,她在家待着也只能是绣花,不如出去开个铺子有点事做,“开铺子很好,只是和梅家人合伙。”
    “梅小姐和梅家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姑娘。”美玉知道梅家和陈家一直不怎么对付,见陈铎不喜欢梅家人,赶紧为她解释。
    “你才认识她多久,怎么就知道她是个好人?”陈铎问。
    “虽说是第二面,但一见如故。”美玉认真地看向陈铎,眼中有几分渴求,拽着陈铎的衣袖,“你信我吧。”
    陈铎的嘴角微微翘起,“没说不信你,万事小心。”
    这就是支持了,美玉很是高兴,手从衣袖上滑落,在陈铎略感失落时,握住了他的手,见陈铎面露讶异,她粲然一笑,陈铎的嘴角勾起,二人就这么牵手回了二院。
    只见小童不顾更深露重在院中等他,一看见陈铎,小童的眼珠就溜溜转,一看就是有事,陈铎对美玉道:“我还有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美玉笑笑,带着绿娥回了房。
    陈铎和小童进了小书房,小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陈铎,“优昙姐姐给你写信来了。”
    听见“优昙”二字,一股苦涩从心间蔓延开来,陈铎接过信,走到书桌后坐好,就着烛火看着信封上优昙的字,许久才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信上告诉了陈铎优昙现在的地址,让他有什么事写信过去,顺便让他偶尔去馄饨摊那边转转,别让人把位置占了。最后祝他和家人幸福平安。
    知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应该感伤;知道木已成舟难以挽回,他应该痛苦。可是看见优昙诙谐的文笔,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在过去的叁年里,她带给了他很多欢乐。只要能看见她,再难过的事情也能过去,但现在他只能自己过了。
    他让小童研墨,提笔沾了沾墨汁,悬笔于纸上,看着来信上“孟优昙敬上”几个娟秀的字,失了神,墨汁沾得多了,滴在了纸上,晕染一片,如同心神。
    天青街初见那天晨光熹微,他和小童从外面跑马而归,随便找了个小摊子吃饭,正巧坐在了优昙的馄饨摊上。几个兵痞见他穿得富贵,上来勒索钱财,有一个人甚至还动手动脚的,他不厌其烦正要搬出陈家世交千户王翎的名头震慑,优昙已经拿着大勺子过来了。
    她虽然面容姣好但言辞泼辣厉害,几句话就把兵痞说得面红耳赤,把在场的人看得都是一愣,兵痞撂下狠话走了后,她也没和陈铎说话,自去煮馄饨了。
    陈铎浑身不自在,付了钱就带着小童离开了,他怕兵痞日后再来报复,中午又带着小童去了馄饨摊对面的酒楼,那兵痞果然纠结了一堆人气势汹汹地来了,他站起身正要下楼,却见优昙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走到兵头前面,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话过后,兵头让人把武器放下,又说了几句话,兵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优昙自去煮她的馄饨了。
    那时候他以为她应该有个很泼辣的名字,比如大胆儿、虎妞之类的。
    后来认识了才知道,她姓孟,名优昙。取自优昙婆罗,叁千年一盛开,花容绝美,见之吉祥。给她起名的父亲定然很爱她,给她取了一个绝世珍宝的名字,希望世人都敬她爱她。
    如同他。
    他放下笔,将沾染上墨汁的信纸团成一团,扔到了门口,如果情意也像信纸一样能轻易蹂躏扔掉就好了,事到临头,才知道割舍不易。
    陈铎揉了揉太阳穴,小童在一旁默默陪着他。
    不知多了多久,他喃喃问道:“少奶奶睡了吗?”
    小童打开门一看,回来告诉他,“房里还亮着灯呢。”
    知道美玉还在等自己,陈铎站起身有些疲惫地往外走。
    美玉已经洗漱好换好了寝衣,坐在贵妃榻上翘首以盼。绿娥累了一天已经回房睡了,梦丽打着哈欠陪着她。
    丫鬟的行礼声传来,美玉一下子从榻上跳起,陈铎刚要开门,门就被美玉从里面打开了,他俩一个身披夜露面色阴郁,一个背着烛光笑容满面。
    烛火也暖,笑容也暖,让他眉梢的倦怠冷淡柔了下来,“这么晚还没睡?”
    有一就有二,美玉十分顺畅地牵着他的手进了屋,梦丽关好门离开了。美玉面上有些红,“我今天在梅家喝了太多茶了,有点兴奋得睡不着。”顿了一下,没有看陈铎,“还有,我在等你。”
    陈铎的心柔了一下,很快又硬了起来,他松开美玉的手,背过身去,“等我做什么?”
    “我没开过铺子,没什么经验,你能教教我都需要做什么吗?”美玉绕过陈铎,走到他面前,抬眸看着他。
    杏眸里因期待而迸发的光芒让人不忍心拒绝,陈铎低着头看着美玉,“那你呢?你能帮我做什么?”
    他今天逗了她好几次,她以为他还在逗自己,做了一个抱拳礼,眉开眼笑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铎的头更低了下来,隐隐带了些压迫感,“真的吗?”
    美玉毫无所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的。”话音刚落,她就被陈铎拥入怀中,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抱她,美玉娇俏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的怀抱好温暖好结实,美玉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放在他的后背上,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汹涌海水上平静的海面,“我现在很难过,你安慰我。”
    美玉从恍惚中清醒,她伸手推开陈铎,在陈铎隐含泪光的目光中,牵起了他的手,将他往床边拉,陈铎脚下如同被钉了钉子,一动不动。
    “干什么?不是你叫我安慰你吗?”美玉看他尴尬的表情,又看了看床,噗嗤一笑,“你别误会,我可没有那个心思。”
    陈铎便动了,被她拽到了床前,她离他很近,低头去解他的腰带,鼻畔的梅香若隐若现,陈铎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泪光吓得消失,两颊发烫得厉害,诚恳地说,“美玉,对不起,我今天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美玉闻言脸颊也烫了起来,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别提多憋屈了,恼羞命令道:“松手。”
    陈铎只好松手,闭了闭眼颇为无奈,等躺在床上,美玉就会知道男人没那个意思,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美玉快速地解了腰带,又帮陈铎脱了外衫中衣,只剩下寝衣。她推了推他,让他先去洗漱,自己去梳妆台拿了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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