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伸出两指在马车绝尘的时候,对着后面做了一个势在必得的手势,抿了耳边碎发,长长呼了一口去出来。冷风吹着她的脸,她却从未觉得如此痛快,好久了,自从那个雨夜,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她要感谢他,终于成就了这样的徐良玉。

    转身返回,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李德留下的四个侍卫依言守在门口。

    厢房亮着的烛火,将两三个人影映在窗上,她连忙走过去,青萝在门口守着,见是她放了她进去。

    屋子里是一股子汤药味道,腥苦非常,一个婆子站在窗边正擦着手,母亲赵氏坐在一旁,神色淡淡的,丫鬟青杏端着水碗放了桌子上面,小心翼翼地:“婆婆,汤药大娘子已经喝了,不会有事的是吧?”

    大家都看着她,婆子笑着直拍胸脯:“放心老婆子这手下,就没失过手,今天喝了汤药,过不了明天晚上,到时候我再来保管干干净净的,日后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赵氏连忙拿银钱给她,徐良玉走了床边去,阿姐脸色略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坐了床边,想要安慰安慰阿姐,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赵氏叫青杏送婆子先走,也回了床边:“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徐挽玉睁开双眼,轻轻摇头:“没有,和平时一样。”

    赵氏给她掖了掖被角,推着徐良玉让她先出去。

    这个时候,想必做母亲的能劝慰两句,徐良玉转身出了屋子,她和徐有义碰了头,将于乐坊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将云裳坊嘱托给他,让他明日一早出去再请几个护院,给阿姐和阿娘再寻两个丫鬟顾看些。

    奔波一日,脚踝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回到房子上了些药,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才是饭罢,徐有义也没走多久就办妥了,徐良玉一共也就这么两日时间,她让赖三带着几个护院收拾住处,让青萝带着两个丫鬟去赵氏跟前,跟着阿耶乘车又出了街。

    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楼,她拿出写好的帖子让出车夫去请陈知府。

    徐有义从来都是直脾气,自昨日以来还不能从震惊中走出来,赵氏不叫他问,可他心里有事藏不住,此时不在家中,正好进了楼上一雅间,再忍不住打听起来。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雍王殿下怎么回事,你阿娘还说你要随他去长安,他那样的贵人,怎会帮着咱们?”

    “阿耶就别管这些了,我走之前会安排好,你就全听我的,日后守着阿娘再不许回祖母那去就好,还有,”

    徐良玉瞪着他:“要是让我知道你那混账白眼狼弟弟再来掏我家底,我立即送他们一家进大狱蹲着去!”

    徐有义自觉女儿面前理亏,从前都是他护着护着的,护出了一家白眼狼,讪讪地笑了,静坐片刻,徐良玉又交待他:“还有祖母,下次她再来哭哭啼啼无理取闹给我阿娘添堵,你狠不下心,我就让护院看守,让她以后不得门而入。”

    徐有义尴尬地干咳两声:“别别,到底是我阿娘,你的祖母,来坐坐总不能赶人走。”

    徐良玉叹着气:“阿耶怎不明白,你不说话,别人只会为难阿娘阿姐,赶了出去也会笑话她们,这也是我不愿将此事做绝的原因之一,你若出头,哪怕强硬一回,祖母也早不敢欺到我阿娘头上拉屎拉尿了!”

    男人被她一说,只觉脸上都烧得慌。

    伙计送了茶水来,徐良玉也是知道他这个人的,自觉口气太冲了点,可她就要离开洛州了,此时不说恐怕他在家里又不知轻重,阿娘和阿姐欺负了去。

    话说过了,她就又柔声又往回拉。

    过了一会儿,伙计便将身穿常服的陈知府送了进来。

    父女二人连忙见礼,徐良玉一想他如今也不会不给她面子,这个老狐狸匆忙忙来了,见了她们很是客气,伙计连忙上菜上酒,徐有义就一起劝着酒。

    徐良玉在旁,客套一番就说出了来意。

    她规规矩矩将之前签的文书拿了出来,推了陈知府面前来:“殿下一再对我说,要将家里事安顿好了再随他走,故此才请了使君来,我也与使君不见外了,称您一声伯父可好?”

    陈知府笑眯眯地:“从前不就叫伯父么,你这孩子在伯父面前不用见外。”

    她笑:“好,那我就不跟伯父见外了,今个我就直说了,昨个争来的三成收利,我留一成就好,其实说起来我对乐坊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宋三郎与我有过节您是知道的,如今他舍了三出来,我打算将其中两成孝敬了您,请您千万收下。”

    陈知府万万没有想到,她说出这一番话来,自然先是推脱:“徐娘子说的这什么话,哪有我收的道理……”

    徐良玉笑,示意她爹倒酒:“不必客气,我自然也是有事求着伯父的,我这一走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还希望伯父帮衬着照顾着些耶娘,还有乐坊那里,总得有人盯着才好。”

    陈知府还要再推脱,做出那番百姓的父母官模样,却被徐有义一碗酒拦住了。

    徐良玉趁机也拿了一碗酒水来,对着他笑道:“伯父就不要推辞了,侄女还给伯父准备了一些薄礼,一会儿给您送过去,日后殿下问及,我们不是亲伯侄,也胜似一家人的。”

    男人哈哈大笑,一团和气。

    父女二人一番劝酒,三人是各怀心事。

    走的时候陈知府让她们稍作片刻,先是走了。

    徐良玉让阿耶去于乐坊,取了三千绢帛,这就送了陈知府后院去。

    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街头,路过卖鱼的老头时候,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这老头也是将她认了出来,招呼着她。

    斗笠里还有两条鱼没卖出的,徐良玉让他串了,提在了手里。

    走了家门口,没等走近就听见嘈杂之声,赶紧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宋清明站在一边,以袖遮脸,身后一个妇人才往大门口冲了几步,被里面的赖三赶了出来吃了一记闭门羹,再想闹被宋清明一把扯了回来。

    这女人向来厉害,捶着打着他,竟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要还有那个心,我这就给你找个媒人去,不,我这就去问问,她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进宋家做小不!你个老不正经,一家子破烂货!”

    宋清明气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竟是啪地打了她一个巴掌!

    她身边的丫鬟都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上到前面来了,都苦苦在旁求着自家郎君。

    可他丢不起这个人,算着赶紧缩脖子要走,徐良玉提着两条鱼,往前一步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伯父这是干什么,我们徐家现在是没落了,是和你们家退了婚了,但是也不能任由你们这般侮辱!”

    她偷偷掐了自己的腿,强红了眼睛。

    还有路过的百姓都围观了过来,久闭的大门也打了开来,一看见她回来了,原本就恨极了的女人也是扑身过来推攘起来:“一个两个都没有好东西,你给你阿娘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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