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齐和秦王二人走了进去,只见堂屋里也是处处破败,桌椅残旧,油漆斑驳,看起来生活得十分艰难。
    年修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想到她家里这么穷。我们还要在这里吃饭么?”
    秦王坐了下来,道:“没事,士丁一会儿会送吃的过来,正好让这家人也沾点油水。”
    “看看,你没了士丁可怎么办。”年修齐叹道。
    秦王都懒得理他。
    两人坐了片刻,杜若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将碗盘摆在桌子上。
    “两位大人,小女子家中贫寒,拿不出好酒好菜来招待二位,一点家常菜,希望两位大人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看上去很好吃,再说能填饱肚子就成。”年修齐忙道。
    倒不是他故意恭维,这菜色看上去虽然朴素,但却是香味扑鼻,他正是饥肠辘辘,闻在鼻中也是十分诱人垂涎的。
    秦王嫌弃地看了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一眼,杜若姑娘却是十分受用,一直端庄客气的秀气脸庞难得浮上一丝女儿情态,忙给年修齐添上饭。
    年修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秦王殿下却是十分看不上的,看着那粗糙的碗筷,在心里默默地嫌弃了一番,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只不过他是一个有修养且矜持的男子,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意思意思地戳了戳米饭。
    杜若的心神全在年修齐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敷衍。秦王在一旁冷眼旁观,忽然就觉得有些碍眼起来。
    自从他争取到年修齐的信任之后,小书生虽然很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未来王妃的位置,牙尖嘴利争风吃醋,对他管头管脚,没有一样他不会的,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仍是一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模样,年纪轻轻当了县官,长得也好看,吸引个把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是难事,何况还有救人危难的恩情。
    秦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人坐在那里脸却越拉越长了。
    年修齐草草填饱肚子,杜若又赶忙奉上一碗清汤,年修齐捧着汤啜了一口,满足地长叹了一口气。
    “杜姑娘的手艺真好,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年修齐赞叹道。
    秦王瞪了他一眼。在□□给他喂了那么多好吃的都白喂了。回去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方大厨,让他不要整天因为年修齐的几句恭维就高兴地找不着北,把什么好吃的都贡给这只白眼儿狼,随便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顿饭吃他就被收买了。
    杜若有些赧然地一笑,向年修齐道:“大人喜欢就好。”
    年修齐左右看了看,又道:“对了,你哥哥呢?他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吧。”
    杜若便起身走到里间的门边,挑开帘子:“大人请。哥哥还昏迷未醒,等他好了,一定要让他亲自向大人道谢。”
    年修齐走了进去,里间有些阴暗潮湿,却没有什么怪味,只有满室药香。不得不说这个杜若姑娘真的是个很会持家的好女子,怪不得那索海会看上她。
    他走过去看了看,见那杜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看样子很是不好。
    “对了师爷,记得提醒本官回头让王大夫过来给他看看。”年修齐回头对秦王说了一句。
    “是,大人。”秦王咬着牙应道。
    年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退出里间。
    “对了杜姑娘,你在百凤县住了挺久了吧。我想问问你,那个索家,到底为什么势力这么大?”
    杜若闻言一顿,片刻后才道:“我从小就在百凤长大。年大人,您是个好官,这次您救了我们兄妹的性命,小女子感激不尽。但是我却想劝大人一句,莫要与索家为敌。大人顶多在任三年,忍一忍也就过了。若与索家结下仇怨,我怕大人回到京城都不会安宁。”
    “说来听听。”年修齐端着茶碗走到秦王身边坐下。
    “就是因为那个秦王元颢。”杜若咬牙恨道,惊得年修齐差点失手打了茶碗,不安地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面无表情,也没有阻止杜若继续说下去。
    “索家敢在百凤一手遮天,就是因为背后有秦王这棵大树。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坏事做尽,欺男霸女,为祸乡里,却根本没有人敢管他们。百凤的县官来来回回换过不知道多少任,除了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自然也有年大人这样正直的好官。可是这样的官做不长就不说了,甚至还有人因此丢了命!”。
    年修齐小心地看向秦王,秦王却仍旧面无表情。年修齐正要开口,却被秦王按住了,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大人可以出去问一问,这里的百姓们,谁不是对索家恨之入骨?谁不对那秦王恨之入骨?!可是有什么办法,人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只能忍气吞声,根本没有人敢违抗他们。所以大人在县城里才如此寸步难行。请大人不要记恨那些百姓,他们也是身不由已。大人以后也不要再强出头了,如果招致秦王怨恨,他若要害您,您又怎么跟他斗?!”杜若担忧地道。
    “不,不会的,秦王殿下绝对不会害我的。”年修齐哈哈地笑着。
    “大人又怎么敢这么肯定?小女子听说大人认识皇上,想来也是认识秦王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人还是不要随意得罪他的好。这种阴狠的暴君,你若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年修齐听得快哭出来了。姑娘你长得如此婉约,为何性子如此耿直?我们才刚认识你就这么说人坏话,你就想不到秦王殿下会在你面前亲耳听着你说他坏话么?
    “不会的,杜姑娘不必担心。我能得罪秦王殿下的都得罪光了,我不还活得好好的。他人很好的呢,你们都误会他了。”年修齐擦着额头的汗水,使劲地说秦王殿下的好话。
    “是么?”杜若疑惑地看着他,“可是秦王真的不是好人。我们百凤的老百姓都盼着他快点死,这样索家也就不能再这么作威作福了――”
    “太过分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年修齐猛地站起身来,却将杜若吓了一跳。
    “年大人?!”
    年修齐看了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秦王一眼,深呼一口气,向杜若笑了笑道:“多谢杜姑娘的款待,我还有要事在身,索家的案子我也会尽快处理,还你哥哥一个公道。那就此别过吧,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哥哥。”
    说完便拉起秦王的手,一齐向外走去。
    杜若将他二人送至门外,年修齐便挥手让她回去。趁着四下里无人的时候,他才凑到秦王跟前,不无担忧地道:“殿下,你没事吧?”
    秦王展颜一笑,道:“本王能有什么事?”
    “可是刚才杜姑娘说的话……”
    “盼着本王死的人多了去了,多这么一些人又有什么要紧。”
    “那又不一样。以前那些人是跟你有利益之争的仇人,可是这些人,却是殿下一直心中所系的天下百姓。连他们也这样,就太过分了。”
    “本王在修齐心里就这么好?”秦王摸了摸年修齐的脸颊,笑道,“心系百姓都是假的,想当皇帝才是真的。修齐难道看不懂?”
    年修齐拉着秦王的手,慢慢地低头行走,半晌道:“不知道殿下说得是不是真心话,但是殿下经常为了天下苍生之事不眠不休却是真的。其实殿下如果只会夺权,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是非做不可的。皇上是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人,太子又被李家拿捏着,真正看管着萧国子民的只有秦王殿下。我知道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与革新都出自殿下之手,为此还总是得罪下面的一些官员,殿下挡人财路,他们当然对殿下怨声载道。殿下这么辛苦,还要被百姓误解,我替殿下不值。”
    如此贴心的一番话熨帖得秦王心里又热又舒服,还有一丝丝的感动。他本来是真不在意的,被小书生这么一说,再咂摸一下个中滋味,还真有些许心酸。
    秦王站定脚步,搂住小书生亲了亲头顶,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你这是安慰本王呢还是故意惹本王伤心。”所谓伤心了要安慰,人家不伤心也要把人弄伤心了再安慰,这个贴心的小混蛋。
    “殿下感到伤心了?那就对了。做了好事得不到回报还要被误解,就是应该伤心生气。”年修齐道。
    “……你还没戳够是么?”
    “殿下在说什么,小生怎么听不懂呢?”
    “你给本王闭嘴,老实让本王抱一会儿。”
    ……
    又过了两日,到了正式上任的时辰,年修齐穿戴整齐上了官轿,身后带着秦王和一大家子仆役,浩浩荡荡地向着县衙进发了。
    虽然他在上任前搞了一出不小的动静,几乎得罪了全县的缙绅,惹得人人对他厌弃不已。但到了这一天,该来迎接的人还是一个没少地都到齐了。没有办法,自家子弟还被人拿捏在手里,他们也不能过于任性行事。何况连索家人都出来迎接了,别的人家也没有必要当这个出头鸟。
    百凤县丞李好德,主薄钱明青,典史张错带领一众杂官和各房典吏站在人群最前面,远远地看到官轿过来,便开始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声响大得能震出三里地去。
    年修齐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鞭炮白烟熏了个倒仰,他捏着鼻子对走在外面的秦王道:“他们一定想在本官上任这一天就熏死本官,或者吵死本官。真是其心可诛。”
    秦王撇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官轿一路抬进县衙,没想到严柏居然还没走。他迎上下轿的年修齐,拱手道:“索海案是本官任上的案子,如今本官等案子了结再走,也算是个善始善终。”
    年修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现在是他当家,严柏也不可能左右案子的进展。他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年修齐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便开始按着程序朝着仪门一跪三叩首,进仪门,登丹陛,升暖阁,拜官印,然后意气风发地坐在大堂书案之后,拎起惊堂木一拍:“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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