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清脆的木鱼声在空寂的宫殿中响起, 檀香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此时正是晌午, 寝宫中除了两个扫撒的宫女, 空空荡荡, 很难想象,这里是堂堂大魏皇后的住所。
    没有金碧辉煌, 雕栏画栋,只有素色的装饰和朴实到近乎寒酸的摆件。
    寝宫的院落中也没有奇花异草和精致的假山流水, 只生长着一颗高大茂密的杜鹃树。
    此时正值花期, 红色的花朵开的热烈而张扬,在阳光的照射下, 满树的红花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与这清寂的寝宫近乎格格不入。
    寝宫的偏殿内, 一个小小的佛堂中,身穿灰色僧袍却不掩身姿曼妙的女子跪在蒲团上。
    木鱼声伴着轻声的佛号,安宁而祥和。
    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眼中隐含悲悯。
    “皇后。”
    皇帝遣退了扫撒的宫女,站在佛堂外,近乎贪婪的看着这个与自己日益陌生的枕边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这样看着她的背影,自己才能不掩饰心中汹涌的情感。
    “你来了。”
    木鱼的敲击声微不可察的一顿,皇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皇帝低头,敛眉闭眼压制住眼中的情感,再睁眼,又成为了那个不动声色的帝王。
    “我找你, 是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武缨,我们和离吧。”
    “啪嗒”皇后手中的木槌突然落下,骨碌碌的从地上滚到门边。
    皇后背脊微僵。
    良久,才声音微颤的道:“好。”
    皇帝心中一痛。
    好?你原来,也是渴望离开这里的吗?
    他按耐住脱口而出的疑问,苦笑了一下。
    也好,这深宫,不应该成为困住你的囚笼,我放你离开,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武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踉跄的背影。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武缨站起身来,不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的俏脸上带着一丝哀伤。
    “我知道你是想给我自由,可是,”武缨低低一笑,“关住我的,又岂是这区区方寸之地?”
    她走到门边,看着如火焰一般的杜鹃树,那火红的颜色,仿佛灼伤了她的眼。
    她低下头,用仅仅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吟着一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会让你为难。”
    她的目光哀戚又平静,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略带轻松的笑意,
    “反正,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也陪你死。
    别想丢下我。”
    这一切,走远的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他可能又是另一种选择了。
    他走回寝宫,对密室中等待的苏云道:“成了,这几天,我就会发诏书昭告天下。”
    苏云看着皇帝和失魂落魄样子的苍白的脸色,关切的问道:“皇兄,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皇帝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伸手捂住眼睛,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是,心里不太好受。”
    苏云一声叹息,明明是有情人,偏偏命运如此,哪怕是局外人,也看的心生不忍。
    皇帝没有放纵自己失落太久,他正了正神色,说道:“这次和离,武亲王那边不用担心,我和离他只会心生欢喜,应该不会有太多动作。
    但是,你以后要更加小心了,这个动作,证明着我和他的彻底决裂,再无回旋的余地。”
    苏云点点头,“我明白。”
    “还有就是,”皇帝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后位空虚,大臣一定会让你再立新后,这个需要你自己去选择合适的人选了。”
    苏云叹了口气,“好,我会留心的。”
    心中却着实有些发愁,女人什么的,自己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既然皇兄已经有了子嗣,也不用太过发愁了。
    吩咐完了这些,皇帝沉默了一会。
    可能是今天格外的疲惫,他突然想对自己这个向来表现的像圣人一样的弟弟说说心里话。
    “阿云,你怪我吗?”
    苏云一怔,“怪皇兄什么?”
    “不怪我让你被迫放弃安逸自由的生活,卷入这个复杂的漩涡吗?”
    他抬眸看着苏云,眼中有着真实的疑惑。
    “我让你背井离乡,戴着别人的面具生活,扮演成别人的样子,维护这个岌岌可危的江山。
    你真的,不怨吗?”
    苏云微微一笑,肩并肩的坐在皇帝身边看着他,眼神温柔,“这种生活,你不是已经过了十八年吗?”
    “什……什么?”皇帝想象过苏云会有怎样的回答,可能是不甘的、认命的、怨愤的,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回答。
    “很累吧。”
    苏云的眼神像是一片温柔的海,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的他,对于这个用病弱的身躯撑起江山的少年,即敬佩又心疼。
    为此,他可以原谅眼前人的欺骗,也能容忍一系列的试探和心机。
    “你啊,你啊……”皇帝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
    “你知不知道,刚来的时候我是有杀心的?”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失去生育能力后,才想起这个李代桃僵计划的?”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在你模仿我的时候,通不过考核,就会死?”
    “我知道。”
    苏云看着他的眼睛,“我还知道,你一直在故意给我示弱,包括你多次的‘打开心扉’,都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帮你。”
    他看着皇帝愕然的样子,摸了摸这张明明和自己一样,却已经充满疲惫和沧桑的脸孔。
    仿佛能透过这个皮囊看见底下千疮百孔的灵魂。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你快撑不住了,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
    皇帝看着苏云真诚的样子,闭上眼睛笑了,“我苏景,耍了一辈子心机,没想到,却被你一个从未耍过心机的人看穿了。”
    他睁开眼,调侃道:“阿云,你真不该做皇帝,应该去做圣人。”
    苏云笑笑没说话。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少年,自己当然会怨愤甚至防备。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事情看不开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有东西给你。”
    皇帝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写字。
    不一会,就拿着三个小锦囊过来了。
    他把锦囊塞到苏云手中,认真的嘱咐道:“这个红色的,是今后如果皇后认出你不是我时打开的。
    这个绿色的,三年后或者与武亲王争斗中陷入困境的时候打开。
    这个蓝色的嘛……”
    皇帝神秘一笑,“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已经能真正掌控天下的时候打开。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苏云接过锦囊,在手中颠了颠,笑道:“好,我记住了。”
    这一次谈话过后,兄弟二人更是多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三天后,在武亲王的默认下,震惊天下的和离诏书颁布了。
    这也是古往今来第一对皇帝皇后和离。
    特别是诏书中皇帝竟然让皇后保持皇后的尊荣和待遇,还让其自由嫁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这一切,都被皇帝和武亲王用强硬的手段联手压制下去了。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目标一致的合作。
    两大权力中心人物出手,这件事引起的风波很快就消失了。
    皇帝在皇后的銮驾离开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处理好后续事情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到最后一个月,甚至连密室的床都下不了了。
    “咳咳咳”
    “皇兄,吃药了。”
    苏云扶起咳得近乎喘不过气的皇帝,在喂药的时候悄悄渡过去一道真气,让皇帝好受了些。
    他喘息着喝掉碗中的苦药,皱了皱眉头,“以后,这药就不必喝了吧,反正也没用。”
    “说什么傻话,总会有用的,皇兄当初说只有三个月的命,这不,已经六个月了。”
    苏云宽慰他,“以后也会好好的。”
    皇帝配合的笑笑,“嗯,会好的。”
    说来也奇怪,这副药下去后,皇帝的精神竟然好了起来。
    “阿云,扶我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苏云看着红光满面的皇帝,知道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了,忍住泪意点点头,微笑道:“好,皇兄你想去哪里?”
    皇帝想了想,突然说道:“就去,皇后的院子看看吧。”
    苏云扶住皇帝,按照皇帝的指示,穿过密道。
    看皇帝这熟悉的样子,只怕已经来过了千百次。
    两人走出密道,皇帝看着院落里火红的杜鹃树,拍拍树干,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这树的位置,原来是一颗樱桃树。
    但是自从三年前,阿缨建了小佛堂,就移栽成了杜鹃。”
    苏云看着火焰般的花树,若有所思,“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吗?”
    “你说什么?”皇帝猛然回头。
    他看着这颗树,突然扶着树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是了,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原来,她的心意都在这里了,可笑我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阿缨,阿缨……”
    他坐在树底,仰头看着这片晃眼的红色。
    “苏云,以后,江山就交给你了。
    我这一辈子,江山拥有过了,爱人也拥有过了,活的值了,值了……”
    话音渐消。
    “皇兄?”
    苏云看着他带笑闭目的神情,一叹,“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被自己写的文虐哭了,啊,想给自己寄刀片_(:3∠)_
    这一卷的灵感来自三国机密,因为特别萌双子互换这个梗,就写了。
    但为啥写着写着就虐了呢?一定是里面人物操控我写的,哼╭(╯^╰)╮
    不行,我要欢乐起来!
    明天开始恢复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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