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局面僵持。
    屋内也人心惶惶,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屋子里鸦雀无声。
    英秀携了两侍女慌忙入内,吁吁的气喘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无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哐啷”一声,端在手中的小几滑落,碗筷吃食散落一地。
    见地上一片的狼藉,端小几的侍女愣了一愣,当下吓得磕头不迭,“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恐惧的哭声越来越大,加之外面一声声觐言,不觉让人听得心烦意乱。
    看着在地上哭求的侍女,张曦君疲乏的皱了皱眉,她无心也无力多去责备,只轻声吩咐英秀道:“带她一旁去,地上收拾了就是。”
    英秀得令,随手让了一人扶那侍女退到帷幄外,又吩咐了余下侍人去收拾地上,她方重新从食盒里取了吃食摆上小几,又待一众侍人应吩咐退出帷幄,她这才难掩一脸惊慌的小声道:“夫人,外面情况不妙。太妃同朝廷使臣,还有不少长安官员在外跪地不起。”说时,许是想到外面的情形,递药膳粥的手不禁一抖,汤勺险些滑落手中。
    张曦君忙接过粥食,也不禁染上一分紧张,道:“那王爷呢?”
    直起身递了碗勺,英秀魂不守色的跪坐回地上,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将方才所见低声相告,“王爷脸色不大好,就站在厅口看着,好像还是不打算理会,可奴婢看着好些大人的额头都见血了!”
    说到这里,英秀又顿了一顿,再启口时,声音里已多了一丝忧色,“还有太妃,她到底是王爷的嫡母,可这样给王爷下跪,实在……”
    言犹未完,却已不言而喻。
    当世孝大过天,即使肆意如齐萧也不得不遵守,不然又岂会明知河间王妃和谢侧妃心有不轨,仍要好生生地奉养在王府?
    可如今这样一恼,只怕明日齐萧不敬嫡母之言便会传遍长安,尤其河间王妃话里话外都将她卷入进去。
    还有齐萧到底是如何打算?
    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总不可能真不接圣旨了,毕竟拒不接旨确实视同谋逆之罪!
    一时间,张曦君是一筹不展,又满腹的疑惑。
    见张曦君舀了一勺粥食,却良久不见送入口中,又看张曦君一脸的憔悴,英秀有些后悔话说得太清楚,正要一劝,只听外面“铿”地一声兵器之响,紧接着一片竹帘落地之声。
    张曦君听得心神一紧,顺手放下手中的粥食,与英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屏气凝息专注着外面的动静。
    也在这一霎之间,外面众人的声音嘎然而至,整个院落一片寂静无声。
    于此之时,却听齐萧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道:“要让本王接旨!?好,可以!不过得先让本王找出胆敢谋害贞我妻儿的凶人!”
    妻儿……
    张曦君呼吸一滞,神色有瞬间的恍然。
    厅外的冰冷地面上,河间王妃亦有一瞬的凝滞,旋即随众抬起头。
    一旁的侍人见河间王直身抬头,以为她是要起身,忙躬身搀扶,“太妃。”
    起身?
    河间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见齐萧居高临下的站在那,眉目急剧一冷,只道已经跪了,这便任侍人小心翼翼的搀扶起。
    到底已是年将六旬的老人,尤又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创伤,河间王妃身体已大不如前,容色也早不是当年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俨然一垂垂老矣的老妪。这会儿跪了整整一刻有余,又不迭的连连磕头,如此猛一站起,不免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将倒地不起。
    “太妃!”
    见状,众人来不及惊疑这一声“妻儿”之意,惊呼声已此起彼伏自口中响起——这是一声一声的含着关切,又是一声一声的夹杂指责。
    好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半晌河间王妃靠着侍人稳住不支的身子。
    她抬起头,露出多年潜心向佛而慈柔的面孔,也露出极其少见的严厉之色,肃声斥道:“荒谬!王爷尚未大婚何来的妻儿!?若王爷是指贞淑夫人——”尾音猛然一断,河间王妃似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压下怒气般,只见她一脸痛惜的闭了闭眼,方不含一丝情绪的冷然道:“将近十年,贞淑夫人方为王爷孕有子嗣,却又不慎失去确实令人惋惜。但是,王爷若一再为她罔顾政事,令王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愧对皇上对王爷的厚恩,我今日就是拼上一条老命也要铲除她,决不能看着王爷为她一步步弥足深陷!”
    外面河间王妃斩金截铁的声音,传入屋内虽然已是声小得模糊,却也清晰的让屋中每一个人听出她的意思。
    “夫人!”阿杏头一个隐忍不住,她一把撩开帷幄,面上大难掩对河间王妃的勃然怒火。
    英秀性子温婉,虽无阿杏性子急躁,此刻却也露出一面对河间王妃的忿然,担忧却又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是一唤,“夫人……”
    张曦君却似若未闻的低下头,手一遍一遍的轻抚着小腹,那一声让她心绪莫名起伏的“妻儿”,也终在这一刻化作乌有。
    她目光渐渐冷下来,却也渐渐地坚定起来,而后无谓一笑,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她的宠妾之名不也是这样来的么?
    只是……
    张曦君抚摸小腹的手一停,她神色倏然柔和了下来,满目温柔,在心底无声低语:无事,母亲会保护你的。
    轻柔的声音在心底缓缓流过,厅外却在这时又一次异口同声道:“请太妃息怒,请王爷节哀。”
    听到这,张曦君懒然抬眸,想必下一句又是恳请齐萧接旨吧。
    然而,不及听到厅外人这句话语,却是闻齐萧突然向河间王妃发难,言语间更是步步相逼,“太妃,贞淑夫人乃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论尊贵也不比王妃差多少,她如何不能称之为本王之妻!?嫁于本王近十年里,她兢兢业业为本王打理内务,让本王无后顾之忧的守卫边关,又爱民如子,为边关将士缝衣织布,连皇上都不免赞她贤德,难道这些在太妃眼中就是祸国祸民的褒姒、妲己一流!?”
    齐萧虽独宠张曦君将近十年,却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张曦君有过任何这样的袒护,河间王妃听得不由一时怔住,就连厅外一众人也相继一怔。
    闻言,正躺在屋里的张曦君却是眉目一松,没有感情,只是理智的思忖着。
    到底是齐萧,看似每一句都是对她的维护,实则每一句都是抬出了当今圣上,将一口一句不可以不遵圣意的河间王妃所言,一句一字的一一反驳回去。
    如此,河间王妃再有何权力指责齐萧不敬上?
    在外面的齐萧却犹觉不够,他目光从河间王妃怒气乍显的面上移开,逐一掠过跪地的每一个人,再终回到河间王妃身上,然后道:“还有她腹中胎儿仍安然无恙,只待八个多月后,她为本王诞下麟儿即可。不过众所知周,本王子嗣艰难,贞淑夫人好不容易才有喜,却遭歹人差点害的一尸两命,本王难道不应该立即查出凶手么!?而且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边关方稳短时间自不会再有战乱,皇上对本王又皇恩晃荡,本王暂不接旨而先找出意图谋害我妻儿的凶手,相信皇上自能体恤本王此番举动。如此,尔等又何倚仗来逼迫本王!?”
    事有轻重缓急,齐萧子嗣固然重要,更与整个西北之地平稳息息相关,可是再重也不能重过皇命,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厅外众人没想到齐萧为不接圣旨,竟然愿意这样言语,众人怔了一怔,待回神欲指责时,齐萧却不给他们半分机会,已冷声命道:“来人,将七夕之夜同贞淑夫人一起祭拜的女子及家人全部拘禁,定要将胆敢推贞淑夫人下水的人给本王找出来!”
    一声落下,全场哗然,继而皆惊。
    常言道,罚不责众,何况七夕之夜与张曦君一同拜祭的女子,皆出自名门望族,或达官贵人的府邸,齐萧这样做岂不是要与近乎整个长安的官员为敌!?
    众人犹不敢信,尤其是一众西北官员,难以置信齐萧居然要将他们拘禁调查!?
    怔怔思及至此,众人一个激灵回过那一刹的震惊。
    见众人回神一个个一副他色令智昏的样子,齐萧不禁冷冷一笑,道:“至于你们,本王已话到此,若你们仍要跪在这里,那就跪吧!”说罢,再不予理会,齐萧拂袖而去。
    “王爷——”
    众人亦未料到齐萧在圣旨之下竟也强势如此,连忙出声阻止,却只及唤出一声“王爷”,齐萧已头也不回的向内室而回,只有徐虎带了一列亲兵严正以待的守在厅口,将跪在一地的众人隔绝在外,俨然一派不受要挟之势。
    然而,这仅不过开始,转眼已有一列列手持刀剑的士兵请河间王妃离开,也真如齐萧吩咐一般开始向他们盘问拘禁,厅外一片纷乱嘈杂之景。
    “王爷。”见齐萧进来,又听着外面的惨叫,众人无不胆寒心骇,匍匐在地的请安声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齐萧视若无睹的一路径直走到帷幄之中,英秀连忙躬身退开,他随之往床沿坐下,竟是言语尚且温和道:“先用吃食吧。”说着,端起几上的药粥递去。
    张曦君接下,可此时她哪吃得下,想到齐萧居然真要借她落水一事向一众官员开刀,她忙要询问,齐萧却抢先一步道:“不用担心,也别多想,安心养胎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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