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县城城南,城墙斑驳带着古旧痕迹,上面有着风雨侵蚀的痕迹,也有刀剑砍杀的沧桑,见证了一座古城数百年的兴衰风流。
    灼热而又刺眼的阳光洒在大地之上,将空气扭曲,宛若熔炉。
    投射在人的身上,蒸腾热量,叫人汗流浃背,浑身湿腻。
    长长的人龙排列整齐,城内城外俱都绵延到半里之外。
    大人,小孩,牛车,马车,商队,镖行,不一而足,显得拥挤而又沉闷。
    只是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下,人们都表现的安静且有耐心,顺从的按照那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鞭子的年轻军官指示,提着包袱或者架着车辆,一点一点的向前蠕动。
    按部就班的出示身份文书,担保人是谁,说出出城以及进城的目的,将携带的物品交给一旁等着的铠甲大汉一一检查,看看有无猫腻……整套程序严格而又繁琐。
    过去的河阴县当然不会这样,但如今经历一次大难,戒严,自然远比普通城池要更加森严。
    若说所有人都这么好脾气,当然不可能。
    尤其是有些人家世不俗,背景不凡,在平常时候,出门都是颐指气使,对着守城士兵都敢挥鞭抽打,恶毒谩骂,更不会将所谓的规矩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同,城墙内外,站着黑压压摆着方阵的军队,铠甲乌黑闪亮,沉重厚实,长枪大刀隐隐透着猩红,锋利锐气,人人面容冷肃? 一股百战精兵的气魄让人不敢轻慢。
    更别说城墙上头? 一根根比拟成人大腿粗细的弩箭上膛? 对准城下?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叫所有人喘息都轻柔缓慢? 生怕惹怒了这些军中杀才。
    开玩笑? 家世再大? 能大的过大夏皇族?家中再有势力,能比得上当今朝廷?
    所有人都清楚? 眼下是特殊时刻? 特殊情况,只能服从? 不能反抗? 不然就是给自己,给家里招灾惹祸,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除了在心头咒骂几句白莲教可恶,也只能听人命令行事了。
    庄世礼? 就藏身在出城的一条长长人龙当中,前面是一家三口? 后面是挑着扁担的货郎,他自己,则化身成一个极为落魄的壮年汉子,冷静的跟随着拥挤的人流慢慢向前。
    他皮肤粗糙,浑身补丁,背着破旧行囊,看样子好像是在城中混不下去,要投奔外地的亲戚,或者是回到家乡的某个小山村中。
    他的伪装实在很好,将一副备受打击,神情落寞的样子表演的惟妙惟肖,再加上文书,背囊中的东西,全都无懈可击,查之有据,因此很快走出城去。
    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孤零零一个。
    不碎金刚钟青流,六合童子,还有其他隐藏在别处的高手,早有谋划,分批离城。
    有的在他之前,有的在他之后,而且每一个,或者每几个人当中,必定都有一个疑似他的化身。
    庄世礼很清楚,眼下他的目的就是逃出北方,返回南方家族,获取生机。
    在这个基础上,没有目的,慌手慌脚的奔逃是最下乘的做法,基本上不用段毅废多少脑筋,就会将他抓住。
    他要做的,是故布疑阵,将段毅,或者说暗中监视他的人的注意,分散开来。
    比如他现在,将自己和保护他的高手一一分开,化整为零,而每个高手身边,都有一个疑似他的人存在,这便会大大干扰敌人的判断,给他机会。
    要知道,盯着一个人,和盯着十个人,费的精力完全不同,且后者也更容易被钻空子。
    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弊端,那就是极大的削弱了自己身边的保护力量,有着极大的风险。
    一旦他的行迹被人抓住,那么不会有高手为他挡下追兵,也不会有高手帮他突出重围,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但这对庄世礼而言,又不算什么,他本身就是一个勇于冒险和尝试的人。
    踩踏着脚下干燥的尘土,每跨行一步,都会带动一圈烟尘飘起,沾染在他粗糙简陋的鞋裤上,让一向喜爱干净,舒适的庄世礼很不舒服。
    只不过,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忍受这些,因为这里距离县城还很近,追兵可能随时到来。
    等到他脱离了官道,走入一个明显的分岔小道,眼前和左右再无旁的人,庄世礼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脚下一踩,真气爆发,整个人冲天而起,宛若大鸟,一个腾挪闪跃,就是数十丈之距,不过短短一炷香功夫,已经远离了县城……
    奇山兀立,苍翠峭拔,连绵起伏,层峦叠嶂。
    山林之间,被一层淡淡的青意笼罩,勃勃生气,却又分外神秘。
    远远看到这座山,庄世礼从空中缓缓飘下,落地无声,干硬的草鞋踩在松软的绿草地上,满面笑容。
    此山乃是河阴县外的一个不知名山峰,极为险峻,内中虎豹丛生,毒虫泛滥,周边没有村庄人烟,却正是庄世礼和六合童子等人约定好的地方。
    而且一路之上,他也看到了不少定下的暗号痕迹,显然是钟青流他们已经安然抵达,路上没有意外。
    只是,庄世礼的笑容来的快,去的更快,还不等向着青山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他的身体就是猛地一震,缓缓转过身,平静而又诧异的看着背后不知何时跟上的人。
    不错,他以轻功赶路,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和瞎子一样,没能看到,更没能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这是何其可怕的一件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和他打扮的极为相似的中年,长得高高大大,满面风霜愁苦之色,身上的衣着比他倒是干净整洁不少,双手掌面结满老茧,看起来像是经常劳作。
    只是,庄世礼很清楚,这是伪装,是易容,正如他装扮成一个落魄扫地的中年,对方同样装扮成这个样子。
    不但打消了他的警惕性,而且手段更加高超。
    庄世礼很容易就猜出对方的身份,虽是询问,却是肯定,
    “段毅?”
    两鬓霜白,额头上皱纹很深得中年笑而不语,只是平淡而又带着点得意的点点头。
    当然是他,不然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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