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急于眼前的相争。

    接下来就是要等消息了,再没有进一步的信息前,朱翊钧和朱常溆不能擅动。至于朝臣递交上来的关于收回除籍的奏疏,暂时还能拖一拖。

    朱常溆在心里将事情全都理了一遍,心里有几分放心。父亲别的不行,同朝臣打太极也算是这十六年来积累下的功力了。

    朱翊钧打了个哈欠,今天没睡够,他觉得有些累了。“朕还要上翊坤宫去看媁儿,溆儿今日宿在哪儿?”

    “儿臣要回慈庆宫去,昨日看的书还没看完。”朱常溆跟着父亲慢慢往回走。

    朱翊钧叮嘱道:“莫要太晚了,伤眼睛。”

    朱常溆点头,脚步分外轻快。

    第二日天尚未亮,早起的朱翊钧就见到了在屋外等了许久的田义。田义昨夜本不守值,合该午后才来与马堂换班的。实在是因有事紧急,不得不赶紧来见。

    “陛下!昨夜张大人病危!”

    朱翊钧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哪个张大人?”

    “内阁大学士张位!”

    第134章

    朱翊钧对这个消息感到不可思议。昨天他还召见了张位, 怎么今天一起来, 就说人病危了呢?他顾不上更衣洗漱, 赶忙问道:“此事当真?!”

    “确定无疑。”田义面色严肃, “是昨夜犯的病, 张家人连夜向元辅求了手令,入宫来请的太医。”

    郑梦境也顾不上女儿,趿拉着软鞋走到朱翊钧的身边,“可曾有让人去张府瞧瞧?”

    朱翊钧沉着脸,“现在宫门才刚开, 昨夜应当只有太医去了。”又问道, “为张位诊治的太医可回了太医署?”

    “尚不曾,还留在张家, 只身边的医官太监入宫回报,说是不大好。”田义紧跟着转进去的朱翊钧, “陛下,是不是着人出去看一看?”

    朱翊钧催促着宫人给自己换衣服,“你亲自去一趟。”顿了顿,“今日免朝一日,先处理此事。”

    “诺。”田义急促地迈着小碎步, 自翊坤宫出去。

    两个主子的面色不善,令整个翊坤宫的气氛都凝滞了。宫人们大气不敢出, 就连摇篮里的朱轩媁都好似受了影响,不哭也不闹,只睁着眼乖乖躺着。

    朱翊钧草草洗了把脸, 嘱咐郑梦境,“今日朕会有些忙,你自己个儿仔细些。”原还想让她派人去一趟张家,转念一想,小梦在这些事上向来比自己细心,倒用不着自己再叮嘱什么。

    郑梦境披了件外衣,将朱翊钧送上了銮驾。往里走的时候,问着身边的刘带金,“你说这件事,太子会不会也得到了消息?”

    刘带金细细想了想,“倒是不知,奴婢跑一趟慈庆宫去问问。”

    郑梦境点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张位前世的寿数是多少,郑梦境已是记不得了。这个不是顶重要的。现下的问题是,原本还算稳固的内阁出现了裂缝。张位这次的病看来并不轻,也无法做到留职。那么,这个空,就得有人补缺。

    郑梦境的心剧烈跳动着,将内阁中的人一个个算过去。首辅王家屏,次辅赵志皋,次辅沈一贯,余下的一个东阁大学士陈于陛,倒是不用太计较。

    四人之中,最叫人担心的便是沈一贯。

    沈一贯,沈一贯。

    郑梦境方要跨过门槛的脚突然一顿,收了收,一脚踩在门槛上。身侧的刘带金赶紧将跌倒在地的中宫扶起,“娘娘,可摔着没?”

    郑梦境白着脸,摇摇头。她的嘴唇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来了,终于要来了。

    未来将会是继癸巳京察后,最激烈的一次党争。

    郑梦境深吸一口气,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一次补缺的当会是沈鲤。这一位,于朱翊钧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曾为东宫讲官。为人刚直,公私分明。

    而反观沈一贯而今在朝中上跳下窜,不断与江浙一带的官员勾连。他们两人之间的冲突,是本质上的,是性格导致的。

    郑梦境不知道现在沈鲤在朝中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只知道这位一定还活着——万历四十三年才过世。

    “差人去同太子说一声儿,今日若是得了空,上我这里来一趟。”郑梦境咬着牙吩咐道,额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方才那一跤,叫她崴了脚,钻心地疼。

    刘带金迭声唤了人来,帮着自己一起将郑梦境扶上床,又自去叫太监请来太医给她诊治。

    郑梦境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情一定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坏,总有转圜的余地。现在的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儿子在帮着自己。他们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什么,总有法子的,总能有应对之法渡过去的。

    “娘娘,快歇歇。”刘带金抽掉隐囊,让郑梦境好躺下去。她细心地为中宫盖好锦被,让边上的都人好生照看着,自己去了一趟启祥宫找朱常溆。

    今日天子必会因张大人之事而心烦意乱,万不能去叨扰。娘娘伤了脚的事,只能同小爷说说。

    不曾想,去启祥宫后,吃了个闭门羹。朱翊钧拉着儿子关起门来在商量事。刘带金放不下翊坤宫的郑梦境,急得跺了跺脚,只能反复叮嘱朱常溆身边的太监,又转回去了。

    田义带着赏赐,在张家呆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立刻回宫向天子禀报。“张大人而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过尚有神智。”他抬眼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朱翊钧,“看这情形,怕是不能理事了。”

    朱常溆抬起头,无声地长叹。果然,事情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无论自己和母亲怎么将事态拉离原本的轨迹,仿佛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连着往未来既定的滚滚红尘中去。

    朱翊钧点头,将自己刚才和儿子商量好后拟定的手令交给田义,“你加了印后,送去内阁,让吏部速速递交继任阁臣的名单。”

    “诺。”田义上前接过,心里揣测着,不知道新任阁臣究竟花落谁家。

    朱翊钧在殿中来回踱步,忽地停了下来,问着儿子,“溆儿,你觉得沈鲤如何?”

    朱常溆觉得自己的心已是停止了跳动,他听见自己回答说:“沈鲤乃父皇的先生,为人刚正,入阁很是合适。唯一可虑的是,其年岁已是不小了。”

    既然非得要走这一步,那就走吧。也可趁此机会,将野望甚大的沈一贯逐出朝堂,还归于原本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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