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那人……”

    周遭的声音突然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被剥夺的知觉也一点点地恢复了过来。乐白轻轻地回抱住自家把脸埋在他胸口的表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哭什么呢,我又没……”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推开怀里的人,跑到一边吐了起来。那濒临死亡的巨大恐惧一瞬间弥漫了上来,就连扶着垃圾桶的手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表哥!哥!你没事吧?”看到乐白的样子,唐雅吓了一跳,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跑了过来。她想伸出手去扶乐白一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乐白看了只想狠狠地嘲笑一番。可事实上,他的脸上露出的,却只是僵硬而虚弱的笑容。

    “他应该没受什么伤。”一个消防队员拿着条毯子走了过来,“就是受到了挺大的惊吓。”说着,他把毯子裹在了乐白的身上,“恭喜你活了下来。”他的笑容灿烂,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乐白愣愣地说了声“谢谢”,还有点没回过神来。那人似乎还和唐雅低声说了点什么,他也没听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烧了两天两夜的。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额头上的毛巾已经冰凉,手背上是吊针留下的针孔,很大的一块乌青,按上去还会发疼。之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充斥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不真实。

    如果说前几次的死亡,乐白因为没有弄清楚状况,而没感受到太多的东西的话,那么,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境之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被抛出去的一瞬间,伸手想要抓住扶手却没有成功,最后只能被甩出去的错愕,下坠的失重感,以及那最终撞上地面时的剧痛;没有找准落脚点,被过山车狠狠撞飞的疼痛——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乐白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分明是夏天,他却只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哪怕裹紧了被子,也没有任何效果。

    被推开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声,穿着学校里那肥大的制服的少女出现在门口。她的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乐白。

    “你怎么在这里?”乐白将依旧发着抖的双手放到被子底下,看着唐雅,“今天不是星期三吗?”

    但唐雅却没有回答乐白的问题,她把手里的袋子往边上一扔,就朝乐白扑了过来。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乐白被她这么一扑,直接就仰面倒了下去。好在床上垫着的被子够厚,才没有磕到哪里。

    “你干嘛呢?”也没有力气坐起来,乐白干脆就躺着翻了个白眼。

    “我翘课了。”没有抬头,唐雅闷闷地说了一句。乐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他前面的问题,顿了一会儿才有点迟疑:“不是快期末考了吗?”

    “那种破烂考试有我哥重要吗?!”也不知道乐白的话哪里戳到了唐雅的敏感神经,她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乐白。乐白这时候才看到,唐雅的眼眶红红的,眼睛下面还是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最近两天没有睡好。顿时,再怎么样的火气都消了:“瞎说什么呢,我又没事。”

    “你有本事说你没事有本事你别抖啊!”没有丝毫停顿地顶了回去,唐雅紧了紧抱着乐白的双手。乐白不说话了,任由唐雅用一个非常不纯洁的姿势把他压在了床上。

    “……哥。”蹭了蹭乐白的胸口,唐雅有点闷闷地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又不知道那安全带会突然断掉。又没有真的出什么事。

    能够说的话太多太多,但乐白最后也只是闭上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恩。”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米黄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哥。”唐雅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乐白,“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死了能够复活吗?”

    乐白猛地睁开眼睛。

    带着凉意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墨色的长发被扬起些许,拂过乐白的鼻尖,带起些许酥麻的痒。略微偏了偏头,乐白看着房间里那一下子陌生起来的摆设。上等梨花木制成的桌椅,大巧若拙的雕琢,以及——坐在床头看书的君无颜。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为君无颜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这张精致的面容看起来更加不像是凡间所有。

    ——不过,这里也算不上是凡间了吧?

    自嘲似的想着,乐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听到动静的君无颜低下头来,眉眼温和:“醒了?”

    也许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的缘故,乐白盯着君无颜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这么暗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他记得唐雅那个家伙,就特别喜欢缩在被窝里打手电看小说,最后成了四百度的近视,摘下眼镜人都看不清——偏偏还就是不听劝!

    比起那个不听话的死小孩来,君无颜显然要乖顺得多:“好。”将手中的书方到一旁,君无颜再次开口,“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不饿。”说完之后,乐白往被窝里缩了缩,“而且都这么晚了,厨子肯定也都睡了吧,别麻烦了。”

    但这一回君无颜却没有听乐白的,他伸手给乐白掖了掖被子,留下了一句“等我一下”就起身下了床。乐白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很干脆地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就在乐白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的鼻子嗅到了糖类特有的甜丝丝的味道。顿时,肚子就不满地闹起了革命。又磨蹭了一会儿,乐白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着君无颜手上端着的那碗白嫩嫩的……豆腐脑?

    直到被拉起来喂了一口之后,乐白才反应过来,坐起来接过了碗。又吃了两口,乐白突然停下来,叼着勺子看着君无颜:“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应该打一架。”

    君无颜:……?

    “因为我是咸豆腐脑派的!”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乐白继续把碗里剩下的豆腐脑啃完,把碗往君无颜的手里一塞,躺下继续睡了。留下君无颜捧着碗,有点茫然:“豆腐脑还有咸的?”

    “当然有!”乐白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那弥漫上来的困意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下次我做给你吃……”

    看着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睡梦之中的乐白,君无颜的唇角缓缓地扬起,最后化为一声轻笑:“那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无颜:今天是我把夫人公主抱抱回家的!

    乐白:zzzz

    君无颜:……

    君无颜:今天我亲手给夫人做了豆腐花!

    乐白:哦……zzzzzz

    君无颜:……qaq

    乐白:下次我做咸的给你吃。

    君无颜:好(^o^)/~

    君无颜:迷迷糊糊的夫人真是太可爱了!还会担心我!

    唐雅:表哥他刚睡醒和没睡醒的时候都特别软萌!特别好骗!我好多手办都是他没睡醒的时候给我买的!

    乐白&君无颜:……

    第24章 死亡第二十四天。

    玄天宫,这个由世间有着最纯粹的白色的玄天石建成的建筑,矗立于仙界的中心。常年弥漫在周围的云雾被朝阳渲染成火焰的色彩,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盘腿而坐的男子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望着逐渐上升的太阳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父,怎么样?”早就静候在一旁的青年连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药瓶递过去。

    从要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服下,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太顺利。”他顿了顿,“君无颜似乎在他的身上设下了禁制,我没能和他直接交流。”捂着春压抑地咳了两声,他平稳了下呼吸,这才转过头看向青年,“查出来之前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了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青年摇了摇头,“不过我听说,在传出那个消息之前,邓长老与常长老都去了人界一趟。”

    “是吗……”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人随便哪个这么做,我都不会奇怪的。”

    “可是我想不明白,”青年的眉头紧紧地皱起,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他们把那个消息放过去,就不怕他真的死在魔界吗?”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的身上……”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继而脸上浮现出一个带着些许嘲讽的笑容,“按照某些人的想法,说不定他死了,才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你是说……”瞬间就理解了男子的意思,青年的表情顿时带上了些许愤恨,“他们……”

    “这本来就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不是吗?”说起这件事,男子就忍不住嗤笑一声,“毕竟在他们的眼中,那并不算是‘死亡’。在他们看来,我……咳咳……”他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青年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却被男子抬手制止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男子的脸色有些苍白:“没什么,都是老毛病了。”

    “师父,”青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为什么你要掺和这次的事情?明明……”已经连自身都难保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青年会这么问,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由自己来结果。”

    ——————————————————————————

    简直像是要将这半个月所有的疲惫都补回来似的,乐白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乐白又在被窝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在肚皮不断地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身边早就已经没有了君无颜的影子,乐白对此丝毫没有感到奇怪——或者应该说,这才是常态。虽然说这半个月里面,君无颜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在这床上躺一躺,但乐白还真就没有哪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君无颜在边上过。

    听郑明河说,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睡眠早就不是必须的东西了,一些人保留这个行为,也只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据说以前君无颜的卧房,只有在成亲的时候才会用到?

    咬着筷子回忆着郑明河说过的话,乐白蛋疼地发现,他只能想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暧昧而猥琐的表情。

    ……特么的他真的和君无颜没发生什么啊!

    偏偏这话他还不能说——估计就算他说了,也没什么人会相信。君无颜不发疯的时候的表现,简直就是十全好老公好吗?!有苦不能言的乐白只能默默地把话吞回肚子里,好好地当自己的“魔尊夫人”。

    把这两餐合一的一顿给吃完,乐白满足地揉了揉肚子。要说穿到这里之后,有什么让乐白感到满意的话,那大概就只有伙食这一项了。可能是食材不同的缘故,就是最最简单的一道水煮白菜,吃起来都比乐白原来的世界要好吃许多倍,害得他现在越来越能吃了!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乐白悲伤地发现那里的肉更软了π_π扫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菜盘子,乐白摸了摸鼻子,站起来找郑明河去了。在这个娱乐方式匮乏的时代,找郑明河唠嗑已经成了乐白的日常活动之一——不仅能够消遣时间,还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在尝到两次甜头以后,乐白干脆就有空就带上瓜子和花生——他十分高兴这个世界也有这些东西,跑到郑明河那里听他说书……啊,不,和他聊天。而郑明河,很显然也很高兴有个不会听了几句就让他“闭嘴”的人,每次和乐白一聊就能聊上几个小时。当然,乐白只要负责“恩”“啊”“然后呢”就行了。

    郑明河的书房离君无颜的卧房并不算太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走到那边,乐白也正好消食消得差不多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郑明河正坐在桌前,无比专注地在看着什么东西。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头也没抬地丢出一句:“魔尊大人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夫人你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吧。”

    乐白:……谁特么的问你这个问题了?!

    被当头抛过来的一句话给砸了个正着,乐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不是来找他的。”君无颜不是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人影吗?乐白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客气地走进了房间,“在看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撞见郑明河在处理事务了——就算看起来再怎么不靠谱,郑明河也毕竟是四魔君之一,不可能和他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干,一开始他还会担心会不会造成误会引起忌惮什么的,但后来却发现,他纯粹是瞎操心。

    “夫人我跟你说啊,今天这情报真是太有意思了,那xx和xxx居然是情人啊!都一百多年了居然一个人都没发现!简直就是藏得太深了!”

    “你看,这就是那据说从来没有人见过长相的玉面飞贼,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嘿嘿嘿,魔尊大人果然受欢迎啊,居然还有人给他写情书……”

    就算他啥也不问啥也不看,郑明河就会自个儿就把事情全说出来了好吗!明明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完全不感兴趣的!

    拍了拍掉在身上的瓜子壳,乐白开口:“然后呢?”

    ↑↑以上就是乐白和郑明河在一起时的日常↑↑所以,在看到郑明河在他凑过去的第一时间,就收起了手里的信的时候,乐白是有点懵逼的,一下子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处。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将信压在了最底下,郑明河转过身对着乐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开口,“魔尊大人真的不在我这儿哦!”

    “都说了我不是来找他的!”顺着郑明河给的台阶下来,乐白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在忙,那我……”

    “夫人你昨天为什么不问魔尊大人那些东西是买给谁的?”不等乐白把话说完,郑明河就打断了他。

    “……是给谁的?”不太明白郑明河突然说起这件事的意思,乐白有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我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呢。”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前,郑明河的笑容带着些许看不明白的深意,“每年的这个时间,魔尊大人总是会买一些首饰之类的东西,然后消失好一阵子。”

    ……难怪刚刚进门就会扔出那么一句话了。

    “上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的前任。”不用乐白接话,郑明河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乐白:啥?!

    “当然,他已经死了。”耸了耸肩,郑明河的语气没有太大的变化,“否则我也没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

    乐白:……哦,是这个意思啊。

    完全弄错了重点的乐白松了口气,才突然意识到郑明河想说什么——他这是在,警告他?

    ——不要问那个问题,否则会死。

    第25章 死亡第二十五天。

    “……所以?”听明白了郑明河的言外之意,乐白眨了眨眼睛,给出了自己的反应。

    郑明河:……

    盯着乐白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忌惮与戒备,郑明河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有些无法确定乐白是真的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装傻。而面对郑明河那带着探究的目光,乐白则用更加无辜的眼神望回去——老子就是听不懂你在说啥,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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