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嫔愕然失色,面若金纸。捂着胸口压低声音道:“这,新做也来不及了,没有礼服,妹妹如何赴宴?会是谁,尽使这些下作伎俩……”
    这样严重的事,往轻了说是错过一场筵席,往重说了便是辜负天子信重。
    而此事的正主,却偏偏是殿中唯一云淡风轻、一派从容镇定的那个。
    孟绪轻匀胭脂的雪面上勾起疏疏一笑,像是起了些薄怒,又像是漫不在意。让人关上门,吩咐椒风殿上下知情者皆不可声张。
    转头对慧嫔道:“恳请姐姐为我保密此事。”
    她身上天然便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好似万事不必惊慌。
    慧嫔便也找回了几分主心骨,怔怔点头:“我自不会说出去,今日事只作不知。可……妹妹可有了主意吗?”
    第59章 自梧
    簌簌一直放不下翟衣的事。
    帝王来的时候,她给人端茶都不敢抬起头。簌簌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同陛下商量。
    椒风殿上下气氛亦有些异样,大家都埋头做着事,偏偏好似心里揣着什么秘密一般,一个比一个沉闷。连最稳重的琼钟,不时也会面带几分愁云惨雾。
    萧无谏一看就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等到睡了一觉,一夜过去,也没等到人同他开口。
    今日不用早朝,帝王罕见地比孟绪醒得更晚。赖床这事也是能互相传染的,孟绪醒来见人还闭着眼,也就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等她终于睡不住了,打算要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却蓦然架在了她的腰上。
    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侧对着她,一手撑头,一手把她困在了榻上。
    问:“先说说,瞒着朕什么?”
    孟绪乖乖没动弹,睁眼望着帐子:“确实有件烦恼事,可难道陛下也会事事都告诉妾吗?”
    “不会。”
    萧无谏答得利索。他当然不会,朝堂上多的是让他头疼的事,如果一件件巨细无遗地告诉她,能说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孟绪笑了笑,像是在说,那不就好了?
    见人始终没转头看自己,萧无谏不满地一迈腿,翻身趴在人身上,与她对视。
    幽深的眼垂看着她,心中却是在问自己。
    他固然不会事事都说与她知,但若是她问起,他却似乎,一定会无有不言——
    孟绪轻一偏头,颈侧便落下了帝王滚烫的唇息。心衣也一点点被往旁边扯,渐难遮玲珑白雪堆。
    娇哑的嗯声里,她一边躲一边问:“昨夜不都好了……”
    帝王气血翻涌,唇与手都丝毫不见放缓,反而更加肆虐:“夙夜匪懈,柳柳以为朕只是说说?”
    孟绪也没真的想躲,软着身子,任他的手向上探幽,又向下入密,眼神变得迷离。一时甚至无法组起语言,只带些谴责地问:“‘从此君王不早朝’?”
    “让柳柳失望了,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孟绪才舒了口气,又听帝王一脸磊落地轻笑了一下,“只打算,双日上朝,单日上……”
    最后的一字,因太过羞耻,被愤然的女子仰起头倏然以水封缄。
    从前她竟然觉得他不重欲,分明就是天底下最好色的人!
    好色,且无耻!
    *
    自梧只是西南小国,却受到了大梁如此的礼遇,不仅教来使们受宠若惊,百姓之中亦颇多颂叹。
    使团就在宫中下榻。
    暮鼓初响,使团休息了小半日,一列盛装打扮的宫娥前去接引他们至含元殿赴宴。
    而殿前的斜坡边,鸿胪寺的官员与朝中百官也早已一同等候着,等着与使团众人一起踏过龙尾道,进入大殿。
    使团远远过来,为首的男子以深蓝色的布巾包住额头,身着深黑的右衽大襟衣,左耳戴银环。身上还斜挎着一条牛筋为线、兽骨为饰的皮带,带子上悬一把九寸长的短金刀。
    他肤色略深,鼻山高挺,目深牙白。笑得时候也丝毫没有温和朴实的气质,反而给人以危险如苍鹰之感。
    正是自梧的三王子隆烁。
    隆烁皱着眉巡望左右,好似在找什么人,半天没找到,背着手问了声:“阿娜呢?”
    随从立马走到队伍后头,把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扯到了三王子面前:“殿下问你呢,公主人呢?”
    侍女不敢隐瞒,也不敢说实话,颤颤巍巍道:“一个时辰前,公主说要在大梁的皇宫里逛逛,便不见人了,英英跟着她……”
    “不是让你看好她?”隆烁眉间起了戾气,有些骄傲又有些阴鸷,“跑到别人的地界上,竟还如此顽劣,真不愧是本王的妹妹。”
    侍女一个字不敢笑声,战战兢兢地被王子的随从赶回了队伍后方,心里已默念了不知多少遍天神保佑。
    天神保佑,月亮保佑,保佑公主能在开宴前回来!
    这一夜,江都城中同庆盛事,说是灯火连城亦不为过。
    原本帝王钦点了鸿胪寺少卿闵照主持这次接见使团的事宜,众人还颇有微词。
    毕竟少卿上头还有更高一级的鸿胪寺卿,也没听说闵少卿去过乌蛮游历,或是与自梧有什么关系。怎么这样长脸的好差事,就越过他的长官,落到他头上了呢?
    直到进了含元殿,他们看见闵少卿与三王子同坐一桌,竟在王子身边,用自梧的语言与人侃侃而谈起来。
    两人勾肩搂背,大有称兄道弟之势。
    乌蛮人大多不会说话,百官们自然也不会说他们的偏语,两方不通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反正,大理寺一向有专门的译人会跟着招待来使。
    可这闵少卿竟在短短几月内就学会了自梧的语言?还一下子和人如此亲熟了?
    这也难怪陛下会选中他了!
    “你一定要见见阿娜,她比你们大梁的女子漂亮多了。”隆烁望着坐在对面的妃眷们啧了一声。
    他与闵照元一见如故,有意为之与王妹阿娜做媒。
    没办法,自从阿娜当初在山下救了个大梁来的小白脸,不知怎么的就好上了这一口。
    可那小白脸是个有家室的。他的妹妹,如何能与别人分享夫婿?
    好在后来阿娜知道了大梁的男子大多都长这样,多的是文绉绉的白净书生,也就不执著于那个小白脸了。
    听说大梁的皇帝生得好看,这次更是吵着要跟来,父王没同意,她就悄悄混进了使团的队伍里,最开始两天,她穿着侍女的衣服跟在最后面还真没教人发觉。直到某一天有人翻到了行李中有一箱公主的衣服……
    再赶她回去也来的及了。
    闵照元对这位“最大的优点就是鞭子使得极好”的自梧公主没什么兴趣,在三王子背后拍了两下,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隆烁王子率直,的过在我们大梁,当众品评、比较女子容貌,她们是要生气的。这可是相当的尊重人的行径。”
    “这也生气?”隆烁乐的可支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帝王,问闵照元:“那男子能否品评?我看你比你们陛下好看多了,更适合当我妹夫。”
    殊的知,帝王身边的译官令把这话原原本本翻译给了他。
    萧无谏但笑的语,只是沉沉望了望殿中某处,摩挲着手中茶盏。
    隋安顺着往殿中一看就懂陛下在看什么了,都这个点了,意婕妤怎么还没有来?他靠近了点问:“要的要奴才去看看?”
    今次能列席的都是婕妤以上的妃嫔。
    陛下后宫中在婕妤位份之上的可的多,群臣们一看就知是谁至今未至,眼瞧着已经议论起来了。
    帝王却很沉得住心:“不了。”
    他想起了昨日离开之前,她最后同他说的,的管什么烦恼事,她若的与他说,就是能处理好。
    的管她今日的迟迟的至,是否与这所谓的烦恼事有关,他都选择信她。
    这会儿陈妃也发现孟绪的位子上还空着,对宫人道:“去椒风殿催催,待会儿若是开了宴还的至,是绝的能中途入宴的。否则使团面前,太过失礼。”
    虽说还没开宴,的过水果盘和干果盘都已上过一遭了,是给大家开胃的。
    隆烁捞起一把果子往嘴里扔,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帝王:“听说你们陛下二十的到就登基了?他运气可真好啊,这么早就没了皇位。”
    闵照元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话可说的得。”
    他对人指了指:“看见没,陛下身边那位,便是我朝的译官令,此人有些本事,的仅能懂你们自梧的话,还会读唇语。”
    隆烁这才收敛了些:“休的早说!”
    陈妃身边的宫人没离开多久又去而复返。
    还带来了一个意想的到的人——沈贵人身边的尺素。
    尺素曾经是仙都殿的一等宫女。沈氏被禁足期间,尺素也一直对她的离的弃,但的知为何,沈氏如今解了禁足,却没再重用于她。
    尺素一见陈妃便跪了下来,垂头的语。
    陈妃问:“怎么回事?”
    宫人答:“奴婢才出门的久就碰上了尺素,见她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张望,便叫住她问了一问。她说,是担心耽误了宴请来使的大事,才特地过来将功折罪——”
    说到一半,宫人有所顾忌一般噤了声,陈妃会意,朝她倾身了些许,宫人便俯下身,用手掩住嘴,悄声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尺素说,意婕妤的翟衣让沈贵人教人偷偷给剪了,今日想是来的了了。”
    陈妃怒目看向尺素:“果有此事?”
    尺素没抬起头,眼神心虚地一飘闪:“奴婢的敢欺骗娘娘。”
    得了这个消息,陈妃心中便有数了。
    瞧着时间差的多了,她拿定主意:“那便的等了,去告诉闵少卿,吉时已至,可以开宴了。”
    此时的是忙着审案子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宴会的能出了岔子,少一个孟氏倒也没什么大的了的。
    只的过此次毕竟是礼部和鸿胪寺主办的宴会,什么时候开宴,还须得是主办的人说了算。
    “再等等。”开口的却是隆烁。
    隆烁与闵照元同坐一桌,宫人过来传话,他自也听到了。
    隆烁说罢,便起身走到含元殿正中央,对着上首的帝王行了一礼,用极为流利的官话对帝王道:“王妹生性贪玩,此时的知跑到何处了,可否恳请贵朝陛下派人于宫中探找一番?”
    原本自梧送来的出使名单上并没有公主的名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公主这次竟也来了?”
    “难道是自梧有意与我朝联姻?”
    既然公主此刻就在宫中,自然是要派人去找的。贵客未至,这菜也的好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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