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连齐瑄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倒是王大人黑着脸不说话了。
    他敢在皇帝召集几位重臣商议此事时当庭指责发作,也就是看在裴家无人在此,如今汾阳王这个前公公当场为前儿媳撑腰,他又比不过,自然就识时务了。
    “好好好,”皇帝满意的看了汾阳王一眼,“能得范卿如此夸赞,朕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此,冬郎你的太子妃,可就定了。”
    齐瑄脸上不辩喜怒,拱手谢恩:“多谢父皇费心。”
    皇帝欣慰点头,又看向殿中众臣。诸臣无不叩首恭贺,王大人虽有不忿,却也只能认了。
    待众大臣出宫,王大人叫住了汾阳王:“王爷巧言,下官实难及也,区区一克夫妇人,竟也能做太子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汾阳王放开威势往王大人方向走了几步,压得王大人连连后退,方轻蔑道:“前朝淑慧皇后,便是二嫁进宫,成一国之母,青史留名,王大人十年苦读,连史书都学不明白,还不及本王一介武夫,如何做得一部上官?”
    “无知妇人,如何敢称青史留名?”王大人轻哼一声,甩袖快步离去。
    汾阳王嗤笑一声,回了马车上,同随扈的管事冯墨道:“你去查一查,今日皇上怎么突然提起选定太子妃之事。”
    冯墨看了外头一眼,低声道:“这事儿不必查,已经传遍了。昨日太子与裴姑娘一道入城,还亲自送了裴姑娘回府。王家想抢先下手,坏裴姑娘名声,便传得满城风雨。不过京中都还记得前些日子的批命呢,都没敢多说。”
    “我记得,裴丫头昨儿是去看文晏了?”
    “是,”小厮应道,“裴姑娘除了进宫那几日,昨儿是头回出门,咱们的人看着姑娘离的庄子。”
    汾阳王闭着眼,良久,方吐出口浊气:“罢了,你往裴家走一趟,将这事告诉裴丫头,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叫裴丫头记得府里的好。”
    冯墨连忙点头,又记下汾阳王转述的话,便下了马车,往裴宅而去。
    *
    裴家,裴良玉正在裴大夫人处帮着理事。
    眼看就是年关,裴家子孙繁茂,姻亲更是不少。各家年礼陆续送至,只光登记造册,如何安置,就能叫人忙昏头,更遑论还有各个铺子、庄子的帐接连送来。
    裴良玉曾管过一整个汾阳王府,如今到了裴家,也还是得拨着算盘,手指几乎翻飞出残影。
    大房两个嫂子瞧见,都不由夸道:“怪道娘定要把三妹妹借来,只这一手,我们几个就远不及了。”
    裴良玉算完一本才停,笑着看向几人:“几位嫂嫂可别再给我戴高帽了,再多夸,账本还是得你们自己算。大伯母可就给了我两本,算完我可要回的。”
    “别呀,小厨房做了点心,三妹妹再多坐一会儿,我们也好好和你学学,”大嫂说着,走到裴良玉身边,“何况三妹妹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今儿怎么也得留下来用饭才行。”
    二嫂子也道:“就是就是,今儿庄子上送了小羊羔,你二哥亲自去看着人烤了,他可说了,缺谁都行,三妹妹是绝不能少的。”
    裴良玉正要推辞,就瞧见李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连翘进来,忙搁下笔:“可是母亲寻我有事?”
    连翘点点头:“汾阳王府的冯墨来求见,说是有要事同您说,夫人让我请您回去呢!”
    “得,今儿这饭吃不成,连大伯母交代我的事都做不完了,”裴良玉向两位嫂子致歉,又让人给裴大夫人说了才往二房走。
    “可知道是什么事?”
    连翘四下看了一眼,才小声道:“早先太子殿下派了位公公来,老爷请了他在书房说话,奴婢出来时还没走呢。夫人说,这位大抵也是为同一件事来的。”
    东宫的宦官?裴良玉有些意外。
    昨儿才见过,怎么今日就派了宦官来。他倒是不怕外头的流言蜚语。
    不过……东宫和汾阳王府的人,为同一件事而来。
    裴良玉有了猜测,却又很快自己否了。不对,哪儿有这么快的。
    冯墨守在花厅,瞧见裴良玉进门,纳头便拜:“恭喜姑娘,今儿皇上与众臣议事,定了姑娘做太子妃了。”
    原来,还真是这事啊。
    裴良玉让连翘扶了冯墨起来:“你如何知道的?”
    “皇上也召了王爷进宫,”冯墨等连翘出门,方把汾阳王给他说的话一一学了,末了又道,“王爷说,请姑娘当心着王家。”
    “小皇孙与小郡主俱是惠平太子妃所出,就是为了这两位和王家日后的富贵,王家也绝不会让您轻易把控东宫。”
    “不过惠宁太子妃之父陈大人同王家似有仇怨,不知是否与惠宁太子妃小产而亡之事有关。”
    裴良玉眉心一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真没半点端倪,汾阳王怕也不敢叫冯墨这么传话。
    第15章 回家的第十五天
    “我知道了,”裴良玉心思百转,“替我向王爷道谢。”
    冯墨把话带到,也不准备久留,便向裴良玉告辞。
    人才走到门口,就与一个掐着兰花指的俊俏少年打了个照面。
    冯墨往旁边站了站,让那少年先行,观他举止踏步,心里有了猜测,倒有些后悔自己走得太早了些。
    “奴婢姜寸寸给姑娘请安,”姜寸寸进门,便满脸堆笑,给裴良玉行了个全礼。
    裴良玉倒也没什么惶恐意思,叫了红菱去扶他起来,越看越觉得面善:“你也姓姜?我瞧着倒和姜斤斤有几分像。”
    “姑娘好眼力,”姜寸寸恭维道,“奴婢和姜内侍是同族,进宫后蒙姜内侍照拂,便照兄长的名字改做寸寸。”
    裴良玉抱着手炉:“你倒是什么都往外说。”
    “回姑娘的话,奴婢出宫前,兄长特意嘱咐过,但凡姑娘问话,什么都不必瞒,尽该知无不言。”
    “这个姜斤斤,”裴良玉笑了,“那你且说说,你这知无不言,是要言些什么?”
    “这宫里的事儿,能说的不能说的,只要姑娘问,奴婢知道,必不会有半分隐瞒姑娘。”
    “哦?”裴良玉拨了拨手炉盖子,“这可不成,你是太子身边的人,我如何用得?”
    姜寸寸忙道:“太子殿下说了,叫奴婢再跟着兄长学上一年,等明年姑娘进宫,奴婢就在姑娘身边伺候,帮着姑娘跑腿。”
    “还有一年呢,你这来的,也忒早了些,”裴良玉说完,才有几分别扭的道,“替我谢谢太子。”
    姜寸寸面上笑意更浓,姿态更加谦卑:“是,奴婢一定带到。”
    等姜寸寸走了,红云给裴良玉换了茶点,才小声道:“太子待姑娘颇用心。”
    “是用心,也是防备,我日后但凡做了什么,身边都有一双眼睛在呢,”裴良玉摇摇头,“不过有这么一个人也好,省得许多事,咱们自己说不清,他的人,他总不至于不信。”
    裴良玉说着,又轻笑一声:“也就是我了,东宫大喇喇的来人,旁人谁敢问出口去?”
    红云听得蹙眉:“防备?姑娘……”
    “不是什么大事,”红菱出去送人,小丫鬟们也出去了,屋里只自己和红云,裴良玉也不介意多说两句,“他需要一个太子妃,我能做好一个太子妃,各取所需,不谈情爱,挺好的。”
    “可这……太委屈姑娘了。”
    “傻姑娘,这就叫委屈了?”裴良玉倒不在意,“他把人明晃晃送到面前,是阳谋,可进了宫,我却立时就能用上。换了别人,暗地里你身边安排人,你还得费心去寻出来,谨慎小心不敢用人,哪个更难受些?”
    红云明白了裴良玉的意思,虽还有微词,却没再提。
    “日后姜寸寸若再来,你只管让人来寻我,太子好意叫他来给咱们传消息,咱们也得物尽其用不是?”
    *
    “好好好,如今定下了太子妃,本宫心里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皇后坐在主位上,含笑看向齐瑄,“可告诉太后了?”
    “还未去过长乐宫,”齐瑄端坐在皇后下首,身姿挺拔,谁见了都得打从心底里夸上一句好儿郎。
    “那过会儿问问皇上的意思,再去告诉太后,”皇后说完,便吩咐了小黄门跑一趟,才又看向齐瑄,“本宫听说,昨儿你亲自送的三丫头回府?”
    “是,”齐瑄应了一声,“我有些事想问她,问过之后,便送了她一程。”
    “哦?”皇后正在兴头上,此时也就是嗔怪了一句,“前些日子她在宫里你不问,如今倒是巴巴的到宫外去问。好在如今就差皇上下旨赐婚,倒不妨事。”
    “那时只是初初有了结亲的想法,又不是将要成了,儿臣自然问不出口。”
    听见这句,皇后的情绪降了些:“你寻她问什么?”
    “问她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儿臣,”齐瑄说完,悄悄留意着皇后神色。
    皇后唇角迅速拉平:“那她如何答的?”
    齐瑄这才道:“她说不是她自己愿意,还能是什么。故儿臣才敢送她回裴家。”
    “好孩子,本宫就知道她是个好孩子,”皇后的心气儿一下就顺了,脸上重新带了笑,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玉儿最爱花糕,如今梅花开的最好,你让司膳司好好预备着,明儿一早,亲自给玉儿送些去。”
    齐瑄忙道:“岂可如此劳动母后身边人。”
    “母后乐意,”皇后脸上恶意与畅快混杂,让她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扭曲,“本宫就是要光明正大的为我准儿媳做脸,让满朝上下,都看着本宫对好孩子的满意!”
    皇后说完,又看向齐瑄:“听说姜寸寸出宫去了?”
    齐瑄睫毛微微颤了颤:“母后知道了?”
    皇后轻咳一声:“他拿了东宫的腰牌出宫,自然要报上来的。”
    “儿臣让他去裴家了,”齐瑄没追着皇后的话不放,皇后对她过度关注,也不是一日两日,“日后就让他去伺候太子妃。”
    皇后一愣,面上显出些无奈:“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又总爱直来直去?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往玉儿身边放人,日后如何做得夫妻?”
    齐瑄做出不解之色:“成了婚,不就做得了。”
    “夫妻一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皇后看着齐瑄,露出几分头疼模样,“罢了罢了,日后玉儿进宫,本宫多为你描补一二就是。”
    齐瑄见皇后说着话,唇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的模样,耷下眼皮,看向地面的毯子,面上分毫不敢露出什么别样神色。
    不多时候,往皇帝宫中去的小黄门回来,说皇上已经起驾往长乐宫去。皇后忙简单收拾一番,领了齐瑄去追,紧赶慢赶,在长乐宫外见着人,方松了口气。
    齐瑄跟着皇帝皇后在太后处报了喜,用过晚饭,便回了东宫。
    等进到书房,屋里只剩了他和姜斤斤,齐瑄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陷进了太师椅的靠垫里。
    姜斤斤赶紧上前替他解了发冠,又轻柔的按着头皮。
    过了一会儿,齐瑄觉得好些了,换了个姿势,问姜斤斤:“姜寸寸回来了?”
    “早回来了,”姜斤斤道,“三姑娘让他带话说谢您呢。”
    “谢我?”齐瑄嗤笑一声,用手盖去面上嘲讽,“我往她身边放人,她谢我做什么。”
    “不是奴婢自夸,寸寸好歹是奴婢弟弟,三姑娘那么聪明一个人,会不知道寸寸去了她身边,好处比坏处多?”
    “这宫里那么多奴婢,谁也说不清谁背后有没有人,可您把寸寸指派过去,那就是个熟手,三姑娘当场就能使的,那可不是该谢您?”
    见齐瑄面色舒展了些,姜斤斤又继续道:“何况……奴婢打眼瞧着,三姑娘怕是最了解您的人之一了。”
    “哦?”齐瑄坐直了些,“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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