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琛还未出口的话,齐瑄已微微猜到些许:“舅兄请讲。”
    “姑娘怎么也过来了,”云裳看见裴良玉,赶忙让出自己原先的位置,“这池中粉莲与白莲均有,姑娘若喜欢,尽可都挑一些。”
    “一样选上几朵就是,再折几片莲叶,”裴良玉一手扶在围栏上,一手展开折扇挡光,免得晒着脸,眼神往齐瑄那边瞄了瞄,才问“池中可有莲蓬?少摘几个来,过会儿正好能剥了尝个鲜。”
    云裳忙应了,又传给池中船上的仆从。
    “厨下备着莲子银耳汤,莲子也是从这池中得的,姑娘可要用些?”
    “先让人用井水镇一镇,”裴良玉随口吩咐一句,不由得又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裴琛与齐瑄身上。
    那两人说话声不大,裴良玉这处,更是半点都听不见,只能瞧见两人面色都很严肃,似是在说什么极重要的事。
    云裳见裴良玉心思不在此处,便也识趣的没再多说,只等接了新折好的莲花来,才来打扰裴良玉的思绪。
    “姑娘可要先挑一朵?”
    裴良玉看着云裳手中娇美的荷花,随手挑了一朵粉的:“姑姥没出来,不如送些回去。”
    “我去吧,”裴琛两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兄长?”裴良玉有些惊讶。
    裴琛看了一眼齐瑄,才道:“我难得见姑姥一次,总不能半句话不说,只跟着你逛园子。这些花,就叫我借花献佛去。”
    齐瑄听着裴琛的话,面上不见丝毫惊讶,只挑挑拣拣,从云裳手中选了一片宽大的荷叶出来。
    裴良玉只得道:“那兄长且等等,我还让人折了几个莲蓬,到时可一并带去给姑姥尝鲜。”
    裴良玉如此说了,裴琛便多留了一阵才走,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齐瑄一眼。
    兄长走了,裴良玉没让云裳几个在跟前伺候。
    “你与兄长方才都说了什么?为了不叫我听见,还特意将我支开。”
    “你真想知道?”齐瑄看着裴良玉,面上的笑容却过于盛了,让裴良玉有些不大自在。
    “我自然是想知道的,可有些人怕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告诉我,”裴良玉朝着齐瑄扬了扬下巴,“你说是不是?”
    “既是舅兄特意支开你,便是不想叫你知道,我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齐瑄说着,走近裴良玉身边,用手中荷叶挡在了裴良玉上方。
    碧色的荷叶,就像是一把遮阳的伞,用起来,可比裴良玉手中那把秀气的折扇好多了。
    “方才就见你不耐烦晒太阳,怎么也不往里头走走。”
    “正挑花呢,站到里头去,怎么看得见,”裴良玉随口说了一句,就要去接过齐瑄手中荷叶,哪知齐瑄不肯给。
    “你拿着花就行。”
    裴良玉盯着齐瑄看了片刻:“这也是为了叫我输掉赌约的手段?”
    齐瑄听得这话,直接将手中的荷叶塞到了裴良玉怀里:“你不提起,我都要忘了,只是顺手想帮你挡一挡,谁知某人竟如此不解风情。”
    “我不解风情?”裴良玉有些好奇的在齐瑄脸上看了一圈,才惊奇道,“还真是难得,赏桃花时说桃花不香的太子殿下,竟也开始解风情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我都多久没见了?”
    齐瑄说完,自己答道:“仲春至今,已过了一季。”
    裴良玉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荷花荷叶都并在一处,如插瓶一般,仔细调整了花叶的位置。
    齐瑄看得奇怪:“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拿着,过会儿要怎么用来遮阳?”
    裴良玉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有些人,即便是过了三个月,也还是半点没变。”
    齐瑄一怔,抛开荷叶是用以遮阳的想法,再看向裴良玉。
    佳人手执荷花荷叶,衬着身后水色池景。
    这,还真是他不解风情了。
    裴良玉展开折扇,遮了脸,只能叫齐瑄听见些许笑声。
    “这把折扇,你还留着?”齐瑄看了一阵,对裴良玉手中折扇隐约有了几分印象。
    裴良玉止住笑,脸上也微微泛红,与荷花凑在一处,倒也说不清哪个颜色更好看些。
    裴良玉将折扇面对自己,瞧见上头的映日荷花,认真的想了想,才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提起,原来今儿拿的是这把。”
    “你出门时,没注意过?”
    “我出门的东西,哪里能样样都亲自过眼,”裴良玉说着,面上露了几分怅然,“原是收在箱子里的,怕是她们谁觉得应景,就收拾出来了。”
    “红云就没提醒着些?”齐瑄说完,才想起,红云早出府去了,裴良玉面上的怅然,怕也是想起她来。
    “哪儿能事事都要红云精心,你若不提,我也想不起来,这扇子,是从你手里赢回来的。”
    裴良玉说着,又看了齐瑄一眼,才道:“怕也不止这一把,你太子殿下能拿出手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我既赢了回来,定是都留着的。今儿见着这把,等隔日,你怕是还能见着别的。”
    这话齐瑄是信的,他从前有多少扇子,都输在了裴良玉手里,加上裴良玉自己本就有的,一日换一把,件件都是名家珍品,纵换上一个月,怕也能不重样。
    远处有个仆从赶来,与云裳耳语几句,就见云裳过来传话:“前边要传饭了,请殿下与姑娘回去呢。”
    听得这话,两人不敢耽搁,一道往回走。
    两人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小舅舅李燚的说话声。
    “我此番进京,便是为玉儿送嫁而来,她是我嫡亲的外甥女,不看见她过得好,咱们家里,怎么放得下心。”
    紧接着便是皇帝的声音:“既是心疼孩子,表弟在京中多呆上几年,也更能看得分明。”
    话至此,便停了,仆从出来请了裴良玉两个进去。
    等用过饭,皇帝还预备请李燚去书房中,却被他拒绝。
    “该说的,表哥都说了,我也都听了,倒不必再重复一回,”李燚靠着大迎枕,慢悠悠扇着扇子,“我也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儿,等玉儿成婚后再说。为玉儿送嫁是头等大事,什么都不能越过去。”
    “坐的久了,骨头都僵了,”李燚站起身,毫无顾忌的伸了个懒腰,“酒足饭饱,多谢姑姑与表哥款待,我特意请了玉儿和琛小子作陪,领我逛京城呢,就先告辞了。”
    第36章 大婚的第三十六天
    从潜邸出来,李燚让裴良玉和自己同乘,把裴琛赶去与李嬷嬷一道。
    “我瞧着,你与齐瑄还算相熟?”
    “是,”裴良玉应了一声。
    李燚点了点头:“今日我与你说上几句,便一时做不好,也不打紧,先记在心里。”
    “舅舅请讲。”
    “今日我如何待你表舅,你也瞧见了,日后你虽是做人儿媳,却也要记得,敬是要敬着,却不能叫人骑到头上去。姐姐姐夫可与你说过如今世家现状?”
    “曾说过的,”皇帝因勋贵坐大,无奈之下,只得引世家入朝。百年之约过后,世家衰微,对皇帝递来的梯子,自然也想接。
    “既是说了,你就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也别当回事儿,”李燚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悠闲轻松,面上却是难得的认真,“如今是他无人可用,你姿态越高,越不吃亏。”
    “千万别想着与人为善,互不相伤,甭管宫中朝堂,有人的地方,就有上下高低之分,你站得高了,才会叫人连作对的心,都升不起。”
    “至于别的,他既然敢用我们,就是我们在这些老家伙的事了。
    李燚的话,说得清楚明白,裴良玉也听得明白。
    不管世家们是面上光还是底子光,她裴良玉做了太子妃,就是世家的脸面。她底气足,世家就让人忌惮,她一旦退了,代表的可不只是她一个。
    简单些说,那就是当年世家盛世时的贵女们如何过的,她裴良玉照着过就是。
    “小舅舅您顶着这张脸,说自己是老家伙,谁能信去?”
    李燚挑眉笑了:“等过些日子,小舅舅送你点东西。”
    李燚说的“东西”,直到裴良玉大婚前日,被李嬷嬷引着,走完一遍封太子妃的礼,方送到她手上。
    那会儿裴良玉才换下翟衣,女官们被李嬷嬷领了出去,因有了这个空档,才叫李燚顺顺利利的进来。
    李燚带来的东西,是一个中等木箱,打开之后,放得整整齐齐的,是几大本名册。
    裴良玉随手翻了两本,大到屏风字画,小到杯盏瓷勺,就连插花用的物件,都写得密密麻麻,占了一整本。贵重东西不多,可看着前头的名号,便知道这些都是有来头的。
    李燚坐在裴良玉院子的小花厅里,倒是难得的规矩:“嫁妆抬数能装的不多,我买了所宅子,落在你名下,到要用时,你自叫人去取就是。”
    “小舅舅这礼物太贵重了些,我不能收,”裴良玉将名册原样放回箱子里,亲手关上了箱子。
    “先前给你说的,这就已经当耳旁风了不是,”李燚道,“多是些日常使的,贵重物件也没几样,能怎么用出花来,还得看你。”
    “不过瞧外甥女你这样子,还有的学。”
    裴良玉这才恍然,小舅舅送东西是真,借着这些东西,试探自己将他那日所说记住了几分,也是真。
    她压箱底的银子不少,能生钱的铺子也有,可有些打从前朝积累下来的干净物件,却不是用银子就能买到的,得靠底蕴。
    就说裴良玉桌上那套六色琉璃盏吧,也就不到两百年。放前朝末帝那会儿,就算珍奇,也顶多几十两银子的事儿。
    可搁到现在,前朝没了,琉璃作坊被一把大火烧了,里头匠人四散,这六色琉璃盏成了绝品,价值也就上来了。
    何况这样成套的东西,缺一只,便不能再摆出来宴客,如此损耗下来,还能用得上这东西的,可不就代表了家族的能耐?
    “是外甥女错了,”裴良玉既想通了,便也不客气的收了,“多谢小舅舅。”
    “这还差不多,”李燚满意了,“小舅舅现银不多,但这些个东西家中还是一抓一把,若有缺的了,只管同我开口。”
    “已够用了,”裴良玉道,“要彰显世家底气风范,也不必日日都使新东西。若真日日都换,那就不是能耐,是个人癖好了。”
    虽说如今瞧着,她要是真有这个癖好,也不是支持不起,却没这个必要,只要过得精细些,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她又何必非得铺张。
    李燚见她心中有数,东西也送到了,便也没多留。
    等他走了,二姐敏玉陪着李夫人又来了一回,这一次,她们送的是避火图与一个瓷摆件。
    裴良玉只看了一眼,就脸红得让人扔回嫁妆箱子里去了,明儿虽是大婚,她可没准备明儿圆房。反正早和齐瑄说了,她是不想生孩子的,若是喝药,那多伤身,还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的好。
    敏玉见了,想起从前裴良玉和她提过的事,便假借要与裴良玉再多说两句,留了下来。
    屋里没了下人,敏玉抓住裴良玉的手,低声道:“你该不会,还想着日后不生孩子吧。”
    见裴良玉不说话,敏玉有些着急:“你心里这么想,难道就成了?要是太子知道……”
    裴良玉想了想,悄悄附在敏玉耳畔:“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敏玉好一阵没敢说话,她看着裴良玉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问,“你实话和我说,若真有一日,你和太子互相喜欢,你愿不愿意和他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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