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又是皇后一手带大的,他们舍不得,便由着他们去吧。
    才从慈宁宫出来,康熙又让太后请了去,毫无意外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康熙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太后金鱼似的瞪着大眼睛,还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念叨。
    话说郝如月当晚便搬进了绛雪轩,却根本看不见太子。
    因为窗户不知何时全都用红纸封上了,从外面只能看见一片红,郝如月刚瞧见也是吓了一跳。
    红色在喜庆的日子看着吉利,可在卧房大面积使用容易给人造成焦虑。
    用红纸糊窗户,意头是好的,不过也不难想象,屋里该是何等的阴森恐怖。
    郝如月从后世穿来,并没见过这个时代种痘的全过程,也不敢瞎指挥。
    见屋中有太医出来,遥遥问过太子的情况。听说太子还没发热,这会儿是醒着的,郝如月走到海棠树下,朝着大红色的窗户喊了一声保成。
    片刻后,窗纸抖动几下,然后出现一片湿痕。湿痕逐渐扩大,很快被白嫩的小手指戳破,孔洞处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叽里咕噜乱转,好像在寻人。
    郝如月朝他招手:“保成,额娘在这儿呢!”
    大眼睛锁定她之后,一瞬变成了弯月牙,紧接着太子稚嫩的声音传出:“额娘!是额娘!”
    大约太子还想扒窗户上的红纸,被谁制止了。
    郝如月知道古代人迷信这些,也怕太子把红纸撕开,连累身边伺候的受责罚,扬声说:“保成,撕红纸不吉利,留个小孔就行了,额娘能看见你。”
    屋中挣扎停止,红纸上的小孔也没再变大,后面又露出一弯“小月牙”。
    郝如月笑着问过太子的情况,太子说一切都好,就是想额娘,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
    郝如月赶紧安慰他:“保成,额娘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
    红纸后沉默片刻,听太子哽咽着说:“额娘,保成还没发热,这里不安全,额娘回去吧。”
    一听就不是真心话,郝如月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额娘问过太医,种痘之后发热慢的人很多。发热快不一定是好事,说明身体差,容易感染。发热慢也不一定是坏事,发热慢的人往往好得快,左右都是一样的,耐心等着就是了。”
    果然太子没再说劝她离开的话,只保证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耐心等着发热。
    许是火候到了,太子当夜便发起热来。太医进进出出忙碌了一夜,郝如月也睁着眼睛,等了一夜。
    药膳空间有现成的退烧药,可郝如月忍着没往外掏,很怕退热太快影响种痘的免疫效果。
    三格格种痘的时候烧了三天三夜,太子只烧一夜便退了热,退热之后就能进食了。
    郝如月差人去问太医,太医说都发出来了,只是发得有些快,左眼下和唇边可能会留痘印,但不深。
    太医还对问话的人笑道:“也不必太医院出手,用皇后娘娘自行配置的药膏就能淡痕去印,并不会损伤容貌。”
    翌日午后,郝如月才睡醒,就见芍药笑吟吟走进来说:“皇后娘娘,太子喊您呢。”
    这就缓过来了?还以为要再等一日。郝如月忙去海棠树底下站定,果然看见小洞后露出一弯小月牙。不过不是之前的左眼,而是右眼。
    想到太医说的话,郝如月也没拆穿,问太子感觉如何。太子说发热的时候难受,退热之后就好了,还说自己早膳用了一整碗鸡丝粥,吃得可香了。
    郝如月记得太医的嘱咐,退热之后不能见风也不能见光,不能见风她能理解,不能见光就理解不了了。不过不理解也不敢怠慢,只说了两句便朝太子摆摆手,让他回去休息。
    太子乖乖离开,很快又回来了:“额娘,保成想要额娘缝的那只老虎枕头。”
    郝如月确实在某日心血来潮的时候给太子缝过一个老虎枕头,可那个枕头实在有些拿不出手。被皇上狠狠嘲笑过不说,就连松佳嬷嬷和丁香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太子审美随皇上,好像也不是很喜欢。
    再丑的枕头也是自己亲手缝的,郝如月便将那个枕头放在自己床上垫腿用,这回也一并搬了来。
    不知太子为何又喜欢那个老虎枕头了,郝如月回去将老虎枕头用布包了拿给太医,看着太医亲自送进屋中。
    太子拿到老虎枕头,笑嘻嘻对郝如月说:“额娘,虎虎陪着保成,额娘回宫去吧,过几日保成也回去了。”
    原来是想用老虎枕头安慰自己,劝她离开。多好的孩子啊,天使一样。
    清宫没有专职女官,宫女太监也少,便是有贵妃惠嫔她们辅助,很多事情也是要皇后拍板的。
    皇后定不下来,便要亲自请示皇上,逐级汇报,工作半点不轻松。
    所以明朝有皇帝几十年不上朝,清朝别说皇上,便是皇后生病都不敢病太久。
    难为太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她着想,若不走,反而伤了这份好意。
    历史上,康熙废太子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康熙在胤礽身上倾注了太多感情,而胤礽不仅没有给出足够的回报,反而将康熙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
    同情心和同理心要从小培养,郝如月收下了太子的好意,叮嘱他两句便搬回了坤宁宫。
    回到坤宁宫才喝下几口茶水,外头有人来报贵妃求见,郝如月:好吧,几天不上班,工作堆成山。
    谁知贵妃一开口就是瓜:“皇后娘娘,大封的章程皇上有改动。”
    也不是第一天工作了,很多项目就是这样,一日不上马,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改动。
    有时候老板都签字了,照样能推倒重来。
    郝如月早已习惯:“改了哪处?”
    贵妃让人将改好的章程呈上,含笑说:“改了宜贵人的位份,仍旧是贵人,享嫔位分例。同时晋封布贵人为嫔。”
    等于将两人的晋封对调了,郝如月不解:“这是为何?”
    她搬进绛雪轩之后还听芍药抱怨来着,说自己走后宜贵人最得宠,怎么得宠的反而被撸了位份?
    具体原因贵妃也不知道,只知道宜贵人前一日侍寝,翻过天皇上便说要改章程。
    郝如月点头:“皇上要改就改吧,本来我也觉得皇上太抬举宜贵人,委屈了布贵人,这样改正好。”
    其实嫔位的编制有六个,皇上给了怀孕的德贵人一个,给了善解人意的宜贵人一个,郝如月还想商量着再给布贵人一个,毕竟布贵人生育有功。
    皇上却说第一次大封不能封太多,第一次封太多,以后便不好办了。
    郝如月想想也是,便没坚持。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皇上就来给她解惑了,原来是宜贵人侍寝的时候说错了话。
    “朕很累了,一句话也不想说,偏她在那里喋喋不休。”
    今日晚膳有鱼,皇上也没叫人在旁边伺候,自顾自夹了鱼挑刺,边挑边回答郝如月的问话:“说什么太子种痘不顺,太皇太后急得满嘴泡,皇后倒是瞧着脸色红润。”
    “还夸你沉得住气。”皇上说着挑出一根小刺,慢条斯理放在叠中,满满的吐槽欲,“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她以为朕听不出来吗?”
    说着将挑好刺的鱼肉放入郝如月碗中:“你吃,别跟她置气,不值得。”
    郝如月笑眯眯将鱼肉吃了,抬眸看皇上:“她大约不知臣妾当晚便搬去了绛雪轩。”
    其实宜贵人说得没错,那几日夜夜有雨露浇灌,累极之后她睡得很香,脸色确实比平时还娇艳几分。
    “皇上只为这一句话便撸了宜贵人的位份?”郝如月觉得肯定不止。
    果然听皇上道:“朕说你搬去绛雪轩陪太子了,她又说你胆子大,过于溺爱太子。又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可这些伎俩朕在朝堂上都听腻了!”
    之后便没有了,可见只有这两句话。
    宜贵人很聪明,说话也讲究,不然不能得皇上一句善解人意的考评。
    然而圣心难测,康熙皇帝的心更是飘忽,便是她都经常拿不准。
    宜贵人运气太差,又有些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敢在太子种痘不顺的当口,在皇上面前给奋不顾身的皇后上眼药,不被撸才怪。
    晚上做了几次,皇上的故事还没讲完,郝如月翻身捂耳朵:“皇上不是很累了吗,不想说话别勉强。”
    皇上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鬓边:“最后一个故事,讲完就睡。”
    结果没熬到最后一个故事讲完,郝如月便睡了过去。康熙望着她精致的睡颜,伸手将人捞进怀中,喃喃说:“算今天……第八回 了。”
    九月底之前,太子成功种痘出关。郝如月在御花园门口接他,却见太子抱着老虎枕头窝在保姆怀中,头也不抬,当场吓了一跳。
    不等郝如月问出口,保姆忙笑着解释:“太子眼角和唇边的结痂才掉,留了印子,怕娘娘瞧见担心。”
    “傻孩子,种痘留疤很正常,额娘有祛疤的药膏,涂上几个月就没了。”
    郝如月从保姆手上接过太子,听太子声音小小:“三姐姐就没有。”
    “荣宪公主脸上没有,身上也是有的,只是看不见罢了。”为此荣嫔专门求到她这里,拿药膏涂了几个月,到今日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太子闻言这才扬起脸,指着粉红的痘印给郝如月看:“额娘,这里和这里都有,保成变丑了。”
    太子随了皇上,喜欢俊美的人物,自己也很臭美。
    透过太子,郝如月仿佛看见了多少年前的皇上,也不知那时候的小玄烨是怎么熬过来的。
    理解别人不易,与自己和解更难。
    幸好太子种痘成功,再不用受皇上那样的苦楚。
    郝如月再三向太子保证,一定能把他脸上的几颗痘印变没,太子这才扬起笑脸。
    刚刚死了人,皇上就敢让自己唯一的嫡子种痘,再次向世人证明了种痘的安全性。
    除非体质特殊,几乎没有危险。
    针对那些企图挑起满汉冲突的谣言,康熙责令太医院抓典型,给几个颇有声望的汉人官员家的孩子种痘,也全都成功了。
    至此,谣言不攻自破。
    为了扩大影响,郝如月自掏腰包在京城建立简易医馆,免费给京城百姓家的孩子种痘,不分满汉,种痘期间包吃包住。
    百姓得到实惠,争先恐后,自然没人愿意跟着叛党混,天天把脑袋别在裤带上。
    因种痘死亡事件造成的小规模骚乱也渐渐平息下来,京城安稳。
    颁金节前,贵妃和惠嫔求到郝如月这里,想给大阿哥种痘。
    “钦天监只听皇上的,你们求我不如直接去求皇上。”不是郝如月不管,而是她没那么大权力。
    皇上不信神佛,却对宫里的封建迷信活动管束极严。
    贵妃和惠嫔都管过六宫事自然知晓,可她们白天见不到皇上,晚上就更见不到了。
    自从太子种痘成功,不是皇后在乾清宫侍寝,就是皇上到坤宁宫留宿。别说她们两个最不得宠的,便是从前最得宠的都难见到皇上一面。
    面都见不上,如何提呢?
    贵妃脸皮薄,张了张嘴没说话。
    惠嫔以为皇后在生她的气,怨她在关键时刻败下阵来,死活不让大阿哥种痘,将太子推到了前头。这会儿见太子种痘成功,皇上极其重视又巴巴贴上来。
    惠嫔起身给郝如月跪下了:“臣妾知道娘娘恼了臣妾,可臣妾只有大阿哥一个儿子,当时风声鹤唳,便不敢让大阿哥涉险了。”
    贵妃见状也跪下了,只是陪着,什么都没说。
    郝如月还没扶起惠嫔,见贵妃又跪下了,只得应下:“你们都起来,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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