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月楼现在最想回家看看,听一下文博知等人禀报。不过以前的职场经历告诉陆月楼,在上司想要示好时,最好选择接受。
    他被女使领去休息时,一觉睡到下午才告辞离开。
    在陆月楼走后,韦念安又一个人在房中待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韦念安脑海中思绪纷乱,在独处的时候,那种和气的神色便从这位寿州通判逐渐褪去,剩下的,是一种冷硬到令人忍不住发抖的寒意。
    “果然厉害。”她眉目沉凝,喃喃自语着,“昔日倒是小瞧阿弟与朝门主了。”
    韦念安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甚至连过来回事的益天节都没有听见。
    留意到自己心腹出现后,韦念安面上的冷硬雪融般消退,重新恢复成了原本和气的模样。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韦念安深知益天节此来必有缘故,直接道:“什么事?”
    益天节恭恭敬敬道:“大人以前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朝门主过来,都要立刻通报。。”
    韦念安听到这句话后,静默片刻,忽然笑开:“朝门主竟已回来了?这倒是很巧,我方才还在惦记她呢。”
    *
    朝轻岫是骑马回的永宁府。
    这里是问悲门总舵所在之地,城内城外弟子无数,在她距离城门还有三十里时,就已经有人提前迎了上来。
    徐非曲一马当先,拱手相迎,朝轻岫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带了怀宜城的特产回来,稍后各家都送去一些,然后通知下去,让陆公子家附近的商铺提前关门。”又伸手招呼许白水,“你去找令兄,请他出门踏青。”
    许白水确认了一下:“今天就去?”
    朝轻岫:“今日就去,越快越好。”
    许白水干脆应下,不过她刚动身,又一勒马缰调头回来,然后笑嘻嘻看着朝轻岫。
    朝轻岫了然地解下装着散碎金银的荷包,抬手扔给许白水。
    许白水又将荷包掷回来,道:“我不要钱,要门主私藏的那瓮桑葚蜜浸的桃脯。”
    ——桑葚蜜是天衣山庄送来的,属于门派特产,滋味轻醇香甜,缺点是产量低,今年就给问悲门送了两小坛来。
    “……”
    众人陷入沉默,只是原因各不相同。
    朝轻岫仰首看天,片刻后,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下属有足够的理由去请客,上司的个人爱好显然可以暂时忽略。
    该叮嘱的叮嘱过后,朝轻岫便径直往通判府而去。
    *
    今日朝轻岫上门做客时,穿了一身与自身江湖传言很不相符的深灰色斗篷,直到她登门入内,自行通报过名字,旁人才知道是问悲门主来访。
    朝轻岫见到韦念安后,欠了欠身:“王家那边出了意外,搜寻工作暂时中断,朝某先回来向通判覆命。”
    韦念安忽然顿住。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落在面前的问悲门主身上。
    朝轻岫神色很是自若,看起来与以往没什么分别。
    韦念安慢慢道:“搜寻中断……”
    朝轻岫:“等风波过去,我还会再去寻找的。”又道,“若是通判着急,就先定在下个月如何?”
    听到这里,韦念安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没错。
    陆月楼来时告诉自己兵书已经找到,然而此时此刻,朝轻岫却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兵书没有找到,而且她准备过段时间再继续,至于说下个月,多半是担心韦念安觉得她推诿敷衍,所以给了个相距不远的明确日期。
    韦念安:“我听门主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兵书的下落?”
    朝轻岫目光忽然一动,她望着韦念安一会,微微扬眉:“时间有限,王家老宅那边还有许多地方未曾搜查。”停顿片刻,语气微露犹疑之意,“是有人传言说在下已将东西找到吗?”
    韦念安呵呵笑道:“韦某没有催促之意,只是众人皆知门主聪慧,韦某也未能免俗。”
    朝轻岫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江湖传言不可尽信,通判谬赞了。”
    韦念安:“的确,现在时间太短,又出了意外,门主不必着急。”又道,“韦某这里又找到了几本棋谱,门主要不要看看?”
    朝轻岫迟疑,道:“无功不敢受禄。”
    韦念安笑:“棋谱而已,门主这样说,倒是跟我见外。”
    朝轻岫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韦念安道:“不过门主今天刚刚回城,要不要派个人回问悲门那边,跟人说你打算晚些回去。”
    朝轻岫微笑:“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说了。”又道,“到底出门一趟,我还带了点怀宜城特产的点心送给通判。当时陆公子走得急,他那份我也派人送了过去。”
    韦念安正要带着朝轻岫去看棋谱,闻言脚步微顿,随后神态坦然地道了谢,又道:“门主做事很是周道。说起来,你是与阿弟一起去的怀宜城,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朝轻岫目光清亮:“出了人命案子,我去怀宜城那边通知官府,等回来时,陆公子已经离开了,宿姑娘说,陆公子可能是有事要办,就先行一步。”
    韦念安叹息:“阿弟实在冒失,无论有什么事,也该等门主一道才是。之后我定要叫他去给门主致歉。”
    朝轻岫:“陆公子素来稳重,难得如此,必然是有急事。”又问,“陆公子还好吗?”
    韦念安:“他一切都好。”
    她走进书房,从架子上取了棋谱来给朝轻岫看,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物件。
    朝轻岫也不是第一次来通判府,很自然地将棋谱结果,坐在旁边对着棋盘细细阅览。
    在此期间,简云明一直幽灵般站在朝轻岫身后,全程未发一语。
    随在新上司身边的日子,简云明听到很多,也见到很多。
    他回想着进城前见到的事情,视线不自觉移动到朝轻岫的面孔上。
    黄昏时节,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朝轻岫的侧脸上,照见她唇角柔和安宁的笑意,还有眼底隐约浮动的暗红。
    *
    在朝轻岫看棋谱期间,韦念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一旁,仿佛是个最体贴的主人,偶尔起身出门更衣,也很快回来。
    简云明没有去跟踪韦念安,当然不知道,这位通判大人第一次离开书房时,便立刻唤了自己心腹过来:
    “叫天节带人,去请阿弟前来。”说到此处,韦念安声音微顿,又补充了一句,“别伤他性命,但要先封住他的武功。”
    益天节心头一跳。
    韦念安现在虽然还在笑着,眼中却没有半丝暖意,她目光阴沉,能让人联想起天空密布的乌云。
    “你小心些,还有,去时带上我那些府卫。”
    *
    下午时便回到家中的陆月楼正在为王家老宅中发生的事情烦忧。
    虽然东西到手,他却并未忽略王近皎突然的死亡。
    当日王氏老宅中只有他们几个人,究竟是谁杀了王近皎?
    陆月楼第一反应,是宅中潜伏有孙侞近的内应。
    毕竟王老大人还活着的孩子中,只有王三跟王四在江南,王二却远在北边,如果王二已经被孙侞近所掌控,那么只要杀掉还待在江南的这两兄弟,就可以保证王家的秘密不会泄露到孙侞近以外的人的耳朵中。
    不过朝轻岫提醒了陆月楼一件事,当时她特意询问过,韦念安身边是否有人不希望陆月楼找到兵书。
    孙侞近当然不愿意江南的这边的人找到兵书,但他不是唯一一个不希望陆月楼成功的人。
    比如益天节。
    作为竞争对手,陆月楼的绩效简直可以算作益天节的旷工。
    对益天节而言,上司的失败固然遗憾,同事的成功却更让人痛苦,他大约会宁愿韦念安什么也找不到,也不肯让陆月楼更占上风。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无论是陆月楼还是益天节,都会服从韦念安的指令,他们即使看不惯彼此,也勉强能做到正常相处。
    可找到兵书的功劳实在太大了……
    在益天节之后,陆月楼还考虑了许多人,比如许白水,作为许大掌柜的女儿,她有可能横插一手,至于简云明,当日差一点就做了孙侞近的刀,如今说不定仍然心向丞相。
    陆月楼很期盼人是这两位杀的,但他同样觉得,荀慎静跟宿霜行存在嫌疑。
    她们可能已被孙相收买,也可能跟益天节暗通款曲。
    陆月楼见多了勾心斗角变生肘腋,轻易不肯放下对身边人的戒心。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种无法言明的不安。
    第260章
    陆月楼正在严肃地, 倘若自己那些心腹当真已经被人买通的话,后续又该如何应对。
    就像韦念安也让下属彼此制衡一样,陆月楼之前其实有意让文博知与荀慎静形成一个平衡的状态,奈何这两位关系比他跟益天节好得多, 相处得很和谐。
    还有宿霜行, 朝轻岫表现得很欣赏宿霜行, 是真的有所勾连,还是只想挑动他的疑心?
    就在陆月楼专心思考人事问题的时候, 府内侍从禀报, 通判府有人找他, 车马就停在府邸的侧门处。
    “有些事情要商议,千万小心行事。”
    陆月楼懂得“小心行事”的意思,换了身低调的布衣后便准备出门, 他觉得韦念安这样吩咐, 应该是不希望引人注意的意思,也就没让荀慎静等人跟随。
    陆府侧门。
    益天节一直等在那, 他看陆月楼出来, 才不冷不淡地招呼一声:“陆公子,通判那边有急事,还请速速随我过去。”
    他语气略显急促, 不过急促得很自然, 就像真的只是喊陆月楼去无偿加班一样。
    作为一个习惯了不按点上班的下属, 陆月楼自然立刻应下:“陆某这就过去。”
    可能是多年明里暗里针锋相对的经历让陆月楼对益天节有了充分的了解,在迈步之时,陆月楼没来由地多看了益天节一眼。
    ——这人虽是自己的同僚, 往日的关系却并不算好,平日虽有些交往, 不过韦念安一直很注意分开二人,免得通判府的实力因为内讧受损,今天为何突然派益天节来喊人,是因为正好轮到他值勤吗?
    四目相对间,益天节的目光忽然不正常地闪动了一下,像是不希望陆月楼通过自己的表情猜到心中的想法。
    陆月楼步子微微一顿。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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