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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陆长亭都是跟随朱棣巡视各处,以确保不会有一处地方出了疏漏。

    不得不说,在燕王巡视的情况下,宣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胆敢怠慢糊弄。陆长亭暗道,就不知道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了……

    一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朱棣将宣府上上下下都走了个遍,没有半点的疏漏。而这十日待下来,陆长亭也就洗了一次澡,他感觉自己都快臭了。而这时候,陆长亭也终于听到朱棣道:“咱们回去吧。”

    这个回去,当然就是指回北平去了。

    陆长亭松了一口气。

    边塞生活虽说潇洒肆意,也能见到军营百态,但是……唯独不能随意洗澡这一项,便已经将陆长亭钉死在那里了。

    当然,若是真到了战时,陆长亭也并不会在意这等细节。但此时他却无法容忍的。尤其是每晚朱棣都要和他宿在一处,还总是伸手来将他揽腰搂脖子的,陆长亭总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在决定离开宣府之后,朱棣便雷厉风行地将带来的人召到了一处,众人迅速收拾好了东西。

    待陆长亭从卫所里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三保就站在马车边上,手里照旧拎了两个大食盒。

    上了马车后,马三保小心都凑了上前来。

    这十日,马三保也是时时跟随,晒黑了不少,原本看上去清秀瘦弱的小少年,此时身上倒是有几分边塞味道了,笑起来的时候也不似从前那般诸多拘谨了。

    马三保将食盒在陆长亭跟前打开了。

    陆长亭往里头看了一眼。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啊,还是伙头兵做的。

    这饭菜都让陆长亭觉得透着一股糙汉子味儿。

    陆长亭摆了摆手,让马三保将食盒收了起来。

    路途之中,待陆长亭饿了之后,他方才取出来吃了两口。陆长亭觉得,自己在宣府呆了这十日,怕是瘦了两三斤吧……

    陆长亭嚼着有些硬的点心,心中想道。

    马车在这时候颠簸了几下,却是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朱棣皱眉,掀动了车帘。

    陆长亭听见一阵马蹄声近了,随后便见两个人追了上来,在前头的男子很是眼熟,陆长亭记得他是常跟在徐大有身边的,许是亲随一类的身份。

    就在陆长亭正疑惑的时候,那男子开口了:“燕王殿下,千户那处出现了一点意外,想请殿下再到宣府走一趟。”说罢,那男子也露出了极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显然他也很清楚自己此时的要求是何等的无礼。

    朱棣也很不喜这等突发事故,但是朱棣心中装着的更重要的乃是边防事务,此时就算不喜,他也依旧会打道回去。

    朱棣转身看着陆长亭道:“你先回去,我顶多耽搁上两日便会来追上你。”

    陆长亭知道那徐大有会派人来找朱棣,自然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原本张口想说,我和你一起去,但是随即想到不能洗澡,和朱棣晚上过分亲昵的举止,到了舌尖的话最后还是被咽回去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

    朱棣这才下了马车,令人牵来了马匹,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冷声道:“走吧。”

    那男子自知搅乱了燕王的行程,自然不敢对朱棣此时的冷意有半分表现。事实上,燕王肯再回一趟宣府,已经足够令他喜出望外、感恩戴德了。

    朱棣留了不少人护卫陆长亭,陆长亭张了张嘴,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安全了,也是为朱棣省事,于是干脆闭了嘴。

    马车和马匹分开往两个方向而去。

    陆长亭靠在马车里,几乎能轻松横躺下来。

    而事实上,陆长亭也真的这样做了,他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就这样平躺了下去。

    马三保小声道:“陆公子这样躺着不会觉得晕吗?”

    “不会,很舒服,你要来试试吗?”马三保身形瘦长,并不似朱棣那般,所以在陆长亭躺下的时候,再塞下一个马三保是很容易的。

    马三保双眼微亮,明显有些意动。

    陆长亭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孩子呢。

    马三保摇了摇头:“不了。”

    “怕什么?”陆长亭对下西洋的郑和还是很有好感的,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躺着吧,总是坐着会很难受的。”其实能和郑和躺在一处,这也算是难得的荣幸了。

    马三保看了看陆长亭。

    陆长亭知道这时候的马三保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所以他面上虽然神色淡然,但目光却刻意柔和了两分,他知道马三保是能感受到的。

    果不其然,马三保在打量过他之后,便小心地挪动着身子到了陆长亭的身边,然后动作轻巧地倒了下去。

    陆长亭将身上的薄毯分了他一半,马三保顿时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陆公子,这样便好了。”

    陆长亭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的手,道:“躺着的时候若是不慎睡着了,是很容易着凉的。”

    马三保这才顿住了动作,只不过面上却是微微红了。他的皮肤被晒黑不少,于是泛起红来的时候,便更让人觉得好笑了。

    这才是孩子呢。

    陆长亭问他:“在宣府这几日,你是睡在哪里的?”

    “和王爷的亲兵睡在一个屋子的……”说到这里,马三保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与陆长亭说起了那些亲兵睡觉的恶习。

    打呼的,说梦话的,都从马三保的口中活灵活现地描绘了出来。

    一路上闲聊着,陆长亭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且无聊了,并且经此一番后,陆长亭觉得精神了不少。

    看着这时候的马三保,陆长亭忍不住想,他还有多久才能成为那个郑和呢?

    陆长亭想着想着,便出口道:“三保知道远方是什么吗?”

    马三保怔了怔,全然不知道陆长亭问这句话是什么目的,于是他摇了摇头:“远方?远方是什么地方?”

    “遥远的,从沿海延伸过去……”

    “番邦吗?”马三保立即反应了过来。

    “……嗯,算是吧。”

    马三保却并未表现出半点兴趣来,他只低声道:“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陆长亭想了想,开始用极为朴实的话对他描绘起海上的世界,和海那面的世界。

    “海是蓝的,当你站在大船之上,你一抬头便能轻易地瞥见蔚蓝的天空……海面之上是一望无际的,你或许能看见几只飞鸟,翻滚的海浪,还有天边一条狭窄的细线……或许还能看见海上绿洲……若是有无主之地,那么我们大明便可以将那处圈为大明的国土……再走远一些,也许会见到番邦人,他们有着高鼻梁,颜色各异的眼珠,口中说着别扭的番邦话,他们手中会有些明朝不曾见过的玩意儿……”

    马三保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陆长亭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其实光是听着他的声音,都会觉得舒服极了。

    良久以后,马三保才插声道:“陆公子去过海上吗?去过番邦吗?”

    陆长亭滞了滞,想起了上辈子。

    “去过。”

    马三保笑了笑:“在陆公子的口中真有意思。”

    陆长亭没说什么。

    以后在你心中也会变得有意思的。

    郑和下西洋,固然有永乐大帝命令的因素在其中,但未必没有他本身向往大海的因素。

    “日后陆公子若是再去海上,便带着三保一同吧。”马三保说完,又红了红脸,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越了矩一般。

    “好。”陆长亭应是应了,但他知道,以后去到海面上,可只有马三保一人,当然还有无数永乐大帝派遣给他的人。

    陆长亭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有些口渴了,他坐起身来,倒了杯水喝下,然后便又躺下去了。

    只不过这次他倒是没再和马三保说话了。

    这一路说来也是会累的。

    陆长亭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不得不说,他的适应力是极强的。

    倒是马三保久久都没能睡着,他目光发亮,就这样盯着马车顶,久久久久……

    马车赶回到燕王府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管家披着夜色迎了出来。

    这管家如今已经知道了陆长亭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比起陆长亭刚回来的时候,着实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管家将他迎了进去,马三保便小心地跟在了陆长亭的身后。

    亲兵们自是各自散去了。

    管家走在陆长亭身侧,小声道:“主子没有回来吗?”

    “嗯,燕王还有事要在宣府滞留几日。”

    管家陡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了皱眉,像是遇上了什么甚是为难的事一般。

    陆长亭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当然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了?”

    管家苦着脸道:“待主子回来后,劳烦陆公子为小的求个情吧。在主子和陆公子走后,那汤家小姐便又来了……这回还是两个都来了。小的是想将人拦在外头,但是那汤二小姐不管怎么说都是未来的燕王妃,小的想拦,最后也还是不敢拦啊!”他只是个当下人的,而那汤二小姐未来却是要做主子的。纵算现在燕王对这汤二小姐并不如何喜欢,但那主子总归是主子,今日他将人拦了,日后汤二小姐又会如何处置他这么一个管家?

    他和义父可不一样,义父是宫中赐下来的,谁也不能轻易发落了去,但他可不是啊!

    管家当时实在难以取舍,最后咬咬牙,还是将汤家两位小姐给放进来了。

    放进来也没事吧……反正主子不在府中呢。何况这满府的下人,也没谁听这汤小姐的,她们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管家心中想的很好,只是在见到陆长亭后,他还是觉得恐惧了。

    陆长亭扫了他一眼,眉头本能地皱了皱。

    汤芸和汤月?

    陆长亭是极为不欢迎的。

    没想到那汤一海表面的安分只是一时的,暗地里还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但是正如这管家所说,谁叫人家是未来的燕王妃呢?

    陆长亭都没察觉到,此时自己面上的表情冷酷了许多。

    那管家看见陆长亭脸上的表情,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道,完了!瞧这模样,陆公子都是不肯为他说话的。

    “这事不必与我说,自己与燕王解释去。”说罢,陆长亭便加快步子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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