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保笑了笑,竟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模样来:“陆公子的风水本事最是厉害了!”

    陆长亭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马三保身上还具有着迷弟潜质呢!

    很快,陆长亭走近了。

    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当即便迎了出来。只是来人却并非计宝山,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子,那小子殷勤地笑了笑:“客人来买什么?”

    陆长亭扫了一下那小子,心道,这人应当是计宝山请来的伙计吧。陆长亭正要开口,那小子却是盯着他慢慢瞪大了眼:“可是、可是陆公子?”

    陆长亭到了嘴边的话不由陡然一变:“是我。”

    “小的是计掌柜招的伙计,小的从前便听说过陆公子的大名,不曾想到今日这样有幸得见陆公子!陆公子,请!请!”那伙计激动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

    陆长亭淡淡一点头,便示意那伙计带路,随后跟着往里走去。

    马三保此时面上也涌现了笑容,那与有荣焉的味道更甚了,看得陆长亭觉得阵阵好笑。

    刚一踏足到铺子中,陆长亭便听见了一道惊呼声。

    随后便见计宝山大呼小叫地跑出来了。

    “小、小师父!”似乎是因着近来铺子生意太好了的缘故,这计宝山心宽体胖的,竟是又圆溜了一圈,跑动起来的时候,颇为像个球,而且就这么短的路程,他竟然额上还渗出了汗水。

    等计宝山到了陆长亭的跟前,再看陆长亭的模样,是越发的姿容出众了。

    计宝山登时就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小师父。”计宝山又诺诺地唤了一声。

    那伙计看着往日很是威风严肃的掌柜,在陆公子跟前却是这般姿态,一时间不由也瞪大了眼,暗暗嘀咕,这位陆公子果然是本事高强,怕是什么人到了他的跟前,都会不自觉低下头来吧?

    “近来如何?”陆长亭问。

    好歹在计宝山的铺子上,他也花了不少的功夫,陆长亭自然要挂心两分。

    说到了铺子,计宝山身上的自惭形秽方才褪了个干干净净,转而变得眉飞色舞起来:“极好极好!正因为小师父一双妙手,铺子方才能有今日!这段时日铺子里虽算不得上财源广进,但比之过去,已经得到了大大提高!”

    “可有异处?”

    “没有的没有的!半点也没有的!”计宝山忙否认道。

    “嗯。风水本就是见效缓慢的手段,唯有长久经营下去,方才能越发体会到风水带来的好处。”

    “是,我都听小师父的!”计宝山对陆长亭早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自然也是如此。

    陆长亭微微一笑,对计宝山的知恩图报很是受用。

    “我就过来瞧一瞧,顺便……”

    顺便什么?计宝山竖起了耳朵,等着听陆长亭继续说下去。

    “顺便,计宝山,你应当减一减你那一身的肉了。”陆长亭淡淡道,语气倒是不带半分嫌恶的味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客观的事一般。

    计宝山顿时涨红了脸:“我……我……”

    “长这么多肉有害无益,日后若是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这般模样又能成什么事?”说到这里,陆长亭方才微微一皱眉。

    见到他皱眉的动作,计宝山顿时如同被电打了一般,忙道:“是!小师父说的是,我定然……定然甩了我这一身肉。”

    听他口吻坚定,陆长亭的面色方才恢复了温和。

    那伙计小心地看了看计宝山的背影,掌柜当真要减肉吗?这……这怕是不容易吧……不让掌柜的吃肉,怕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陆长亭转身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铺子里就来了个客人。陆长亭自然也不愿意多打扰了计宝山铺子里的生意,他冲计宝山微微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去。计宝山瞪大了眼,哪能这么轻易就让陆长亭离去,忙伸手要拦……

    正当这时候,那客人大步走进来,笑道:“我道今日天气怎的这样好,原是因为陆公子在这里!”

    马三保在一旁暗自腹诽,这二者可没有半点关系,这拍马屁的水平还不如我呢。

    陆长亭转头看去,却见是个陌生面孔,当即只看着他,却是连口都没有开。

    果然,就算陆长亭半句话也不说,那生面孔也忍不住先开口了:“常听史掌柜提起陆公子的本领,令我等向往不已,今日终于得见陆公子,实乃我之幸也!”那生面孔也是个精明人,他哪里看中人家的本事,他看中的是这位陆公子不仅与燕王交好,还与秦王有几分交情。至于那史嘉赐夸大其词的本领,他自然是不信的。有燕王做后台,谁知道他捣鼓出的这些事背后,有多少水分呢。

    史掌柜?史嘉赐?

    陆长亭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

    若不是这男子提起,陆长亭一时间还真记不起他来,毕竟陆长亭从回到北平便满脑子都是汤家父女和边塞军务,哪里还记得这么个小喽啰……那白莲教是被他坑完就顺手扔一边了。

    陆长亭暗暗将这男子的模样印在眼眸中,口中却仍旧没有发声。

    那男子对上陆长亭冷淡的目光,这才有些紧张了。但他到底对陆长亭的外貌怀着两分轻视,所以随后笑道:“陆公子若是有空,劳烦陆公子也为我瞧一瞧宅子如何?”

    陆长亭:“……”尽管这人已经极力掩饰了,但陆长亭还是能充分感觉到他掩藏起来的那一丝轻视,以及那点儿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这人竟然在他的跟前玩儿优越?他是觉得他来找自己去瞧风水,是在对自己施恩?是在给自己一桩大生意?

    陆长亭还当真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那林老爷在北平地位不低吧?他算是家底丰厚吧?他在自己跟前不也是小心翼翼,万分感激吗?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子,倒是还先拿乔起来了。

    陆长亭事情那样多,堪称事务繁忙,他哪里还有时间挤出来去给人瞧什么风水?就算有,那也是别人三催四请才是。至少这男子是一辈子也别想请到他的。

    陆长亭懒懒地启唇道:“没空。”

    那男子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结果,大概是他觉得,自己该拍马屁拍了,该送上门的生意送了,怎么……怎么这陆长亭会不答应自己呢?男子暗暗皱眉,心底却是认定了陆长亭不好接近。不就仗着燕王和秦王两位殿下吗?男子的不快一闪即逝。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也已经足够细致入微的陆长亭发现了。

    “三保,走吧。”陆长亭道。

    “是。”马三保低眉顺目地跟了上去,但是却在走过那男子身旁的时候,马三保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那男子一眼。马三保也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这男子的真实想法,自然因为陆长亭的缘故,对这男子也极为不满。

    计宝山这会儿也看出来了点儿端倪,他更不敢留陆长亭了,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毕恭毕敬地跟在后头将陆长亭往外送。

    男子这才清晰地认识到,人家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他忙转身道:“陆公子等等!我是诚心相邀陆公子,陆公子为何不肯前去一看呢?”

    陆长亭毫不保留地展露出了自己倨傲的一面,道:“诚心邀请我去的人多了去了,我岂是每个人都会答应的?”

    男子再度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但……“可,可陆公子不肯看在史掌柜的面子上……”

    陆长亭直接打断了他:“史掌柜是史掌柜,你是你,我从前见也没见过你,单凭你在我跟前说了两句话,我便要应下你?”陆长亭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冷漠,语气缓慢得颇有些慢条斯理的味道:“你算什么东西?”个中傲慢尽显无遗。

    那男子彻底地怔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跟前这看上去仙风道骨,姿态高洁的少年,会在他的跟前陡然展现出这样一面来,巨大的转变让男子语塞了好一会儿,直到看着陆长亭远去了,男子才赶紧追了出去:“等……等等!陆公子,陆公子!”

    陆长亭根本没搭理他,其实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么多想要通过他和燕王府攀上关系的人,难道每个人他都要去理会吗?那岂不是反将累得够呛?

    陆长亭上了马车,车夫驱动马车。

    而马三保掀起车帘朝那男子看了一眼,那冷漠的一眼将男子钉在原地。

    男子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却是忍不住埋怨道:“若是没了燕王,看你还能摆出什么架子来?”他哪里知道陆长亭靠着的自己本事绝对不会过得差呢?他又哪里知道,这哪个王爷都可能没有,但唯独不可能没了燕王。所以他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这厢上了马车后,马三保便忍不住蹙眉道:“这人实在太没眼色了。”

    陆长亭低声道:“这世上总有人自视甚高,理所当然地去要求别人。不必理会,我们也没这个功夫去理会他。”

    马三保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长亭便越发无法将他和后世那个郑和联系起来了。

    不过陆长亭也没想太多,此时他经那男子一提醒,便不由想起了那史嘉赐该如何处置。一个在北平,一个在西安,那史二叔不可能无端端地拉着人下水,若非是真有牵连,怎么可能会提到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再想一想史嘉赐之前的表现,陆长亭便不由觉得这人实在城府极深,半点也不显露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才要快些处置了他才好。

    只是史嘉赐也是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向来行事讨喜,又为人仗义,进退举止都极为有分寸,所以在城中风评相当不错。要处置这样一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

    陆长亭轻叹了一口气,这便是自己手中没有权势的弊端了。他还得等朱棣回来再说。

    不过至少这人在他心底挂了号,之后总能腾出手将他解决了。

    陆长亭向来很少为这等事烦恼太久,所以他很快便自动将事情排解到脑后去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燕王府外,陆长亭一掀起车帘就看见管家站在外面一副窜头窜脑的模样。那是在等什么人?等他?还是等朱棣?陆长亭下了马车,快步走了上前:“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这管家也才与陆长亭熟悉起来没几日,但此时见到陆长亭,他却有种终于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管家松了一口气,道:“又有圣旨来了!”

    “又有?”陆长亭微微一怔:“可是给王爷的?”

    管家先是惊讶,而后点头不已:“是,正是给王爷的,但是宣旨的太监说王爷没有归来,便不能颁,要等王爷回来才行……这、这该怎么办啊?”

    陆长亭顿时哭笑不得,这管家还真是遇见大事就不顶用了。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啊!可给那位公公安排住处了?”

    管家结结巴巴道:“不知道安排在哪里……”

    “前头老管家没教过你吗?你仔细回想一下,仔细想想,他定然是说过的。”陆长亭道。

    陆长亭的语气太过沉着冷静,那管家渐渐在这种语调之中得到了安抚,整个人也就跟着沉静了下来,他仿佛跟随着陆长亭的话语回想起了过去义父与他说的话……

    “有,有说过若是王府中来了贵客应当如何,但……但没说过若是来了宣旨的公公该怎么办啊。”管家苦着脸道。

    从前朱棣确实不太受.宠.,就在北平这样的地方,平白无故的哪里会得什么圣旨?或许老管家出于这个考量,便没有与管家说到这一点。

    “赐婚圣旨颁下来的时候,前来的公公是住在何处的?”陆长亭倒是陡然想到了这件事。

    管家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对对!还是陆公子高智!小的这便去安排……”这想不到该以什么规格接待,但依葫芦画瓢他还是会的。

    陆长亭无奈地看着他转身,忙又叫住了他:“既然你连住处都没安排,那么这位公公如今在何处?”

    “在厅里,小的让人沏了茶,奉了点心。公公旨意说要等燕王殿下回来……”

    陆长亭知道这管家并非什么八面玲珑、处处周到的类型,自然是指望不上他了。陆长亭前世看过不少影视作品、文学作品,他知道宫中的太监最是不能得罪的,哪怕是个传旨太监呢,你若怠慢他,谁知道他回去后会与皇上说什么话。慢待任何人,都会让你为之付出代价,哪怕对方只是个小人物。

    陆长亭没再与那管家说话,只是暗自加快了脚步,很快,他便进入到了大厅之中,一眼就见着了坐在里头的传旨太监,而那太监也一眼就见着了陆长亭。

    当初陆长亭救朱标的时候,在皇宫中可着实是个红人,皇宫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尤其是越是伺候皇上的宫人,便越是知道这位陆公子。尽管这次这位传旨太监和上次那位不相同,但他却依旧一眼认出了陆长亭。

    “陆公子。”太监站起身来,盈盈笑道。

    陆长亭也多少知道些传旨的规矩,所以他没有问旨意是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要劳烦公公等上一两日了,燕王到宣府去了,宣府出了点意外,要耽搁些时间呢。”

    这太监也是通文墨的,平日里耳濡目染的,也知道这宣府是个什么地方,顿时面孔严肃了起来,道:“原来燕王殿下是去宣府了啊,别说一两日了,就是再多两日也是等得的。”这般军事要塞,那太监哪里敢说什么?他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陆长亭笑了笑,自然地与那太监攀谈起来:“公公是何时到的……”

    “上午到的,也是不凑巧,那时陆公子也不在府中……”若是换在从前,这太监定然瞧不上陆长亭这样的身份,但此时却不一样,太监清楚地见过太子如何待他,皇上如何待他,且不说这人身上的恩.宠.能有多久,只要在一日,那么他便要客气一日。

    在双方的有意识维护之下,他们聊得很是愉快,那太监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待到日落后,两人一同在外头亭子里用了饭,然后陆长亭便让下人送太监回屋去歇息了。

    那太监只有一瞬间觉得不太对劲,这燕王府里的下人似乎还挺信任这陆公子……但是细细一想,那太监又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于是干脆摇摇头,将之抛到脑后去了。

    陆长亭坐在亭子里,没有挪动位置。

    管家凑上前来问:“陆公子,小的没出差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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