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点点头,出去将话传给了一个小厮。

    所有人都未觉得陆长亭这般主人姿态有何不妥之处。众人早在这几年朱棣待陆长亭的尤为特殊之中,潜移默化地将陆长亭当成了燕王府另一个能做主的人。

    此时燕王府的大门外,除却史嘉赐,却还有一行人,他们焉巴巴地等在那里,而王府的守卫对他们视若无睹。

    史嘉赐觉得新鲜极了,不由得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两眼。

    在史嘉赐打量他们的时候,那边的人也在打量史嘉赐,而当他们看见燕王府里出来了一个小厮,引着史嘉赐往里去了之后,他们登时抑制不住地对着史嘉赐的背影升起了羡慕嫉妒恨之情。

    少年咬了咬牙,问父亲:“那人是谁?凭什么他便能进出燕王府?而我们却还要在这里苦苦等候?”

    “那是史掌柜。”

    少年面上登时闪现了轻视鄙夷之色:“一个商人?”

    “谁让这个商人得了陆公子的青睐呢?”

    少年乍然听闻这句话,顿时便惊奇道:“得了陆长亭的青睐?”

    “嗯,早前便听闻这史掌柜虽然没本事得以接近燕王,但他却另有谋算,暗地里与这陆公子搭上了关系,之后……自然便入了燕王的眼。”

    少年压抑不住眼底的嫉妒,又深深地往燕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道:“那……那陆长亭与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燕王连一个商人都能看进眼去?

    而他身为县学童生,说不准便是将来的举人老爷,却连燕王一个正眼都得不到……

    “什么关系啊……”少年的父亲轻叹一声,“不敢说啊。”

    有什么不敢说的?少年拧起了眉。

    ……

    这厢史嘉赐已然由小厮引着到了陆长亭的跟前。

    陆长亭抬头将他打量了一番。史嘉赐的腿伤已然大好,走路自然不再是一瘸一拐,而之前被白莲教众攻击的狼狈也全然从他身上消失了。此时的史嘉赐又回到了之前那般温文儒雅的姿态。果然,只有这时候的他才更符合他在白莲教的身份。

    史嘉赐朝着陆长亭的方向轻轻一拜,道:“近日都在宅中静养,未能前来拜谢长亭,今日便特上门来,邀长亭赴宴,好让我有机会能谢了长亭的援救之恩。”如今朱棣不在跟前,史嘉赐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

    陆长亭微微挑眉,心中暗道一声史嘉赐果然是个人精。

    其实他救了史嘉赐一把,也是史嘉赐出卖白莲教换来的,实在谈不上多么大的恩情,偏偏史嘉赐能将话说得这样漂亮,并且不吝向陆长亭还恩。

    想着近日自己的确未曾踏出燕王府的大门,也正该出门走一走了,陆长亭便也就顺着应了下来。

    “可是现在便前往?”

    “长亭若是有空暇,那便此时过去,庆水楼的鱼儿正当鲜美的时候,此时过去,说不得还能吃上那儿的招牌菜。”

    经史嘉赐如此一说,陆长亭顿时便觉口舌生津,食欲噌噌往上拔。

    陆长亭站起身来,“走吧。”

    陪在一旁的马三保见状,马上转身去安排好了马车和随行的人。

    陆长亭看了一眼马三保的背影,暗道了一声“糟蹋”。自己将马三保这样留在身边使唤,可不是糟蹋吗?

    很快,马车人手都已备好,陆长亭便大方地跟着史嘉赐一块儿出了王府。

    马车行至高墙外,史嘉赐突然笑道:“燕王府外一直候着的那行人,是什么人?”

    陆长亭微微诧异,掀起车帘往外看去,等注意到外头站着的那一行人后,陆长亭才想起来,啊……他们还当真日日往燕王府来报道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又或者说,如今这番做派,都不过是为在朱棣跟前博个出彩?

    这段时日鲜少出门,竟是没注意到他们。既然现在见着了,陆长亭也不打算继续和他们玩儿下去了,免得日后给人留下口舌……

    陆长亭让车夫停住了马车,而后探出了半个身子,对那边的少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男子松了一口气:“陆公子可是原谅犬子了?”

    陆长亭只淡淡一笑,并未多作解释。

    那少年却从陆长亭的眼中瞥见几分轻视之色。

    其实与他轻视史嘉赐的时候何等相似,但少年却不管这些,他只觉得心底顿时有一把火灼烧着,灼烧得他难受极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难受,遭受的冷眼,丢弃颜面的羞窘……全部挤在了一处,让他难以控制地看着陆长亭渐渐露出了嫉恨的眼神。

    你到底与燕王是什么关系,方才能有今日呢?

    ……

    陆长亭也不管那少年记没记下他的话,反正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日后也不会成了话柄。

    陆长亭当即坐回了马车中,而后垂下马车帘,心情愉悦地同史嘉赐一起奔赴了那庆水楼。

    少年站在那里久久都未回神,直到身后的父亲叹息一声:“这分明是还未原谅你啊……”

    少年回头看了看下人手中捧着的致歉礼,顿时心头火气,讥诮地道:“人家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正好,都收回去罢!我明日还得去县学呢!”他可与陆长亭不同,他是要日日去读书的!

    第158章

    车轮滚动的声音敲击在耳面上, 陆长亭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那里传出了一股胀痛的感觉, 陆长亭眯了眯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陆长亭觉得视线仿佛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陆长亭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是有些醉了。

    庆水楼有一桌醉鱼宴, 鱼入酒味,有着别样的美味,不愧为酒楼的一大招牌。

    史嘉赐是个健谈的人,与他闲话起来的时候,陆长亭不知不觉便享用了不少的醉鱼, 还是史嘉赐最先反应过来,请人吃饭可不能将人给吃醉了, 于是忙让人换了菜, 还又备了醒酒的茶……如此折腾一番,史嘉赐方才亲自将陆长亭送回到了马车上。

    史嘉赐自从领略过燕王那身煞气之后,便再也不想领略第二次了。

    若是陆长亭同他一起吃得醉意朦胧地回到燕王府,史嘉赐已经能联想到第二日自己的死状了。

    但史嘉赐实在太不清楚陆长亭的酒量究竟有多浅了。

    陆长亭的酒量并不因他的年龄增长和身体变更而改变, 此时只要有人扶住陆长亭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 便能撞见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 透着股明显的醉意。

    当马车在燕王府外停稳,陆长亭能听见外面传来马三保的声音,但声音虽然清晰, 陆长亭却难以做出相应的反应。

    马三保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便忍不住从外面掀开了车帘。

    “陆公子可是觉得身体不适?”马三保见陆长亭支着胳膊靠在旁边的小桌案上,头又微微低垂着,第一反应便是陆长亭身体有恙。

    陆长亭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马三保正对上陆长亭的双眸,一瞬间遭受的冲击有些大,呼吸都不自觉地乱了乱。

    陆长亭扶着马车壁往下走,马三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伸手扶住了陆长亭。

    旁的人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也无从窥见陆长亭这般半带醉态的模样。

    一旁的侍卫倒是瞥见了,但一群糙汉直男,也难以感受到什么,他们只暗暗道了一声,陆公子好风姿!

    陆长亭由马三保扶着进了门去。

    有人低低地喊了声:“陆公子。”

    陆长亭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他抬手摁了摁眼角,转头看了过去。

    一段时日不见,青年显得健壮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从前那股畏缩的味道已然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如今再难让人觉得他乃是市井小民的出身。

    “三子?”

    青年激动地点了点头,小声问:“您这是怎么了?”

    陆长亭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方才吃得有些撑了,不太消化。”

    三子:“啊?”

    马三保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陆长亭,却觉得陆公子当真是有些醉意上头了。也不知那醉鱼是用什么酒做的……那汤里也和了酒吧……

    陆长亭朝三子身后看了一眼,一个身形纤瘦的清秀小厮冲陆长亭咧嘴笑了笑。

    正是从前跟在陆长亭身后的小厮潇潇。

    “这是做什么去?”陆长亭随口问了一句。

    三子苦着脸说:“挨打去。”

    “挨打?”

    潇潇笑了笑:“教他功夫呢,哪里是挨打。”

    陆长亭向来对朱棣手底下的人放心得很,于是也不再多加过问,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等陆长亭都继续朝前走了,三子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陆长亭的背影。

    陆长亭一路上见着了好几个人。

    久不见的纪紫蓝和汤月也同他撞上了,纪紫蓝匆匆和他说了两句,便忙带着汤月走了。

    陆长亭诧异回头问马三保:“我方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马三保摇摇头。

    陆长亭百思不得其解:“那她们见了怎的如同见鬼似的?”

    马三保脸上发红,心道,您这般模样,谁也不敢抬眼多瞧的。

    陆长亭走到半道,突然顿住了脚步:“王爷在哪儿?”

    守在旁边的下人低声道:“在花厅。”

    于是陆长亭脚下生生一拐,就往花厅去了,马三保顿了顿,忙跟了上去。

    这是醉了啊!

    陆长亭其实只是醉得快,但醉得并不深,如果没有在马车上摇晃那一阵,陆长亭也就不会有这般迥异的表现了。

    他抬脚横冲直撞地进了花厅,花厅外的守卫瞪大眼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一个迟疑间,陆长亭就已经进门去了。

    守卫们对视一眼,想着平日里燕王是如何待这位陆公子,便也就放下心了……

    花厅里有什么人在说着话,但陆长亭一时也想不出是谁在里头。

    他大步走进去,坐在里头的人被惊动,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陆长亭眼里就只有个端坐在那里,手中捧着茶盏的朱棣。

    陆长亭清了清嗓子,喊:“四哥。”谁知道因着体内都透着股倦怠,那声音也就软绵绵的。不仅陆长亭自己被吓了一跳,那头的朱棣也被吓了一跳。

    朱棣和他身边的人同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朝着陆长亭走了过来。

    “长亭……”

    两人在陆长亭跟前站定,不约而同地动了动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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