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清清嗓子:“咳,咳咳……”
    他挠脸的时候发现火钳还在自己手上拎着,无语地掉头把火钳放在屋外墙边靠着。
    没靠住,掉脚背上了。
    陈子轻疼得惊叫一声,他抬起那只脚,金鸡独立地隔着鞋面揉揉脚背,单脚蹦到屋里。
    哗啦——
    梁津川手上的书翻开一页。
    陈子轻看着刚开始走的新梗概里的主角,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他捏着纸张的修长手指上面,几番欲言又止。
    肯定是这样的,新名里的嫂子不是他。
    嗯,不是他。
    陈子轻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这建造能让他顺利度过一阵子,他放下蜷的那只脚说:“津川,你在看书啊。”
    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煤油灯上面竖着一条棉花绞的灯芯子,火光摇曳。
    男孩安静地坐在灯火旁,侧脸已有健康色泽与轮廓,他的气质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既在冰湖底部,也在潮洞深处。
    陈子轻悄悄离开,不多时,他返回来,没进到屋里,只站在门口说:“我泡了豆粉,有你的一份。”
    梁津川低头,手持自动圆珠笔在书页上写着什么:“不喝。”
    陈子轻掐死飞到他鼻子上的大蚊:“我已经泡了。”
    梁津川道:“那就倒掉。”
    陈子轻眨眨眼,梁津川回应他的次数变多了,梗概框架重新建造,梁津川的人设是不是也会有改动。
    不愧是推翻走新路数。
    拿梁津川对他的态度这一点来说,落水前跟落水后的分界线就挺明显的。
    陈子轻按捺着欣喜:“倒掉多浪费啊,豆粉是村长给的,一袋十包,二婶留了五包,三婶留了两包,我拿回来三包,自己冲了一包,剩下两包都给你冲了,很大一碗……”
    梁津川转过头。
    陈子轻跟他四目相视,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个字补上:“呢。”
    梁津川说:“能不能别烦我?”
    陈子轻嘴角一耷拉。
    梁津川嗤笑:“豆粉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残废喝,你也不怕午夜梦回后悔得肠子发青。”
    陈子轻:“……”
    他走了。
    .
    梁津川继续看书,他看了两行,手中圆珠笔灵活流畅地转上几圈,按出笔芯。
    有一串脚步声从屋外进来,自以为放得很轻神不知鬼不觉。
    那脚步声停在椅子后面,长时间的不动。
    梁津川没有理会。
    直到若有似无的呼吸落到他耳后,还要越来越近,他面色一沉,戾气瞬间爬满眉梢眼底。
    梁津川慕然偏身,椅子腿在土面上蹭划出刺耳又沉闷的声响,他面向鬼鬼祟祟的人。
    陈子轻冷不防地被抓包,他吓一跳,手中大碗一下没端平稳,抖动间把豆粉晃溢了出来。
    豆粉洒到梁津川的瓜子上了,裤子上也有。
    梁津川神色难看,他就要站起身,头顶响起了可惜的声音。
    “啊呀,怎么洒了啊,这么好喝的豆粉,哎……”
    全然只心疼豆粉,别的毫不在意。
    小屋静得吓人。
    陈子轻把碗放到小桌上:“津川,你写的字是……”
    梁津川口吻恶劣:“出去。”
    陈子轻的视线频频飘到他书业的字迹上面:“那你把剩下的豆粉喝了啊。”
    还只记得豆粉,完全没看见小叔子被豆粉打湿的衣裤。
    脚步声出去了,门也带上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梁津川没去管身前的狼藉,他不断地按着圆珠笔,尚且青涩的眉眼隐在阴霾里模糊不清,显得扭曲。
    桌上那碗豆粉平平无奇,任何一个小店都能买得到,几块钱一袋。
    刚泡的豆粉散发着温暖的热气,可口的香气,它像沼泽。
    闻见味道的人,双腿已经踩进去了。
    梁津川扇自己。
    一连扇了三下,他的舌尖扫刮过扇肿的口腔内壁,面无表情地端起碗喝豆粉。
    敌人的糖衣炮弹。
    呵。
    .
    陈子轻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他总是莫名其妙地醒来,怅然若失心口空得慌。
    就这么迎来鱼肚白,陈子轻起床去挑水,他煮了稀饭,炒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就去卫生所。
    宁向致住在卫生所,他平时老早就把门打开了。
    这次陈子轻吃了闭门羹。
    不寻常代表着宁向致心情差劲,也代表着陈子轻今天上班不好过。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不是陈子轻能掌控的,他在门口蹲了会,几个哈欠下去,人都困了。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陈子轻失去倚靠往后一倒,他四肢在半空划拉着撑住地面,仰头去看居高临下的男人。
    宁向致眼里血丝深重,昨晚睡眠质量差到爆,他没有剔眼皮底下的人,做不出这种粗鲁的行为。
    所以他再欲求不满,也还是弯腰将人拉了起来。
    而后张口就夹枪带棒:“昨天我去老尹庄给一孩子吊水,下庙村的风刮到那里,你舍命救小叔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殉情。”
    陈子轻拨开宁向致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从没有过的严肃:“宁向致,你注意点,津川还是个小孩。”
    宁向致对于寡夫叫自己全名这件事十分不悦,语气更差了:“他小腿要是在,站起来比我都高。”
    “那也是小孩,一个没成年的孩子。”陈子轻顿了顿,“况且他小腿没了。”
    宁向致冷哼:“小孩?在父母眼里,三十岁,五十岁,七老八十都是小孩。但那是小孩吗?”
    陈子轻觉得宁向致毫无逻辑,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他说:“不是一码事,津川就是小孩。”
    “我看只有你把他当小孩。”宁向致转身进卫生所,“等你给他洗内裤的时候,发现他内裤上有一滩粘稠的白,你还当他是小孩。”
    陈子轻:“……”那不是很正常的遗精嘛,到年纪就有了,生长发育中的迹象而已。
    宁向致扭头,目光如炬:“已经有了?”
    “我哪知道啊,”陈子轻翻白眼,完全搞不懂宁向致为什么要放着跳那么高又那么有威胁的梁铮不管,老是把他那个不相干的小叔子当假想敌,“津川不让我给他洗内裤。”
    宁向致注意到这番话里的信息,是小的不让洗,不是大的不愿意洗。
    还真是个溺爱小叔的嫂子。
    宁向致做了个深呼吸:“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他这个年纪正是情爱萌芽期,他的亲人都不在了,每天都和你生活在一起,你事事围着他转,会让他慢慢把所有情感都投射在你身上,像从你手里索取,你要有分寸要有距离。”
    他盯着根本不当回事的呆瓜寡夫:“南星,你想过没有,嫂子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这件事,会对青春期的少年内心带来多大的冲击。”
    陈子轻有点烦宁向致一次次提这个:“你想多了。”
    他们这对叔嫂区别于大众叔嫂,他跟梁津川之间隔着很多伤害,后面再怎么补救,也无法抹去已经存在的痕迹。
    他们能成普通的叔嫂就已经是奇迹了。
    陈子轻走神的时间,宁向致把他拉进了后院,拉进一间屋里。
    床上的条纹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角落,上面是枕头和枕巾,床单牵得平整,墙边鞋子放得整齐,四面八方都是宁向致的味道。
    陈子轻被宁向致按在床上坐下来,带着薄荷味的气息从他眉心移下来,停在他嘴上,他认真地说:“向致哥,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宁向致不温不火:“喜欢上了你的另一个小叔子?”
    陈子轻没反驳,如果这样能让宁向致死心,那他可以顺势而为。
    虽然只差一个多月夏天就结束了,到那时就是原主跟宁向致好上的时间段,但梗概已经新建了不是吗。
    “嘭”
    斯斯文文的宁大夫抄起一把椅子,扔在墙上。
    土灰扑簌簌落下。
    陈子轻瞥宁向致,托任务设定的福,在他眼中,除梁津川以外的下庙村每个人的怨气都实质化。
    这会儿宁向致的怨气变成深黑,剥皮鬼身上的鬼气卷着腐臭钻进陈子轻的鼻子里,他两眼一黑,嘴上说:“你是不是要去村长那说我私生活不好?”
    “我是那种小人?”宁向致不敢置信,他眼一红,整个人看起来伤心至极,“李南星,你对我始乱终弃就算了,现在你还质疑我的人品,污蔑我的作风,你真够可以的。”
    说着就出去了。
    陈子轻坐在床边傻眼,他才是该出去的人吧,这又不是他的屋子。
    ……
    又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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