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拉着一个僵尸,不是疯子是什么?
    陈子轻把铁链驮在肩头,吃力地往前走,雪已经快要到他膝盖了,感觉一转眼积雪就到了这深度。
    “我会死在雪地里吗?”
    这年头只停留了不到十秒就被陈子轻拨开,不会的,他是宿主,唯一的死亡是登出。
    陈子轻勉强打起精神,他舔了舔开裂的嘴皮,尝到点铁锈味。
    “呸!”
    陈子轻把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在雪地里,那血丝被白色衬得尤为明显,他无意识地瞪了一会,扭头看僵尸:“二叔,你冷吗?”
    “僵尸怎么会冷。”
    “岳起沉那个僵尸是会冷的,他还有心跳,有感觉,有生理本能,他快变成人了呢。”
    陈子轻怅然,世事多变,让人猝不及防就迎来了惊天动地的走向。
    走了会,陈子轻再次转身,他一脚踹在邱长锐腿上,咬牙切齿道:“是你们把他害了!他爹也没逃过你们的毒手!你们死不足惜!”
    邱长锐额头的一叠赶尸符在风雪里飘动,哗哗作响。
    陈子轻连着踹了他十几下,踹得自己站不稳,一屁股坐在雪里,总算是将内心积压的负能量送出去了一些。
    .
    三更半夜,万籁俱寂时,陈子轻带邱长锐去镇上,把他拴在一棵树下,仔细将他蓬乱的长发理到后面,露出能认出是邱家二爷的面貌。
    之后就是等。
    陈子轻去对面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着,他把外套后面的帽子拉上来,手揣在袖筒里,闭上眼睛打盹。
    天渐渐亮了,街道上出现了人影。
    到上午,树下热闹了起来,有的对着被栓的人拍照录视频,也有上前询问的,没哪个手欠的撕下符。
    因为他们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那贴着黄符的人嘴边有獠牙,指甲又黑又长,脖子上的大铁链粗得很,他的样子实在可怕,要是在演戏,那也太逼真了。
    况且没听说哪个剧组来镇上拍戏。
    镇民们都在观望。
    陈子轻觉得稳了的时候,有个刷到视频跑来的网友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动手去撕邱长锐额前的符。
    刚把最外面一张撕开点,邱长锐就发出“嘶嘶”的低吼声,鼻息里混着浓郁的血腥烂肉气味。
    那揣着猎奇心理的网友被吓得屁滚尿流。
    正要开口阻止的陈子轻把嘴闭上,继续窝在角落里。
    不多时,来了一伙警方,他们既没贸然解开拴在树上的铁链,也没去管那些符,而是拉了条警戒线,把树下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陈子轻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惊动远在京城的邱家。
    隔天一早,一辆车来了镇子里。
    陈子轻料想是邱晁亲自处理这桩事,让他意外的是,来人年轻阴柔。
    雪停了,路两旁的积雪还算干净,路中间的稀烂脏黑,不是车轮印就是脚印。
    邱燕林站在车门边剥了块巧克力含在口中,慢慢等巧克力融化了,苦味渗透肺腑,他才踏步去树下。
    “二叔,真是你啊,前段时间你不知所踪,大家都急坏了,敢情你来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了啊。”邱燕林掀了掀邱长锐额头的那些符,“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太惨了吧。”
    “你这副德行,哪里有邱二爷的风采。”
    “昨晚圈子里都传开了,邱家再怎么压也压不住,你现在是京城的名人了。”
    “跟过你的情人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让人发现你们有过一段,丢人啊。”
    邱燕林瞥见邱长锐打结的长发里有近似碎肉的东西,他内心有多嫌恶,声音就有多关切:“顺应命数不好吗,非要折腾。”
    “结果怎样,到头来出尽洋相,死前都不体面,晚节不保啊,二叔。”
    下一刻,邱燕林的话锋就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冷戾到了极点:“就因为你们瞎搞,害死多少人了?”
    拐角的陈子轻很惊讶,他在这个距离之下,竟然还能一字不落地听见邱燕林的话声。
    要知道,邱燕林可是贴着邱长锐的耳朵说的啊。
    陈子轻不敢置信,他怀疑自己觉醒了某种特异功能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听到邱燕林说:“大哥死了,那小秃驴也死了。”
    邱燕林说的小秃驴,是指谁啊?
    陈子轻一时没明白。
    邱燕林阴阳怪气:“啊,不对,我说错了,不是小秃驴,是我的弟弟,邱家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子嗣,我养父的心肝宝贝。”
    陈子轻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秃驴指的是……我啊?
    邱燕林那家伙瞎说什么呢,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死了啊,不可能,他的脚边可是有……
    我的影子呢?
    陈子轻的思路硬生生地眼前所见的画面切断了,他张大嘴巴,傻傻地蹲着。
    没影子。
    他没影子了。
    陈子轻浑身战栗地冲出拐角,他站在人群里,茫然无措地看着行人从他身体里穿过来穿过去,原来不是他藏得好,是没人看得见他。
    “我怎么……”陈子轻泛白的嘴唇颤抖。
    “我那养父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身体,他下令开枪,清醒过来为时已晚,他们中枪掉进了湖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树下的邱燕林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并不在意。
    陈子轻的肚子突然就疼了起来,这疼法他很熟悉,逃出去后就时不时地疼上一阵子,他以为是饿的。
    所以不是源于饥饿……
    陈子轻极其缓慢地垂下眼睛,肚子位置从里往外渗出鲜红,他怔怔地伸手去捂,时间仿佛正在快速往回走,不过瞬息就回到了湖边。
    前面是幽暗的湖水,身后是追上来的保镖们。
    陈子轻听见了枪响,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的,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当时他沉在湖底游不上去,并非水性退步,只是他中枪了。
    而陈子轻之所以回头看到王禹的脸青白,是因为他也中枪了,邱晁的保镖所持的手枪威力大,将他们穿透,他们在湖里血流不止,身体冰凉。
    那他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枪的呢。
    他跑到湖边,不知听见什么呼喊还是出现幻觉转身的那一瞬,肚子上多了一颗子弹。
    王禹从后面扑上来护住他,为他挡下了第二枪。
    陈子轻捂不住伤口,他的肚子被打穿了,血不断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倒在了地上。
    王禹早就知道自己死了,他一路骗我。
    他也知道我死了。
    陈子轻发现大片血迹都没了,他把捂着肚子的手举起来,手心朝上摊在眼前,手上干干净净。
    王禹可能经历过怀疑,试探,确认,不想接受,面对,释然,一个人走完了心路历程。
    陈子轻的肚子又开始疼了,他将手伸进衣服里,一圈圈地按着揉着,心里想,怪不得222跟小助手一直都没动静。
    “2哥,我知道我死了。”陈子轻说。
    系统:“嗯。”
    其实陈子轻压根就没有心思呼叫系统,他只想缩在临时搭的窝里逃避现实,但他是往前走的,该解开的疑惑不能不解开。
    “宿主在任务世界不是只能登出,不会死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那不是死规定,会根据架构师的剧情线调整。”
    陈子轻明白222的意思,他被幻象影响导致中枪,在湖底看到岳起沉的脸停下求生的动作,也是幻象在搞鬼。
    在这背景下,身为邱家子嗣的他,是注定要死的。
    陈子轻望着雪后放晴的天空:“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系统:“谁跟你说是第一次。”
    陈子轻愕然,不是吗,那还有哪次?他的心底窜上来一个答案。
    是第一个任务吧。
    有关那任务的数据都被清除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像没进去过。
    陈子轻知晓自己是鬼,就不躲躲藏藏了,他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和车辆行人走到对面。
    什么富家小姐的私人飞机,他跟王禹是两个鬼魂,谁能看得见。
    他们这一路真正接触过的,就一个与灯。
    那是不是说……
    陈子轻的身形一滞,竭力让自己稍微冷静点,他开始回想与灯出现到离开的所有细节,尽可能地全部想起来,一样也不遗漏错过。
    与灯半夜路过方丈的屋子,见到里面有明亮的灯光。
    与灯那身僧袍衣角有一块黑色脏污。
    灯光,像灰烬的脏污……所以,陈子轻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是大火吗?”
    这个猜测一生出来,陈子轻就觉得他吃过的那一小块饼,有股子供品的感觉,他的鼻息里还有淡淡的焚香味。
    与灯说他要去修行,和长明一起。
    那是不是说,他们都……
    陈子轻怅然若失,与灯让他一定要回去看方丈,也是想让他看他们吧,他抹了抹脸:“会回去的,我会回去看你们。”
    树下没有其他人闯入,都被邱家保镖阻拦在外。
    但这不包括陈子轻,他站在邱燕林旁边。
    “不人不鬼的玩意儿。”邱燕林肆无忌惮地谩骂邱长锐,他对一个保镖道,“通知我爸,让他来接他二哥。”
    邱燕林要往停车的地方走,他迈出几步,忽地侧头看向身旁。
    陈子轻跟他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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