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这会儿很有精神:“你让你妈请我来,我话没说完走什么。”
    裴清然苦笑:“我以为你不想说。”
    “我是不想说。你那些理由在我听来都是借口。”陈子轻说,“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想,你能在这个时候理解前妻的初恋,儿子的亲生父亲?”
    裴清然唇色惨白:“惘云……”
    陈子轻弯腰跟他对视:“我替你养了十八年儿子,裴清然。”
    下一刻就说:“把成本给我。”
    裴清然少有的错愕,也是破天荒的真实情绪外露:“成本?”
    陈子轻拍拍裴清然的脸:“我养他到十八岁,让他四肢健全无病无灾的长大,每个月所需要的费用你估算估算,再乘以十结算,算好了通知我的秘书。”
    裴清然缓慢地抚摸被坐过的腿部,眼睑微微垂着,哑声道:“你不缺钱,这么做是想我能好受点。”
    陈子轻心说,是啊是啊,我傻白甜,我这个时候还为你着想,感天动地第一人。
    裴清然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惘云,父母没得选,予恩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是你儿子,会孝敬你,给你送终。”
    男人的体温偏低,手心滑凉,包住陈子轻腕部的那一瞬间就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加上他知道裴清然抢身体不成,那股子不适就更强了。
    “免了,他只是我继兄的儿子,给我送什么终,连养子都不算。”
    陈子轻将手从裴清然的束缚中抽出来,“就这样,我走了。”
    裴清然的目光追随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鉴定爷爷那边会再做一次,这件事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了,铁板钉钉。”陈子轻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我爸能为了你扔茶杯让我见血,我再不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砸我头上。”
    裴清然转动轮椅跟上来:“惘云,对不起。”
    末了说:“我替予恩的母亲跟你道歉。”
    陈子轻脚步不停:“死者为大,我不和死人计较。”
    我只和活人计较。
    手机上来了张照片,是周今休发给他的。泛黄的照片里,裴清然跟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脸挨着脸,都是年少青涩模样。
    女孩那时还只是个私生女,在偏僻的乡下生活,裴清然双腿已经瘫痪。
    陈子轻抿嘴,原主当年被下药后跟前妻躺一起,两人没发生关系,他不行嘛。
    可他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不行,因此合了前妻的心意,成了名副其实得背锅侠。
    陈子轻把手机屏幕对着裴清然,让他看照片。
    裴清然的眼中有回忆,不浓,淡淡的,显明他不是无情之人,又不会旧情难忘,没有放下的感觉。
    “惘云,你要怎么原谅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跟你前妻相识,有过一段情的事情?
    陈子轻张口就来:“那你给我下跪,磕三个头,我就原谅你。”
    ·
    裴清然这个头是磕不成的。
    陈子轻前一刻刚说完,下一刻庄夫人就冲了进来,要死要活的,好像他要对裴清然怎么着似的,还有意无意地把它推开了。
    要不是他及时扶住东西,他后脑勺还能磕个包。
    真是够够的。
    老爷子手上的那份鉴定也很快就拿到了,结果没有变。
    家族会议按照陈子轻要求的那样召开,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说。
    主持会议的不是庄易军,而是老爷子。
    裴清然母子也有出席,当事人里只有还在国外的庄予恩缺席。
    这件事的后续是庄予恩重新办户口,改姓不改名,他的名字是他母亲取的,接着用。
    于是他从庄予恩变成裴予恩,并对陈子轻改称呼,叫叔。
    不过他爷爷喜欢他,还把他当自己的小孙子看待。似乎他的生活没受多大影响,该有的依然会有,并不会减少。
    几天后的家宴上,陈子轻跟个冤大头似的被人行注目礼。庄易军真够狠的,要让他被家族这么多人看笑话。
    前妻跟大伯所生的野种,庄易军自然不在乎,随便践踏。
    陈子轻这顿家宴该笑笑该说说,一切都跟没事人一样,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就是逞强,可怜。
    绿帽戴了不知多少年,把别人的儿子养大。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庄惘云会不会一早就知情,是他自己偏要给别人养儿子,藏着捂着怕被人知道他无能被戴绿帽,还要利用别人的儿子做幌子,应付家族和私生活上的困扰麻烦。
    陈子轻对哪种声音都不做表示。
    .
    另一边阁楼里,裴家父子围着一张桌子而坐,桌上的水都放冷了,也没人喝。
    少年风尘仆仆,一回来就到了这里。
    裴清然喝了口冷水,他突兀地开口:“予恩,是不是你?”
    裴予恩心不在焉,他在国外被没收手机限制行动,没有没有办法及时的了解到国内的进展和动向,直到尘埃落定了才被准许回国。
    见儿子没有反应,裴清然重复了一次。
    “什么是不是我?”
    裴予恩后知后觉,难以之心地站起来,
    “爸,你怀疑我的身世出乱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是我做的手脚?”
    裴清然淡淡道:“虽然你说你受够了庄惘云,想早点让身世公开,你还说你不在乎庄家的一切,你靠自己也可以。但你没有能力在我眼皮底下做这些。”
    裴予恩没有露出能力遭到自己的不满,情绪激动的想要自证,他只是坐回去,桌底下的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
    裴清然看他:“儿子,你没什么想说的?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去国外度个假,国内天都变了。”裴予恩说,“庄惘云做事不考虑后果,最开始在网上放出消息的不清楚是哪波人,有什么目的,他这么做,正中对方的下怀。”
    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有着信任和依赖:“爸,会不会是庄家内部其他站队的势力搞得鬼,他们和你一样,觉得庄惘云会继任是大势所趋,就把我踢出他儿子的位置,到那时候,他就会在家族挑优秀的小辈做继承人。”
    裴清然一言不发,让人难以揣摩他的心思。
    “我妈那边还是支持我的,他们不会因为我爸从庄家子嗣换成庄家继子就无视我,他们除了一条路走到底没有其他选择,我们是他们捆绑庄家的希望。”裴予恩咧了咧嘴。
    裴清然没有点声响,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沉寂,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爸,你别不说话,我心里慌。”少年一点主见都没有的样子,根本担不了事,他人生阅历少,难当大任,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磨练。
    “予恩,你知道现在这个形势意味着什么吗,你的身世提前太久揭秘,我们以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后面的路也没法走。我们很难抽出被动的境地,只能静观其变,下棋的人不再是我们了,我们成了被人摆布的棋子。”
    裴清然说了一大段之后,沉默许久,他的眉眼间拢起大势已去的颓然:“全乱了。”
    裴予恩使劲抓抓头,前倾上半身说:“机关算尽也难免会有意外,爸,我们顺应天意吧,别强求了。”
    “顺应天意……”
    裴清然在心里冷笑,好一个顺应天意。
    他看着满目担忧他的儿子:“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那我去见爷爷。”裴予恩起身。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我会想办法跟庄惘云搞好关系。”
    裴清然用手沾点水在桌面上画奇怪符文:“好在他以为你对所有事都不知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尽量好好跟他说。”
    “爸你放心。”
    出了房间,裴予恩在门外站了片刻,一步步下楼,他突然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新名字:“裴、予、恩。”
    陌生又新鲜地咀嚼了几遍,自言自语道:“姓庄久了,改成裴姓还真不习惯。”
    但总会习惯,没什么是永远不能适应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他从阁楼里走到冬日暖阳下面,抬起头仰望天空,脖子酸了才低下头,眼底晦暗不明。
    ——青春结束了,人生开始了。
    .
    陈子轻结束家宴回秋水湖,突然有一道身影冲过来,差点跟车头撞上。
    车里的陈子轻随着惯性往前栽,冷硬的触感箍住他胳膊帮他稳住身形,避免让脑袋磕到椅背。他等心跳落回去就说:“今休,你^_^你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周今休示意他看站在车前的身影:“这不是很明显吗,七爷您车里看不出来?”
    陈子轻斜眼:“我让你下去看看,你就下去看看,不要这么多废话,你一个下属,最要做的是工作是执行和服从。”
    【现在就嫌我话多了。】
    【你身边几个人,除了我,还有谁最近一直陪着你?】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职业素养又提升了一大截,不知道年底有没有奖金。】
    耳边传来“哎哟”声,周今休置若罔闻。
    他一侧肩头多了重量,有脑袋靠上来,伴随犹如耳鬓厮磨的喃喃声。
    “今休,我头疼。”
    【头疼还管什么闲事,车子直接开到车库不就行了。】
    【已经不相干的人,何必再管。】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让他进门了,再把他赶走可没那么容易。】
    陈子轻唉声叹气:“他毕竟是我儿子,我哪能当作没有看见呢。”
    男人说话的时候,呼吸若有似无地打在周今休的脖颈里,有些暧昧。他像是反感地皱了一下眉头:“七爷有儿子?”
    陈子轻刚想说习惯了,就听秘书大逆不道地说:“您自己十月怀胎生的?”
    神经,我又不是女的,怎么生。
    我怎么感觉他看我胸了?还看了一眼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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