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免想起她们宁家那偌大宅院,他们宅院大是当年老祖宗盘下的一块地,后来汝城繁华起来,他们家那块地也水涨船高。
    若是如今,谁家便是发了大财,但是再想在汝城中心地段购置那样一块地却是不能了。
    阿畴道:“况且你看,城门那个方向,是不是有许多犊车陆续进城?”
    希锦点头:“嗯,看到了。”
    阿畴:“那都是运送皇城所需物资的,毕竟城内人口众多,这些日常所需都是很大一笔开□□城门前白日络绎不绝的,除了来往行人,还有专门运送水,肉食以及蔬菜的车马。”
    希锦看着,感慨:“咱们在汝城时并不觉得,想来还是人少,这皇城如此繁华之地,便是吃水吃肉,都是好大的耗费呢。”
    阿畴:“是,一处都城,若是扩大两倍,那日常所需便可能要花费三倍的力气,其中耗费之大,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像。”
    这么说着间,便领着希锦继续往前走:“其实当年翁翁要为父亲建第筑馆时,也曾有过诸多考量,不过最后到底是选了这处宅邸,这原本是三处老宅,翁翁统一将那些居户起迁了,这才修成了这皇太子府,因为这个,朝中还有臣子认为大兴土木,有劳民伤财之嫌。”
    希锦想起那神仙金身一般高高在上的帝王,纳闷起来:“皇太子修个府邸而已,竟还要说三道四?他们怎么敢?”
    阿畴:“翁翁虽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也不是处处随心所欲,所谓言念赤子,为之恻然,群臣上奏,竭力劝阻,翁翁自然有所顾忌。”
    希锦听着,隐约有些明白,不过又不是太明白。
    朝堂上的事,看来比她以为的更要复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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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塔楼后,阿畴带着希锦看了各处,这皇太孙府占地颇大,后花园景致也很是雅致。
    这么看着间,两个人行经一处院落,那院落杂草丛生,残垣断壁,还有燕子筑巢,不过自那荒芜中,依稀可以看出这院落筑造的讲究。
    院门前上了锁,那锁看着都要生锈了,上面还蒙着一层绿色的苔藓。
    希锦好奇:“这院落是做什么用途的?”
    阿畴道:“这就是昔日我爹娘的住处,我很小的时候便住在这里的厢房。”
    希锦意外,她分明记得,那日霍二郎说起先皇太子,说是一把火把当年住处烧了。
    阿畴:“是烧了一些,不过外面的传闻言过其实。其实火很快被熄灭了,之后这里便封了起来,”
    希锦听着,好奇看里面,只看到一处砖雕影壁,那影壁横额两头都雕刻了瓜柱,又装饰有祥瑞奇兽,果然是皇太子昔日的住处,就是和其它处不太一样。
    阿畴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来,试探着打开那锁,不过那锁有些年代,早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希锦:“你想进去?我看干脆爬墙就可以了!”
    她这一说,阿畴挑眉看过来。
    希锦忙解释:“我是说,那边,你看那块墙塌了,咱们可以从那边迈过去嘛!”
    阿畴看过去,果然那边墙塌陷了一部分,上面有些脚印,看上去是狸猫会从这里蹿过。
    希锦看他明白了,很有些得意地哼了声:“我是要当你大娘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做出爬墙这么不端庄的事呢!”
    阿畴赞同:“你从小便端庄柔顺,你小时候也不会做出爬墙那样不端庄的事。”
    希锦脸不红气不喘:“对,没办法,我好歹也是后院养着的娇娘子呢。”
    阿畴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笑意,也没说什么,迳自过去那塌陷处,自己纵身一跃过去了。
    希锦忙道:“等等我。”
    阿畴却伸出手来:“来。”
    希锦拎着裙子,迈过那杂草碎石,之后被阿畴一抱,也直接跃过去了。
    到了这院落中,却见满地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枯草落叶,四处静寂无声。
    阿畴道:“你看,这一排房子是我爹娘当初住的,我住东厢房,西厢房是招待客人的,你看那边抱厦外屋,我记得当时我的奶妈和丫鬟平时都在那里面,端茶递水或者做个针线,就在那里。”
    希锦好奇地看着:“这边是会客的厅堂吧?”
    阿畴点头:“是,那边厢房是小厨房,我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翁翁便派了宫里头的御厨过来,专门给我变着花样做来吃。”
    希锦听这话,想像着昔日情景,但是却想像不出。
    她所认识的阿畴是单薄瘦弱的,很是胆怯,低着头,连看人都不敢的样子。
    从一开始阿畴就是她家的伙计,穷困,卑微。
    她无法想像小时候阿畴当皇太孙被玩伴宠爱的金贵模样,不知道什么样子。
    她好奇:“有你小时候的画像吗,我想看看。”
    阿畴:“小时候曾有过,不过现在必然没了。”
    他这么一说,希锦突然记起她曾经的高谈阔论。
    她曾经说过,做女儿家的嫁人后,幼时的小物件早被娘家兄弟给扔了,当时阿畴也曾说过他年幼时的小物件,估计是没了。
    当时她自是不知道阿畴身世,还笑他,说他翁翁必然早死了,那东西怎么可能留着。
    如今回想他当时眸底的惆怅,突然就懂了。
    他若是有什么物件留在他家翁翁那里,那翁翁要了儿子性命,又怎么会怜惜孙子的一些小玩意儿呢,曾经的骨肉亲情是如此惨烈。
    那一日,他和她无意中闲说起曾经,又是何等心情?
    希锦看着阿畴,他眉眼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她自那平静中却品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得有多么强大的意念,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身后累累白骨堆成的悲伤啊。
    阿畴感觉到希锦的沉默,自然知道她意思。
    他并不在意地笑了下,握着她的手道:“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生在皇家,这是我本该接受的宿命。”
    他垂眸,看着在那温煦的阳光下,两双手十指交叉的亲近。
    希锦:“嗯,我明白。”
    阿畴轻握着希锦的手,笑着道:“以后我们可以请画师每年给芒儿画一幅像,好好保存着,等以后芒儿大了他可以看到。”
    希锦:“对!而且芒儿长得像你吧,等他再长几岁,肯定和你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就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阿畴笑道:“是,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小时候和芒儿像不像。”
    这么说着,他带了希锦过去那边厢房,那厢房的窗棂都已经蒙上了灰尘蛛网,两个人藉着自窗棂透进去的阳光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案几都蒙了灰尘,旁边还有半旧的黄绫坐垫,已经被撕扯,就那么凌乱地夹着枯草,堆积在紫檀木家具旁。
    那紫檀木家具的精雕细琢,和那枯草黄绫的凌乱破败,两相对比,真真是让人看得感慨。
    希锦也不免叹息:“怪不得戏文上说,富贵如浮云,雕梁画栋瞬间烟消云散,钟鸣鼎食转眼成空,便是昔日这不知道花费多少银子的紫檀木大案几,如今还不是埋没在枯草中,让人不敢想像昔日的那锦绣繁华。”
    若不是那皇帝翁翁身边没合适的人了,人年纪大了突然想起昔日的小孙子,只怕是先皇太子一脉从此再无可能,阿畴也只能沦落民间做自己的赘婿。
    想起来还挺心酸的,她可怜的阿畴,太不容易了。
    阿畴看出她的心思,道:“所以我们要一起设法,我要当皇帝,你要当大娘子当皇后,不然你我一切富贵都付诸东流,我们芒儿的画像,还不知道任凭哪个糟蹋呢。”
    希锦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脊背,轻攥拳:“对,皇位只能是咱们的,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必须争啊!
    这里不是汝城,在汝城宁家,输了顶多是少挣几个钱,但是在这里如果输了那就是死,那就是下天牢。
    所以以后谁和阿畴抢皇位,谁就是她的仇人,那必须拎起棍子使劲招呼了。
    阿畴笑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样子,温声道:“走,我们进去我昔日的卧房看看。”
    希锦:“好!”
    阿畴便试探着推开那门扉,那门扉年久失修,一推便推开了。
    门一开,里面便传来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味,希锦不曾提防,差点被呛到。
    阿畴用袖子挥了挥,两个人才迈进去。
    希锦好奇,四处看,看那案几,看那桌椅,也看那床。
    她便觉得好玩:“为什么不重修,若是修过,我们干脆来这里住不是很好吗?”
    阿畴:“嗯,是要修的,不过也得等着内库拨下银子来才可以。”
    希锦:“还要等啊?是不是又得群臣上谏?”
    阿畴:“这个耗费不大,不至于劳民伤财,倒也还好,不过就算官家下了旨,也要等各样审批,流程繁琐。”
    希锦:“哦。”
    想想这事,她其实多少有些失望,之前想着为当皇帝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变色,原来其实并不是,只是修缮房屋而已,还要等款项。
    她叹道:“阿畴,你以后当了皇上,可要当一个跺跺脚让天下为之震撼的皇帝,能当家做主,到时候我想吃什么就给我买什么,我想要什么宅院,就给我买什么宅院,可不要当抠抠搜搜的皇帝。”
    阿畴听得这话,顿了顿,那眼神就很有些说不上来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要吃龙肝凤髓,还是要住金楼玉宇?”
    希锦想了想:“也不必吧,龙肝凤髓哪里有呢,都是骗人的,就寻常食材就是了,至于宅院,比如像这个就很好,但还是要修缮修缮的,可不要连修缮的钱都拿不出。”
    阿畴:“那就是了,这个很难吗?”
    希锦:“哦,也对。”
    这么说着,希锦突然看到一旁墙壁上有着残余的雕画,看上去是直接雕在墙上的。
    那雕画有些年月了,上面蒙了厚厚一层尘土。
    她好奇:“这是什么?”
    阿畴看到后,神情顿了顿,之后从旁捡了那破黄绫坐垫,去擦拭上面的灰尘。
    破败的黄绫坐垫,带着刮刺感,擦在那雕画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希锦看到旁边一根残破的鸡毛掸子,便也拿来帮忙。
    待到灰尘除尽,希锦也看到了那壁雕的模样,原来那是一幅古代壁画,上面雕刻着一辆古代车马,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其中为首的那个,腰间佩玉,足饰珠玑,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华丽的裘衣,他身后两个人都是对襟束腰的衣袍,衣袖颇为宽大,一看就是古人之风,只是希锦读书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年月。
    而就在那衣裘冠履的男子前面,却有一个老人,只穿了简单粗布短衫,一看便是寻常穷苦人家。
    那老人正把什么递给那男子,男子神态恭敬的样子。
    希锦看了一番,实在看不懂。
    阿畴道:“这是重耳拜土的故事。”
    希锦:“拜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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