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法警帮忙阻拦,谈宁一路只能低着头,灵活地左腾右挪:“不便告知相关情况,请关注官方新闻,谢谢。”
    总算钻进了停在路边警车里,谈宁松了口气,跟司机说:“下次咱们还是停地下停车场吧。”
    司机说好,茫然地抓了抓头,“谁能想到高玉鲲火成这样啊……”
    杨主任当了十多年公诉人,倒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包围,沾沾自喜了一会,又傲娇地哼了一声:“他们都问小谈宁,都不看我。”
    司机“嗐”了一声,调转方向盘,“你确实没人谈宁长得好看啊!”
    谈宁淡淡笑了笑,拿起手机,打开她和老安、彭圆圆的三人工作群。
    谈宁:“等下我想去一趟监狱。”
    彭圆圆:“怎么了?还有什么没审明白的吗?”
    谈宁:“是有疑点,但是我觉得高玉鲲不会再跟我们说什么了。”
    老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弃子啰……要不我想办法给他上点眼药?”
    彭圆圆:“还能这样?[震惊]”
    谈宁:“别!我就是怕有人趁机灭口,所以打算去监狱看一看他关在哪号哪间,对那些跟他关在一间牢房的犯人,咱们得留个心眼。”
    彭圆圆:“啊!我偶像就是考虑得这么周到!”
    老安:“你说得有道理。[赞]”
    老安沉寂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发来一句私信。
    “谈宁,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谈宁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回复:“没有。”
    老安:“哦哦哦,听说你收到了玫瑰花。”
    后面还格外刺眼地发了九个花束的emoji。
    谈宁皱起眉头,放下手机想了一会,终于想起了那个相亲对象王副经理和他莫名其妙的玫瑰花。
    其实她早就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对方跟中间人怎么说的她并不关心,方初南打了两个电话过来,都被谈宁以工作忙没空细说为借口挡了回去。
    有些父母就是这样,即便很久没联系,也总觉得自己有权力去干涉子女的生活。
    她开始对那天早上在朋友圈里按下的赞而深感后悔。
    ……不过这段时间单位同事的异常关心倒是得到了解释,难怪总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情感状况,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谈宁叹了口气,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案子办多了,思路跑得太快——一个女生收到花,为什么一定要和恋爱挂上等号呢?
    她正低头琢磨该怎么跟老安解释,杨主任忽然转过头叫她:“刚分来一个偷电缆的案子,我让书记员发你系统了,前几年有出台相关司法解释,你记得抽空研究一下适不适用。”
    谈宁点点头,不再琢磨用词,飞快打完要说的话,将手机塞回公文包,抽出平板电脑专心研究了起来。
    *
    ……这里好臭。
    当监狱大门在高玉鲲面前缓缓打开时,这是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这种臭味很难形容,像是沤了不知道多少夜的腐肉,混合着粪便的骚味和铁锈的生冷。
    如果说待在看守所里的人尚还有一丝被宣告无罪的希望,那么走进监狱的人,就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在白天的学习教育劳动改造和夜晚的睡眠中等待时间过去,刑满释放,用律师的话来说——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终审之前律师向他专门科普过,法院量刑会分为好几种情况——通常来说,宣告刑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和拘役的多能适用缓刑,不用真的蹲局子,而情节严重的则会判三年以上,没有缓刑的可能。
    高玉鲲听到这话,心里登时就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这么多行为叠在一起,这牢房他住定了。
    核验完身份就是集中清抄。他被带进了一个大屋子里,狱警指挥他将全部衣服脱去,然后毫不留情地戴上手套,对他全身上下的每个部位进行了搜查。
    包括那个他没想到的地方,也都被扒开来,仔仔细细检验了一遍。
    高玉鲲双手抱头,青蛙一样蹲在地上,脸憋成猪肝红色。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原来坐牢是这么屈辱的一件事。
    换上号服,有人领他进监室,这个号舍里有八个人,只有他是新来的。
    室友们看起来都不太友善,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指定他睡在蹲坑旁边臭气熏天的铺位上。
    为首那个光头把手指关节捏得啪啪响,“你就是那个明星吧?我们可都听说了啊!”
    监狱里的消息应该没那么流通,高玉鲲瞬间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光头笑道:“有人交代我好好照顾你呗。”
    高玉鲲猛地跳起来,敲打着监室的门:“狱警!狱警!我要换个号舍!”
    光头笑得很开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尖尖的牙刷,锋利得能当剃须刀。
    他把玩着牙刷,“你还当自己是大明星呢?不会有人理你的。”
    高玉鲲靠着铁门,腿抖得厉害,隐约感觉裤子里湿了一片。
    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那些人就这么信不过他吗?
    下一秒,身后的门就忽然被拉开了,高玉鲲一屁股摔倒在地——
    狱警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镣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高玉鲲是吧?跟我走,给你换个单人号。”
    劫后余生,高玉鲲的惊喜来得有点突然,就连光头也很愕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上的牙刷收进袖口。
    高玉鲲连忙抱起了堆在地上的脸盆牙膏,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警官,这是什么情况?”他搓了搓手,“是八方传媒那边请您照顾我吗?”
    “八方传媒?”狱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往前一指,“是检察院说你情况特殊,让我们单独处理。”
    高玉鲲“啊”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谈宁那张难忘的脸蛋在重重铁门外晃了一下,盯着他的视线宛如寒潭。
    高玉鲲不敢再看。他心有戚戚焉地走进单人监室,靠着墙壁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自己这条狗命,竟然还是谈宁保下来的。
    *
    一墙之隔——
    被判了九年的甄金坐在监室的铁床上,这是他从看守所转到监狱的第四天,也是他踩缝纫机的第四天。
    前半辈子没做过什么体力活,现在膝关节咔咔响,两条小腿难受得不像是自己的,肩膀和胳膊也很酸,手指被缝针戳了好几个血洞,疼得他想流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甄金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角,站起来动了动筋骨。
    走廊上传来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单人监室区难得来新人。他好奇地凑到门边,企图通过门上那方小小的玻璃窗往外张望——
    视线中却出现了那个他最害怕看见的身影!
    黑西装、红领带、高马尾,剪裁勾勒出纤细挺拔的肩背……谈宁的目光冷冷扫过来,眼看就要扫到他所在的地方了!
    甄金吓得一哆嗦,连瞳孔都在颤栗,捂着快要爆炸的心跳,一个猛子蹲了下去。
    粗重的喘息声在监室里回荡。他是真的不明白,明明该说的都说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阴魂不散地找上门呢?
    ……难道还是要索命?
    甄金虔诚地跪在地上,向佛祖菩萨祖师爷玉皇大帝都拜了一遍,最后做出决定:
    他一定要好好回想前半生的人和事,主动向组织报告可能潜在的犯罪线索,争取立功减刑!
    *
    【天下报讯近日,s城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高玉鲲强|奸案,对被告人高玉鲲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经审理查明,被告人高玉鲲在其住所趁一名女性醉酒后不知反抗或不能反抗之机,强行与之发生关系,并进行了违法传播……】
    高玉鲲判刑的新闻迅速占据了报纸媒体的各大头条,微博和论坛上也小道消息满天飞。
    ——s城检察院检察官助理谈宁现身审判现场,将高玉鲲送进局子踩缝纫机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天!好像真的是谈宁,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宁姐狂霸酷炫吊炸天!】
    【瑞思拜!这才是最纯粹的偶像!真的好希望她多抓几个进去!】
    【捍卫每一个女生的合法权益!!!】
    【内娱颤抖吧,那些行为不正的艺人,我谈姐来抓你们了!】
    【讲真的,从谈姐第一次出现在这个节目,我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上次不是有人猜谈宁背景吗?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一开始进娱乐圈,会不会就是去卧底的呀?】
    【vocal,那点星完了,我要去给梦茹发私信让她赶快跑路】
    【玄学塔罗紫薇八卦星盘六爻测算谈姐下一个抓谁】
    【庆祝高玉鲲判刑,抽十个腾酷视频年度会员】
    【快看微博,谈宁告黑成功了!姐真的不放过一个造谣的人】
    ……
    路文惠嚼着口香糖,鼠标点得飞快,将《推理的法则》豆瓣小组里的帖子浏览了一遍。
    她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整理资料的当事人,“宁宁,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大家怎么拍你的彩虹屁吗?”
    谈宁手上动作没停,摇了摇头:“不好奇,应该和直播弹幕上差不多吧。”
    路文惠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羡慕地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宁宁什么彩虹屁没见过。”
    张欣抱着今年的评奖资料走进办公室:“宁宁来啦,唉,刚才戴主任还在说呢,你要不是还在试用期,光凭这个案子都足够申报个人三等功了。”
    谈宁目色平静:“没关系,反正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
    路文惠比了个大拇指,欣慰地说:“我当初真是没粉错人。”
    谈宁笑了笑,交完手头材料,转身去敲了隔壁607主任办公室的大门。
    戴宽最近的兴趣从绿茶转向了乌龙茶,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水仙清香。
    他看见谈宁,高兴地招招手:“快进来坐,我刚从副检察长那里敲来的大红袍,要尝尝吗?”
    这茶八成是靠打赌来的,谈宁没跟他客气,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沉声道:“是这样的主任,之前我私下请律师帮我告了些黑……在网络上诽谤我名誉的人,我也跟您和纪检报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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