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留良面色变幻,终究也是轻轻的点下头。阿父不愿意这件事情继续闹下去,更何况既是杜姬所为,薛留良满腔的火气竟也烟消云散。他想,也许是因为杜姬终究已经死了。
    昭华公主先是有些错愕,不过略想了想,终究也是明白过来。这件事情如若传出去,终究是争风吃醋闹出来的人命。别人会觉得薛留良太过于风流,所以才家宅不宁,薛府自然不愿意这样闹腾。
    如此权衡利弊,自然也是如今这样子的结果。
    昭华公主目光又落在了卫玄身上,她想这件事情扯出来左右不过是些内宅之事,殊为无趣,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卫玄倒是始终沉静宁和,面对这些无聊事,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
    旁人似卫玄这般年少,又这般权重,难免会有些轻狂。可在昭华公主眼里,卫玄却没有一点儿少年意气,实在是太过于冷静。
    也是,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如若能讨好母后,卫玄自然是十分上心。
    谢氏姑侄来此,自然是有心攀附。却不知晓谢五娘子解的这道题,卫玄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昭华公主目光落在卫玄面上,却瞧不出卫玄半点真实心思。
    卫玄的心思总是极难猜的。
    元仪华目光落在了谢冰柔身上,却仿佛是若有所思。
    她特意留下谢冰柔说话,两人方才虽发生了争执,可此刻独处,气氛竟也不算剑拔弩张。也许是感念谢冰柔断出了真相,元仪华仿佛已经原谅了谢冰柔的无礼,态度上也展露了几分和善。
    元仪华甚至向谢冰柔道了谢,又道以后谢五娘子若是需要,大可来薛府跟自己言语。这般说辞听来,元仪华也认了这份人情。
    谢冰柔客客气气的跟元仪华说话,心里却琢磨元仪华的用意。
    元仪华便说到了杜芙的案子,元仪华嗓音里甚至透出了一缕惋惜:“杜姬会这样,是因为书读得太多,于是想得也太多。杜家已经没落,她原不该太有才学,所以方才生出这许多纠结。”
    谢冰柔忍不住抬起头,她不知晓元仪华在敲打什么,于是她说道:“夫人是觉得,身为女子便不应该读那么多书,不应该太有才学?”
    元仪华答:“错!无论是元家还是薛家,家中女娘都应当多读一些书,开拓一下见识,丰富自己的智慧。我们女娘已经不能行万里路,那么就应该读万卷书。书读得多,然后才会拥有自尊和傲气,才能塑造一个姓氏的风骨。”
    “我只是在说,杜姬不应该读那么多书。”
    谢冰柔问:“那为什么杜姬不应该读那么多书?”
    元仪华:“一个人书读得太多,自尊心就会比旁人要强,便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便会滋生自负。可世上站在顶端的人,终究是少数人。我等被父辈的功绩送上了顶端,可大多数人只能在平庸之中挣扎,他们想要太多,机会却少,于是便会痛苦。”
    “一个人自尊心若和她的地位不匹配,就会是滋生恶妄的起因。”
    “就好似四郎喜欢的那位沈家姑子——”
    元仪华一番言语,终究是说到了正题。元仪华要与她言语的,终究是元四郎跟沈婉兰的那桩爱情故事。
    这一次元仪华言语要柔和许多,也许方才的疾言厉色只是一种手段。疾言厉色不行,那便是化作春风细雨:“我非是要阿斐攀附高枝,非要寻觅一个能助他的妻房。我也并不是要轻鄙谢氏,我心里对谢家也并无不敬之意。倘如四郎倾心的是你这位谢五娘子,我断不会不允,可是那位沈家姑子却是不行。”
    谢冰柔的生父谢云昭被追封亭阳侯,但这样的头衔也分好几等。亭阳侯只不过食邑几十户,是最末之流,更多是一种荣耀,代表了天子对谢云昭忠心一种肯定。
    谢家之声势,也远远不及元氏。
    但无论如何,谢冰柔也算是属于这个阶层的末流,但沈婉兰却算不上。
    元仪华这样说也许并不是真的欣赏谢冰柔,而是表达自己确实没有瞧不上谢家。
    谢冰柔忽而有些为沈婉兰惋惜,心里叹了口气。
    元仪华用平和的言语撕出了尖锐的真实:“她只不过是谢氏的养女,仍然姓沈不姓谢。谢家大夫人可以带她跟其他女娘一并出席赴宴,大家也可以称赞她的品德和风度。可有些东西本来便不一样。阿斐现在年纪轻,一时情热。自然什么也顾不得。”
    “可阿斐也会长大,再炽热的爱情也会褪去颜色。等他成为一个会权衡利弊的男人,就会发现自己拥有这样的妻子是一个笑话。天长日久,总是会有一些不顺意。那么他会不会将这样的不顺意加在自己妻子身上?只怕到了最后,仍是一对怨侣。”
    “就像最后杜姬唱的歌,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五娘子,你也见过我那个弟弟,难道你觉得他会是个永不改变心意的奇男儿?你这般聪明,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软弱、幼稚。那么这桩婚事一开始就会是一个悲剧,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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