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药性发作,薛留良全身开始渐渐燥热,他更伸手将自己衣衫扯开,袒露身躯,以此散热。
    如此恍惚之间,薛留良却摸索到了床边。
    床上有一片女子的裙摆,是被什么利刃割下来,上面还沾染了斑斑血污,那血迹虽已经干涸,却犹自令人触目惊心,似还能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倘若谢冰柔在此,一定是会十分吃惊。
    之前她给死去的邓妙卿验尸,便曾发现邓妙卿裙摆被割了一片,还被凶手削去了一缕头发。
    如今这片沾血的衣裙却是在薛留良的床榻之上。
    薛留良仿佛有些吃惊,又仿佛没有。
    薛留良每次吃五石散时,大约都会恍恍惚惚一阵。这样的恍惚被称之为石发,是一件极具雅趣的事情。
    五石散价比黄金,这寻常百姓可难以沾染。
    薛留良有时候也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薛留良凑到鼻端嗅了嗅,可也仿佛嗅不出什么味儿来。药力催动发作之下,薛留良一张面颊也是流淌了恍惚和迷离。
    薛留良清俊面颊之上流淌了几许阴狠之色。
    这时,谢冰柔正被谢氏的婢仆领路,送她出府。
    谢冰柔耳边似听到了一声细碎破空之声,下一刻领路的仆妇却是摇摇晃晃,昏倒在地。
    是有人用石子击中了仆妇要穴,令其昏迷。
    接着谢冰柔手腕被一片有力的手掌扣住,拉至了花丛之中。
    女娘的手腕纤细柔弱,并没有什么力道,对方将她拉过来时,宛如拉来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然后谢冰柔就看到了章爵。
    这位年轻的中军司马面容俊美凌厉,耀眼得竟有些刺目。他除了眉眼有些戾气,大约也不失一个俊朗的世家公子。
    谢冰柔跟他靠得近,也能嗅到对方身上透出来的血腥味儿。章爵今日杀了人,不知为何,却并未换衣衫,仍是这一身血衣。
    谢冰柔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今日他在梧侯府门口为难自己以前,自己甚至未曾跟章爵说过一句话。
    章爵凝视着眼前女郎,换做别的女子,此刻大约也是会万般惶恐,害怕不已。
    可眼前的女娘倒是容色沉静,并没有惊慌之态。
    谢冰柔容貌纤柔秀美,模样确实生得俊俏。不过章爵人在京城,也见惯了京城风月,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儿。谢冰柔容貌虽美,可这样美貌却不算最出挑的。
    她最特别的,就是有一双沉若黑水银般双眼,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光辉。就算到了这个时刻,也丝毫不乱。
    这样一双眼,倒让章爵联想到了一个人。他不由得想到了卫玄,卫玄那双眼,也是常年如此沉润的。
    有那么一瞬间,章爵因为这样的联想生出了不快。
    谢冰柔凝视着他,嗓音倒是极轻柔的:“却不知章司马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可是冰柔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你,惹你生气。”
    谢冰柔嗓音很轻柔温和,仿佛有一缕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仿佛跟旁的女娘不一样,别的女娘也许会偷偷窥探章爵的俊美,可又会被章爵的锋锐吓得魂飞魄散
    这谢五娘子不过十六七岁,却是沉得不可思议。
    章爵却生出了些不快,哑着嗓子轻佻欢快说道:“装模做样!”
    “谢五娘子刚回京城,我便上门拜访,不但替你遮掩了那些轻佻无状行径,还替邓家感激于你。于是你一个女娘,方才回谢氏,就得了些名声,使得你家那位大夫人不至于为难于你。我可是一片好心,不过却未想到你并不领情。”
    章爵的这些话似真似假,若他客客气气说话,又显得彬彬有礼,那么他这些话也许方才显得有些真诚。
    当然真诚绝不能是眼前这般光景。
    谢冰柔只觉被章爵握住的那枚手腕微微发疼了,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面颊仍是一片温和柔顺。
    “但我却未曾想到,原来你盼着被人留意。那封验尸格目送去官府,就是盼引起留意的。谢五娘子,你这是在盘算什么呢?是盼着回京城扬名,趁势谋一门好亲事?”
    “不,若是如此,似反倒把你瞧轻了。也许你盼做个女官,替陛下秉笔的尚书局中也有女尚书。你看来是不甘平庸,存心盘算,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娘。”
    谢冰柔柔柔的看着他,似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宛如黑水银般双瞳倒影着章爵的身影,若碎光摇曳,煞是动人。
    然后她秀眉轻轻一皱,似透出了几分委屈之色。
    谢冰柔没有求饶,目光却扫向了自己被扣住的手腕。
    章爵松开了了手掌,瞧了谢冰柔手腕一眼。谢冰柔手腕雪白,手腕上被自己捏出来的指印却红得刺目。章爵只看一眼,就移过了目光。
    谢冰柔飞快将手腕缩回了袖中,两片手掌紧紧握在一道。
    她却听到章爵说道:“五娘子,对不住。”
    谢冰柔以为他是跟自己道歉,道歉的自是捏红自己手腕之事。可章爵却说道:“今日梧侯府前,那一鞭子本便不是冲着你去的。只不过你那时往那侧走了一步,故而险些抽中你。你这样娇弱的小娘,我怎会如此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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